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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湖畔
    罗二爷半眯缝着浑浊的老眼,呼吸着他在世间残存的空气,瘦骨嶙峋的肩骨在费力地抖动中一起一伏。弥漫在室内的那股寂静压抑了其他活人的声息,仿佛大家都能看得到死神正站在屋角的缝隙间,期待着,俯瞰床上那个已了无生机的肉体。

    罗二爷忽然动起来,“咔咔”咳了一阵,生命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拉起并进行了一次回弹。他睁开眼,打量四周,目之所极看到的却是很久远之前的一个地方。

    “阿曼——”,他喊。

    那是一片农庄,黄昏的彩霞斜斜地打在院子的东院墙上,把一墙碧绿的爬山虎点染得如凝了一层浓腊。

    “阿曼——”,罗二爷抬高声音,再次喊到,此时他已不是岌岌老朽,而是一名个子高高,身架挺拔的壮硕青年。

    “阿曼——”,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应该出现的,她应该还是穿着她最爱的那身湖蓝长裙,腰间箍着一条粗布围裙,依旧是把满头乌黑的青丝扎得乱七八糟。

    阿曼,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家务农活你都能拿得起来,却偏偏学不会梳理自己的辫子。罗二爷每逢见到阿曼这个样子都会大大的嘲笑一番,然后在空下来时,让阿曼坐在他的腿前,为她细细辫结她的长发。阿曼总是含笑不语,柔顺地依着罗二爷,如一只慵懒知足的猫儿。

    阿曼是罗二爷拾回来的,在木子湖边儿,当时他去汲水,肩上的扁担刚刚沉下一头打了半桶水,一晃眼,抬头看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姑娘正在不远处望着他,亮晶晶地眼神无辜而纯洁,像初生的马驹那样带着与生俱来的惊讶。

    罗二爷后来盘问过阿曼,问她打哪儿来的,可她总是在嘴边儿噙着孩子般的微笑,有些傻气又好奇地歪头望着罗二爷,仿佛罗二爷才是那个不明身份的人。哦,阿曼是罗二爷帮她起的名字。

    罗二爷没有读过几年书,他始终也没有弄明白阿曼为何会出现在木子湖边,出现在他的眼前,更加离奇地是一点儿也不犹豫地跟着罗二爷便走,好像罗二爷是她的家人。爱幻想的罗二爷认为阿曼是木子湖里的水仙,走上岸专门来与他相会,做他的婆姨。否则阿曼怎么会那么喜欢水,在以后的每一天傍晚,她都要拉着罗二爷到木子湖里游水。还有她的眼神,罗二爷从没在其他女人眼中见过,天真地却又诱惑人的妩媚。只是阿曼从不说话。

    “阿曼——”,年轻的罗二爷在院中大声的喊,有些气急败坏。他快步奔出院子,不留神被一块石头绊了下,向前打了个趔趄,差点儿跌倒。晚霞的霞光隐到远处的树林后面了,天色暗淡下来,斑驳的几道光线在天空划出让人感觉心神不安的图案。

    “阿曼——”床上的罗二爷低低地呼唤,似是哀怨似是遗憾。当年那个流浪的姑娘就像突然出现时一样,又突然的消失了,没有人看到,方园百里也没有一点儿异常,一个人就那么没有了。一年两年三年,若干年,慢慢,罗二爷相信阿曼又回到了她来的地方,回去木子湖里重又去做她的水仙,他守着木子湖一辈子也没有离开。

    “阿——曼——”,只有另一个世界他没有去过了,也许能在那里能找到她,罗二爷心里一松,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