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尧话锋一转，说道：“姐姐，你签了我吧。”

    明媚的桃花眼半张半阖，眼底流转着动人的亮色。

    长大的兽，露出他一直掩藏的，锋利的獠牙。

    昙希愣了一下，下一秒就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可能，我没钱，我不签。”

    还没说完，对面的青年眼圈就红了。

    “宋斯尧，我已经不是陆苒了。”昙希说道。

    宋斯尧凝视着她：“有什么区别吗？”在他眼里，她就是姐姐。

    “你难道想全世界都知道陆苒成了昙希？”昙希反问，“还有，你刚签约乐颂还不到半年时间，现在跳到天艺，除非彻底曝光自己的一切，否则，乐颂完全能把你营销成忘恩负义的人设。”

    在外人眼里，昙希和宋斯尧，是完全没有关联的两个人。

    如果她真的将宋斯尧签到自己手下，那可能就不止是昙大小姐向其他人证明自己有能力了有手段了，昙希，还不想被人冠上什么多智近妖，从前都是装疯卖傻，实际上每天扮猪吃老虎的人设。

    树大招风，宋斯尧的身份太敏感了，如果他是易凝那样的新人演员，哪怕背后有个小靠山，方霖和庞池今天也不会为了他大费周折。

    吸引陈总那个死胖子的，不止是那张妖孽似的容颜，还有宋斯尧身份带来的禁忌感。

    二十一岁的乐坛巨星。

    宋斯尧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但是，我还想听你以后也能唱歌。”昙希认真的说。

    撕破脸之后，将方霖今天做的事公布于众，的确能让方霖和庞池付出代价，但是宋斯尧已经把人揍了，他偏执型人格障碍的病情势必会一起曝光，过往光鲜亮丽的一切，都会化作一把刺向他的刀剑。

    抑郁症？

    人格障碍？

    心理疾病？

    公众不会在意这些，她比谁都知道舆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他们能捧一个人，就能毁了一个人。

    昙希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宋斯尧攥紧了拳头，和昙希对视着，他看出了她眼里的严肃。

    “我知道了。”宋斯尧低下了头。

    “乖，过一些时间，一年，两年，姐姐会把你‘赎回来’的。”昙希安抚道。

    “我等你。”宋斯尧唇角上扬，弯起了桃花眼。

    他骗了昙希。

    他其实不在意自己的病情是不是会曝光，他在意的，是其他人因此怀疑昙希的身份。

    眼前的人是姐姐，如果可以，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样，姐姐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我和乐颂，签了两年的约。”宋斯尧将自己的合约讲出来向昙希报备。

    昙希的身子后倾到沙发靠背上，身子放松，接下来，是属于她的领域：“那就两年，我明天就让唐忆和乔嘉石帮你牵线，借今晚的这些照片和证据，拿去和方霖谈判，换你经纪约的自由，然后你授权，把营销方面的业务外包给天艺，我来负责。”

    “我们尧尧，是华语乐坛本世纪最厉害的歌手，没有，之一，只需要，你相信我。”

    这样一来，宋斯尧的合同虽然还签在乐颂传媒，但宣传方面已经由昙希负责了，他几乎成了半个乐颂的自由人，行程也会非常自由。

    对一个普通艺人来说，这种自由几乎是致命的，但对于宋斯尧来说，他是歌手，只要嗓子没坏才华还在，粉丝都秉承着“颜在江山在”的思想，无非是哥哥的营业变少了，一定是在认真搞创作，对他不会有太大影响。

    而且，陆苒以前给宋斯尧打造的就是创作型天才少年人设，天才是不会接地气的，少点营销宣传，对他来说是好事。

    宋斯尧说道：“我永远相信姐姐。”

    昙希释然一笑，开始思考宋斯尧之后的规划。

    现在她不是宋斯尧的直属经纪人，能做的事不多，但还好，唐唐手里有许多她曾经的脉络能够梳理，乔嘉石虽然很神棍，但办事靠谱。

    ——他应该不介意自己拿陆苒的“遗愿”继续骗他帮忙。

    听到乔嘉石这个名字，宋斯尧的眼瞳不动声色的颤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的问：“姐姐，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你是陆苒的人？”

    昙希犹豫两秒，点了点头。

    如果不算乔嘉石那个死神棍胡说八道，歪打正着中猜中的话，宋斯尧是现在为止，唯一一个确定她是陆苒的人。

    “那沈星湛呢，他又是谁？”宋斯尧想起自己上次在店里见到的男人，昙希对他有着明显的独特。

    这种独特，宋斯尧在陆苒对林慕南时候见过，但比那更甚太多。

    说起来，沈星湛的气质和林慕南有几分相似之处。

    姐姐喜欢那样的吗？宋斯尧低垂下眉眼。

    他控制不住的继续询问：“听说，在燕京昙家昙老爷子的寿宴上，沈星湛，是姐姐的舞伴。”

    昙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道：“爷爷的寿宴应该也邀请你了吧，我那天怎么没见到你？”

    “赶一个商演活动，耽误了，”宋斯尧解释道，“如果知道姐姐那天也在的话，我一定会去的。”

    当时，他还不确定昙希就是陆苒，对那场寿宴自然没兴趣，而方霖给他安排了许多工作，宋斯尧就把寿宴推了。

    走出宋斯尧房间之前，昙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离开新唐？”

    这是她最关心，最费解的问题。

    宋斯尧看着昙希的眼睛，磁性的声音倏然间沙哑了几分：“因为那里到处都是姐姐的影子，魏子俊会让我想起你，霍隐会让我想起你，林慕南会让我想起你......姐姐，我那时候看到他们，一个字都唱不出来了。”

    陆苒是他灵感的源头，失去她的地方，一切都变得荒凉冰冷，仿佛巨大坚硬的牢笼，冷的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昙希的脚步顿了顿，唇角翘了起来，眼神却溢出几分哀伤。

    “池哥......庞池会怎么样？”宋斯尧看着昙希的背影问道。

    昙希头也不回的吐出三个字：

    “会完蛋。”

    房门关闭，宋斯尧对着虚无缥缈的空气，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直到最后，他攥紧了手掌，掌心冰凉一片，露出一条银色项链的光泽。

    他眼角泛红，几乎要笑出了眼泪。

    他不但找到了姐姐，

    还是唯一一个知道姐姐身份的人。

    唯一一个。

    宋斯尧在舌尖辗转这四个字，都能品味出美好的味道。

    而且，姐姐因为他不再心软，决定让庞池完蛋......呵呵。

    宋斯尧眼前浮现出庞池的面容，倏忽之间就消散殆尽。

    陆苒永远不会知道，当年匿名出现在她邮箱里的举报信和照片，是宋斯尧发送的。

    偏心？

    既然池哥因为姐姐偏心那么难过，那还何必还要继续待在姐姐身边呢。

    姐姐周围的人，太多了，多到她的精力和心神被分散，多到她温柔的目光为自己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

    不论如何，姐姐，你得看看我。

    宋斯尧凝视着项链上“sy”的英文字母，幽幽的想。

    ......

    香橼居，庞池气喘吁吁的站在包厢门口，一秒钟都不敢耽误的推开了门。

    高大英俊的男人满脸痛苦，几乎不敢睁开眼睛，小腿止不住打着颤。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方，救宋斯尧吗？似乎已经来不及了，见证他被那些污秽玷污，落入尘土泥潭吗？他对那些不感兴趣，也根本不配再见到他。

    那个生了一张天使般面容的少年，如今，被他亲手折了翅膀。

    可是，庞池还是来了。

    他心里有一丝希望，甚至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希望还是不甘。

    庞池想，他只希望宋斯尧没事。

    可是，真的见到那个少年，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才把那杯酒递给他？还是说他迷途知返，跪下来乞求弟弟的原谅？

    庞池自己也不知道。

    一个小时前，他抛下了宋斯尧，一个人跑掉了。

    十分钟前，他下了车，疯了一样赶回香橼居。

    现在，他却不敢面对这一切。

    方霖承诺庞池，只要能让宋斯尧坐下喝两杯酒，陈总手中的一切资源，都将是他的。

    他不是傻子，知道喝两杯酒是什么意思，绝不是简单的喝酒而已，可是方霖对他再三保证宋斯尧不会出事，她说陈总脾性温和，只是取向特殊，倾慕尧尧许久，让他们帮忙牵个线罢了。

    庞池根本不相信方霖说的，在这个圈子里混，谁又比谁干净呢？真正的傻白甜，要么被保护的太好，要么，在这里活不过多久。

    宋斯尧的脸，是全娱乐圈都窥伺和嫉妒的容颜，每次有什么歌手中长得最好看的男明星排行榜，第一永远是他；歌手中长得最好看的女明星，还是他。

    一个男人，生了一张妖孽般精致，天使般纯洁的面容，美，就是他的原罪。

    方霖也是最近才终于调查到，宋斯尧和宋思卿并不是姐弟关系。

    他未出道前的名字叫宋夭，宋斯尧这个名字，是陆苒想让他借着宋思卿神秘弟弟的热度先在娱乐圈立足，才为他起的艺名。

    一个华国顶级歌手，背后，居然没有任何背景。

    简直就是一只掉进狼窝里的羊，还每时每刻都在炫耀自己的肥美，下一秒，就会被撕扯啃噬的渣都不剩。

    他唯一的背景是陆苒，而陆苒，已经死了。

    调查出这些，方霖才敢放心的将他“卖”个好价钱。

    相比之下，庞池业务水平不差，会演戏，平时又乖巧懂事，而且毕竟是跟她两年的艺人了。这些卖宋斯尧的资源，自然是要给他的。

    这些，庞池都明白。

    在这个名利场，他见过太多太多一身清高傲骨，最后折了羽翼落入深渊混混度日的人了，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可是庞池的脑海里，满是宋斯尧叫自己池哥时的样子，还有很久以前，他和宋斯尧魏子俊三人，一起在新唐当练习生时的场景。

    他第一次见到宋斯尧，就知道，这个少年将会是他在twenty最大的威胁。

    十七岁的宋斯尧瘦骨嶙峋，身体单薄瘦弱像个女孩，怯怯的跟在陆苒身后，露出一头杂乱枯燥的头发，桃花眼妖异却干净。

    他开口叫一句“哥”，庞池就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一幅塑造性绝佳的声线。

    他的嗓子是老天爷的馈赠，曾经有人说庞池天生就是吃娱乐圈这碗饭的，但那时庞池苦笑着回答，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宋斯尧。

    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

    宋斯尧不但声线优越，俊美的五官松弛而开，在短短几个月就精致到让人心惊的地步，而且，不管是唱歌，乐器，创作，跳舞，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他像是一块海绵，不停汲取着各种养分，很快就成了全能的音乐鬼才。

    外界对宋斯尧在twenty中的定位是副主唱和声兼创作，庞池却知道，他是全能ace，rap和跳舞不输于魏子俊，高音也完全凌驾在自己之上——

    同样是公司选中的练习生，庞池辛苦练舞几十个小时，抵不过宋斯尧走出练习室被人抓拍的一个笑容圈粉，他对待任何人都谦和有礼自矜队长身份，制作方却点名一首歌让宋斯尧独自solo演唱……他不甘心。

    只要在twenty，他和魏子俊就永远活在宋斯尧的光芒之下，子俊年龄还小，有以后的机遇发展，陆苒还让他涉足影视圈去拍戏，他呢？只能当个老好人队长，等年纪大点，活该被人骂拖累全团的后腿吗！？

    庞池选择离开新唐，他放下了一切，似乎终于在乐坛有了一片能让自己自由呼吸的空气。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苒那个女人死了。来不及愧疚和怀念，宋斯尧再一次像是梦魇般来到乐颂，再一次将他笼罩。

    可是，

    宋斯尧什么也没做啊，

    那个孩子叫了他四年的池哥，天真的相信他们是好兄弟，如果不是自己劝说，他也不会离开新唐吧？毕竟陆苒生前对他那么好。

    是自己，嫉妒那个天才，

    他信任的池哥，

    如今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庞池悲哀的睁开眼睛，做好了面对宋斯尧质问悲绝眼神的准备，然后，眼瞳剧烈的收缩。

    没有想象中惨烈的场景，

    也没有让人反胃的画面。

    有的，是一个昏死在血泊中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