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老泪纵横，“陛下英明一世，可老奴知道，遇到公主是他的劫难。”

    清平心里痛得不能呼吸，转身就要进御书房，高公公却道：“陛下不在御书房。”

    清平凄厉的问：“他在那？”

    那随侍一边的小公公得了救星般急急道：“陛下在城墙上站了半个时辰了，严公公着奴才来请高公公。”

    清平大惊失色，“带我去找他！”

    小公公慌忙开路，清平疾步匆匆赶去，看到高高的城墙上，年轻的帝王俯瞰着他的臣民，和他辽阔的帝国，融在夜色里，像是苍鹭要展翅掠向天空，一去不回头。

    还有匆匆忙忙赶来的霍凌寒，城墙角下，两个人相隔五步对视，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清平痛极，言语带了深切的责备，“你到底同他说了什么？”

    霍凌寒看着气急败坏的清平，语声凉薄入骨，“这样的结局，你早该想到的，不是吗？琅琊皇，人中龙凤，这样的人岂是会愿意做降臣的？他同他的国家是必然要同存亡的。”

    霍凌寒的冷漠刺激了清平，清平失去理智怒吼：“如果不是你非要带他回帝都，他怎么会走到这样的绝路？如果不是你不肯放我们走，他怎么会选择死？你要的都得到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

    说完清平无力的以手覆眼，泪如走珠滚落，眼珠顺着掌心滑落在泥沙里，开出悲痛欲绝的水花。

    霍凌寒“霍”的一声负手，“你现在是在指责我，为什么不放自己的妻子跟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吗？瑞孙清浅，你做梦！”

    清平绝望地垂下手，“霍凌寒，我恨你！”

    两个人沉默的对望，风呼呼的刮过，具是沉重，他的冷漠，她的恨，一目了然。

    小公公心里焦急，又惧怕霍凌寒偷偷地瞟了他一眼，最终只得小心急声唤道：“公主殿下……”

    清平一拂袖，走向台阶。内侍见清平来了，纷纷自动退开，清平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上，生怕惊动了他。等到清平迈完最后一个台阶，他缓缓转身，笑容璀璨如撕裂乌云的烈日，“你来了。”

    清平悲伤的看着那个年轻的帝王，他向她伸出手，硬朗的指节骨节分明。清平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心里的悲痛比苍穹还要重，琅琊国已经覆灭，琅琊皇的命运是不是已经注定？她终究是做了那祸国的红颜。

    琅琊爵张开手臂，霸道地环抱着清平，铿锵有力的声音骄傲地道：“这是朕的皇后，朕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他空有整个天下，却得不到他爱的女人的心，于是便为她倾尽天下，许她祸国的繁华青史。

    “朕十岁登上王位，迄今十五载，一生梦想着造就一个朗朗乾坤的琅琊国，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耗时十五年，才得今日百姓安居乐业。满以为千秋盛世，却不想今日连累琅琊国上上下下……”

    琅琊爵一生不可谓不跌宕起伏，十五岁除奸相秦松，十八岁灭外戚权贵赵添，二十一岁废苛税步善政，二十七岁为一个女人空置后宫。

    “朕对不起你们，对不起琅琊皇室的列祖列宗！”

    琅琊爵一把狠狠推开清平，脚步一闪掠过跪地的守城侍卫的身边，只觉眼睛一花他手里已经握了一把刀，刀上寒光闪闪。

    清平吓得脸色惨白，小心翼翼地伸手，柔声开口，“琅琊，把刀给我，有什么事，我们再慢慢说好吗？”

    琅琊爵笑得魅惑，声音却放得温柔，只有对她才有的温柔，“离宫时，你肯说那些话哄我，我很开心，即使不是真的。我本不想让你为难，可是，琅琊五百三十一年国祚要毁于我一人手里，我已无颜面对琅琊百姓，他们是无辜的，却要为我所累沦为亡国奴，你也是无辜的，若不是我爱你，你现在还好好的做着你的公主，为今之计，唯有我一死以谢天下。”

    “不要！”清平不顾一切向琅琊爵飞扑过去。

    可是，终究是慢了半拍，他挥刀刎颈，带出的血水溅在她的脸色，滚烫如烧，他倒在她怀里，两个人跌坐在地上，然后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琅琊！”

    这本就是一场飞蛾扑火，他早就知道，可是还是存了一点点奢望，为爱失去理智，踏上那天自己亲手铺就的灭亡之路。

    他说，人这一生，总要做一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他做的这件事是为她倾了天下。

    “陛下！陛下！”乌压压的人群哗啦啦跪倒，“请陛下保重龙体，琅琊国的所有的百姓都指望您，陛下！陛下……”

    底下啜泣声越来越多，最后变成满城恸哭，撼动云霄。

    他的血染红她的衣裳，温暖和粘稠感浸染绸缎刺痛她的肌肤，清平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泪流满面，只能一声声呼唤着，“琅琊！琅琊！”

    琅琊爵伸手为清平抹去眼泪，勾出好看的邪魅的笑容，对她和颜悦色哄小孩子般说着话，“不要哭，那怕是为我。”

    清平死死抓着琅琊爵，黏稠的鲜血从她指尖流过，灼热，是从未有过的惊恐，“琅琊，你不可以这样，琅琊！”

    他气息虚弱，“江山为聘，许你倾世荣华，你看，我没有骗你。”

    “你先不要说话，有话我们等会再说，”清平无助地看着身边的人，嘶吼道：“太医！快找太医！”

    可是仿佛谁都没有听见，守城的将士、乌压压的内侍全都跪在地一动不动，仿佛石雕般固定在原地，只有霍凌寒冷傲的站在那，披一身清冷月光。

    清平绝望的求助，那一刻再也不知道什么是自尊，哭着对所有人喊，“我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

    也许是都知道那一刀下去回天无力，也许是这个年轻杰出的帝王必须死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在场的所有人无动于衷，只是跪在霍凌寒的脚下默默地等待着结局。

    清平终于明白过来，没有霍凌寒的命令没有人敢动，“霍凌寒，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