有人说他小,他就和人急,明明今天刚刚十五岁,他偏说十七。
这十五岁和十七岁相差不多,在面相上却悬殊很大,正值生长期的孩子,见天儿就是一个变化,一般是瞒不过的。但如果他摆出恶狠狠的凶样子,有时也能吓住年龄小的孩子。比如,现在,在网吧,为了一个位子,他和先来的孩子起了纷争。
几个目光瞪视的回合下,那孩子败下阵来。揉揉鼻子,自认倒霉地走了。他把一张钞票掷给吧台,老练地抓起号牌。
那个叫“mimi”的Q友不在线,却给他放下一堆留言。有些他懂,有些不懂,甜腻腻地,让他心里像被针挑了似的,说不清是哪儿疼哪儿痒,真他妈的想哼哼。换做平时,他就回复,也说些似懂非懂半真半假的话,刚发送过去,有时候“mimi”就蹦了出来,搂住他又是抱又是啃,热情得像邻居家养的哈皮犬。
但今天他不高兴,谁也不想理,戴上耳麦玩起他的“梦幻西游”。
今天一早儿他就一肚子气。今天他生日,却只有窗外一只喂熟的小麻雀向他问候,好像他是石头缝蹦出来的,家里全没给他过生日的意思。老妈一边在卫生间涂抹,一边大声和老爸商量,说,:“放暑假了,抽时间赶紧把哨儿送回老家。”
哨儿是他在家里的专属名字,正像邻居家的哈皮叫“赵丁丁。”他一听就火了,觉得自己好像是件行李,任谁想提到哪里就是哪里,还不如“赵丁丁”,想往哪里溜都要事先和它说说好话。
“哨儿,你妈是想让你体验体验农村生活,熟悉下你爸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老爸在卧室打着领带。
“老爸,天这么热,你打领带热不热啊。”
“啊?”老爸没想到他突然转移话题,本来想好的一肚子劝慰之词,一时没地方安放。
“最近美容院生意好得不得了,我这里实在是提不出空儿管他,你过两天又要出差,要不你出差带走他得了,免得在家惹祸。”
“妈,讨论我的事,你能不能和我说话?”他大客厅里跺着脚。
“这不是在说嘛,一会儿你爸就要走了,别打岔。”
“我看不行给哨儿报几个培训班好了,又提高了学习,又有地方看管孩子。你说呢,哨儿?”老爸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望望他。
“我,不,上,培,训,班。我又不是一条狗,我不用人看管!”他大发雷霆,甩门而去。
他有手机,有钱包,有一辆很酷的“捷安特”,现在还有了安身的地方,在这里他有网友,有游戏,饿了招招手网吧的人会带一份盒饭,只是,他心里怎么那么的空啊,空得像没边没沿的无底洞。
这究竟是为什么?!
屏幕上是热热闹闹的游戏,打打杀杀,杀杀打打,走不尽的迷宫,探不尽的险。蓦然,一句流行的句子爬上心头“哥玩的不是游戏,是寂寞。”十五岁的他这一刻第一次有了伤感的感觉,空空荡荡,无限寂寥。这一刻,他怦然心动,仿佛对某些秘密有了惊人的洞悉。
电脑没费了,在提示了几次后,毫不容情地关机了事。他口袋里没有钱续费,只好怏怏走出网吧。
大脑还挂在刚才突然的顿悟里没出来,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转弯时,一个人直撞向他,他一把抓住,是刚才被他挤了位置的小子,他怒气冲冲,迎面就是一拳,然后紧接着就是拳打脚踢,骂道:“找打是不是,不服气是不是?打啊,打啊。”
他不知打了多久,直到被人拉开。他看到地下躺着的人血糊了一脸,自己拳头和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他弹起身,望着周围一双双惊惧的眼,他想说些什么,但口干得厉害,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转身离去,他希望有人拉住他,问问他为什么,或者有人干脆打他一顿,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走进小区,门口逛着“赵丁丁”,一见他,狂喜地扑过来。他一脚踢去,“赵丁丁”飞出去半米,落进了灌木丛中。“赵丁丁”的“妈妈”邻居张姨气得要死,骂他:“着了鬼了!”
他心里硬得像砖,冷得像冰,打开防盗门,轻轻关好。老爸和老妈早走了,屋里空荡荡像渺无人烟的荒漠。他坐到自己的学习桌旁,像打量陌生人一样打量自己的双手。
忽然一阵“哆哆”敲击玻璃声,他抬起头,早晨那只麻雀竟然还守在窗外。
然哨儿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