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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以身相许
    春夜寒凉, 何长暄却觉得心如火烧。



    他一眼都不敢看她,他怕看一眼便忍不住同意,只好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天边的明月, 声音微颤“公主, 太晚了, 该回去了。”



    “你答应了我就回去, ”她笑的乖巧极了, “好不好呀”



    何长暄紧紧地抿住了唇。



    荀欢见状轻轻拽住他的衣袖,低声道“阿耶不要我了, 你也不要我么”



    “不是,”他极快地否认,“我”



    只是“要你”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不是他该说的话。



    她原本脸上还带着期盼,又变成失落,最后松开他的衣袖,双手托腮看着石桌,脸上带着难得的怅然。



    “常鹤。”她轻轻喊。



    何长暄回神,应了一声。



    “我想再试一次。”



    她举起空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声音坚定“我要见阿耶。”



    可是她的阿耶, 是他假扮的。



    何长暄嘴角微涩。



    不过如今她神色清明, 说不定并没有喝醉, 所以才能认出他。



    他思忖了半晌,让人送来了一壶葡萄酒。



    “只有一壶呀, 根本不够,”荀欢嫌弃地撇撇嘴,“我都是把葡萄酒当水喝的。”



    她笃定地说完,伸手接过酒杯, 咕嘟咕嘟喝完了。



    何长暄担忧地瞅她一眼,有些担心她的身子,又让人去煮了醒酒汤备着。



    这次不用他寻什么借口离开,荀欢便撵他道“你快走,定是因为你在我身边,阿耶才不敢来见我。”



    何长暄失笑,细心地帮她系好了披风,确定不会掉了才举步离开。



    他再次躲在假山后面看她自斟自酌,心下黯然。



    他何尝不是有私心呢,他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可以认出他,而不是当成别人。



    再回神,荀欢还在喝酒,只是这次一杯还未喝完,她便坚持不住,伏在石桌上睡着了。



    他蹙眉,快步走进望月亭,将洒了一大半的杯盏立起来,又小心地擦去沾在她衣袖上和手心里的酒液。



    忙完了她还未醒,只是秀眉微蹙,不住地挪动身子,努力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太冷了。



    何长暄坐的离她近了些,轻轻拢好披风,伸长手臂环住她,为她挡住身后细密的风。



    她的眉慢慢舒展,甚至无意识地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蹭了两下,终于呼吸绵长。



    只是她的气息全吹拂在他颈间的肌肤上,有些痒,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只好将她的脸埋在怀里。



    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心口的位置,她轻轻呼出的气息,烙在他心上。



    何长暄听到他异于平常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



    他轻轻深呼吸了一下,试图抑制越来越快的心跳。



    怀里的人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或许是呼吸困难,又或是两者兼有,她嘤咛一声,紧紧地抱住了他,又露了半张精致小脸,长发披散,美得惊人。



    何长暄呼吸一顿。



    今日她没有梳妆的心思,所以只用了一根长长的红色丝带绑着头发,她动来动去的,丝带早已松散,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即将要掉在地上的丝带,紧紧地攥在手中。



    她未施粉黛的脸最惹人怜爱,而她这副乖顺可爱的模样,只有他能看见。



    他心中微微一动,将她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怀中人眼睫颤颤,有了要醒的迹象,何长暄单手扶着她,面不改色地把丝带放在怀中。



    与此同时,荀欢慢慢睁开眼睛。



    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身,笼罩着她的热气消散,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冷。



    何长暄屏住呼吸,有些期待她再次叫出他的名字,又怕她失望,脑海中天人交战。



    荀欢打量了一下望月亭的布置,终于把脸转回来,双眼缓慢地眨了下,眸中很快浮现出惊喜“阿耶”



    何长暄嘴角僵了下,心里想着,幸好失望的人不是她。



    好一会儿,他终于温声唤她“诱诱。”



    不管她的闺名是哪个字,他认准了诱诱。



    只是方才惊喜的女郎,此时眸中却蕴满了水,何长暄有些紧张,想抱住她,又缩回了手。



    没想到她呜呜哭着,控诉道“你好久不来看我了”



    何长暄嘴角发苦,柔声道“是阿耶的错,诱诱原谅我。”



    荀欢的眼泪收放自如,每次与阿耶见面,时间都很短暂,她自然不会浪费,所以她吸吸鼻子,含着一汪泪问道“以后你还来看我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尽量安抚她“诱诱长大了,日后可以独当一面了,阿耶会在暗中保护你。”



    荀欢心下失望,她把快要落下的泪抹去,低着头一言不发。



    何长暄忍了又忍,还是抬手,细致地帮她擦掉眼角的泪。



    他不知道她梦中的阿耶会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他原本就不是她的阿耶,自然不会避讳。



    不过荀欢脸上也没有震惊的表情,他便放下心。



    “你要走了么”她低声开口,“每次你帮我擦了眼泪,都是要走的。”



    何长暄在心里叹息一声,道“这次不走,你想说什么,阿耶听着。”



    “真的么”她兴奋地坐下,但满肚子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憋了好久才开口,“阿耶,我遇见了一个像你一样对我好的人”



    何长暄顿了下,柔声问“是谁”



    她欢快地接话“是阿兄给我的侍卫,名字叫常鹤”



    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松了口气,诱哄道“那诱诱喜欢他么”



    喜欢



    荀欢困惑地望着他,想都不想便开口“自然喜欢呀。”



    他的胸腔里有欢喜的感觉滑过,嘴角忍不住泻出一丝笑意,荀欢却继续说道“等我及笄了,他会是我的面首,如果不喜欢,我才不要他呢”



    笑意转瞬即逝。



    他微微冷了脸,淡声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荀欢自然察觉到他的变化,双手不自觉地收紧,嗫嚅道“是你说的,你说我不该成亲,应该有好多好多面首,这样才不会被郎君骗了心”



    她有些忐忑道“阿耶,你忘了么”



    何长暄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诱诱,这不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是”



    他顿了下,凝视着她继续说道“是目光完全移不开,心里只有她一人,你懂么”



    荀欢迷惘地摇头。



    看来以后要经常假扮她的阿耶了,这样才能把她错误的想法纠正回来。何长暄默默地想着,神情却更加柔和,再次问道“诱诱,你对旁人有这种感觉么”



    荀欢认真思考片刻,坚定地摇头。



    何长暄的手心出了汗,却还是坚持问“赵承简呢”



    她与赵承简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万一



    荀欢很快“咦”了一声,拉回他的神思,他把濡湿的拳头松开,静静地等着答案。



    “阿耶,你又忘了么,你说过以后可以让他做驸马呀”



    何长暄眼眸微眯,方才她说日后不能成亲,如今又说可以让赵承简做驸马,真是矛盾。



    他想问,可是荀欢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半个字也来不及多说,伏在他肩上睡着了。



    该睡的时候不睡,送了他一个大难题后又睡了,真是



    夜色浓郁,他长叹一声,将披风拢在她身上,稳稳地抱着她往清酒院走去。



    春时早已等的焦急,远远地看见两人,连忙迎了上去,近了才瞧见何长暄抱着公主,她心底一惊,低声道“鹤郎君,这不合规矩,交给我吧。”



    何长暄偏了偏身子,拒绝她的触碰,轻声道“不必了,换了人她会醒。”



    说完他便往闺房走去,春时踌躇片刻,跟着进去了。



    何长暄动作轻柔地把荀欢放下,头也不回地淡淡吩咐道“去厨房把醒酒汤端过来吧。”



    春时嗯了一声,行了礼往外走,被冷风一吹,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事儿不应该他去做么



    她转首望了眼窗子,锦帐香暖,映照出两人模糊的轮廓,他正在给公主盖被子,掖的严严实实的,好一会儿才直起身。



    春时情不自禁地转身,常鹤对公主真好,有时候她觉得若是常鹤有一个好出身,与公主定是极为相配的一对。



    正漫无目的地想着,透过模糊的窗纱,她又瞧见他坐下,把公主的鬓发拢好,嘴角似乎嘴角勾起的笑,然后慢慢俯身。



    似乎是吻了一下。



    她连忙捂住嘴,脸上烧起来。



    原来常鹤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而且,公主早已与他情投意合了么



    她居然也有些高兴,又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醒酒汤一事,拍了下脑袋,连忙去厨房了。



    端着醒酒汤回来时,她的脚步刻意放重了些,生怕见到什么不该见的,怕他听不见,她又压低声音咳了一声。



    何长暄迎上去,接过醒酒汤,试了试温度,颔首道“多谢。”



    连喂公主喝醒酒汤也用不到她么春时诧异道“鹤郎君,公主”



    “这里有我就够了,”他声音极轻,“回去吧。”



    春时最后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荀欢,转身出去,贴心的关上了门。



    等她离开,何长暄把碗放在案几上,轻声喊道“诱公主。”



    一连叫了好几声,荀欢皱眉,闻见了醒酒汤的味道,她嗫嚅道“我不喝。”



    说完又睡了过去,还甚是有脾气地翻了个身。



    何长暄伸手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低声道“我喂你喝”



    荀欢呜咽几声,扭扭身子不说话,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被蹭的心痒,连忙按住她,又艰难地伸手把醒酒汤端过来喝了一口,慢慢渡给她。



    忽然接触温热的醒酒汤,荀欢嫌弃的想要吐掉,可是舌头却被什么东西勾着,她只能被迫咽下去。



    这下能睡个好觉了,她的神思又开始放空,没想到下一瞬,又有一口醒酒汤,她直皱眉,可是他故技重施,吐也吐不掉,只能再次咽下去。



    她娇气地抱怨“够了够了,再喝就要如厕了”



    话音刚落,阴影再次笼罩着她,她学聪明了,紧紧地闭上嘴巴,怎么也不喝了,可是有人比她更有耐心,每隔一会儿就轻轻碰她的唇。



    往复几次,她也不困了,烦躁地睁开眼睛。



    何长暄的脸就在距离她一寸的地方,她想也不想便伸手抓了一下,血珠很快冒出来。



    荀欢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自己略有些尖的指甲,她没用力呀,怎么就受伤了



    何长暄微微皱了下眉,口齿不清道“蜜饯也不吃”



    是吃他嘴里的么荀欢抿了下唇,从他身上爬起来,钻进被窝里。



    一回到自己的阵地,她便有了底气“方才你做什么呢”



    何长暄把蜜饯吃了,陈述事实“喂你喝醒酒汤。”



    她头皮发麻,小声问“怎、怎么喂得”



    “亲口喂的,”他想起前段时间她说的话,轻笑一声,“满意了么”



    她、她那时只是随口一说,他怎么真的做了,荀欢脸上懊恼的神情转瞬即逝,嘴里的怪味还没消散,她转移话题“还有蜜饯么”



    何长暄把身后的蜜饯盘子一推,大言不惭道“没了。”



    这些东西是春时准备的,怎么可能只准备一颗,可是荀欢现在什么也思考不了,只能顺着他的话道“那我去梳洗。”



    她下床下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仰头欣喜道“常鹤,你知道么,我见到阿耶了”



    何长暄嗯了一声,摸摸她的头发“很好。”



    “可是我和阿耶说了什么话来着”荀欢皱了眉,“我怎么没印象了”



    他顿了下,牵强地解释“许是因为你太过高兴,睡一觉便想起来了。”



    荀欢一想也是,她兴冲冲地下了地。



    何长暄往下一瞥,忽然见她并未穿鞋,雪白罗袜踩在地上,他脸上一热,伸手把她捞过来,劝道“穿了鞋再去。”



    这几日他早已做惯这些亲密的动作,荀欢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妥,见状顺势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腰,笑嘻嘻道“不要,我想让你抱我去。”



    她长发披散,妙目盈盈,两人又如连体婴儿般黏在一起,何长暄眉眼微沉,情不自禁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低头。



    他的目光带着侵略性,浑身都散发着摄人的气息,荀欢虽然居上,却也不由得害怕起来,她微微抿了下唇,不敢与他对视。



    可是在何长暄看来却是无声的拒绝,他神色一黯,抄起她的腿弯,大步往净房走去。



    送到净房外面,他想弯腰将她放下,荀欢却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娇娇道“里面都是水。”



    她今日着实有些磨人,何长暄无法,也不想拒绝,只好抱着她进去,默默地看她梳洗,又一言不发地抱她回去。



    荀欢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又拍拍身边的位置,邀请他“陪我睡呀”



    “公主府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我不能逾矩,”何长暄这次没有犹豫,垂眸道,“我该回去了。”



    她没趣儿地叹了口气,又兴冲冲地提议“那你搬到清酒院不就行了么”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何长暄没做声,强压下心里的期待,帮她盖好了被子,又直起腰拉上了纱幔,轻声道“睡吧。”



    荀欢哼了一声,还是乖乖闭上眼睛,喃喃道“常鹤,明天见。”



    他似乎弯了弯唇,荀欢没瞧清楚便坠入梦乡。



    像是履行承诺,翌日荀欢一睁眼瞧见的便是他,她揉揉眼睛坐起来,略显不耐道“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何长暄神色凝重,一字一顿道“太妃召见。”



    荀欢吓得清醒,不提她都要忘了,昨日春时便被阿娘叫过去,可惜她实在没心情理会,便把此事搁置在一旁,今日这么早便让她去,阿娘定是生气了。



    她心中愧疚,快速梳洗之后便坐了轿子往兴庆宫去,何长暄叮嘱她一番,又让春时带了些点心给她,荀欢也没心思吃。



    一路上想了许多哄阿娘高兴的办法,可是到了兴庆宫,她又作罢,阿娘生气起来软硬不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福润殿前下了轿,她悄悄往里看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宫侍也看不见,她轻叹一声,往小佛堂走去。



    这个时辰,阿娘通常在礼佛。



    她让春时留在外面,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小心地瞟了一眼阿娘,又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小小的室内佛香浓郁,荀欢静下心,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来了”



    陈太妃忽然出声,荀欢一惊,连忙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唤了声阿娘。



    陈太妃没再说话,荀欢抿了下唇,瞧了她一眼,看不出什么神色,所以也没多说。



    过了一刻钟,陈太妃慢慢睁开眼睛,荀欢连忙站起来搀扶。



    “平日里也没瞧见你这么有眼色,”陈太妃细细看了女儿一眼,“近日去了哪里”



    她们就站在佛像下,荀欢自然不敢欺瞒,老老实实地回答“去了平康坊。”



    想了想,她补了一句“还去了福塔寺,准备为阿娘祈福,可惜天色已晚,只能下次去了。”



    “下次”陈太妃转身往外走,荀欢垂头丧气地跟着。



    “没有下次了,”她回答,“从今日起一直到佛诞节,我都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公主府,一步也不出府,阿娘信我。”



    “自然信,就算你想出去也出不去。”陈太妃冷淡道。



    荀欢咬咬唇,想起临走前常鹤教的法子,主动说道“阿娘,这几日我会潜心抄写经书,每日三卷,会让人给您送来。”



    陈太妃目光微动,停下脚步细细地打量她一番,忽然莞尔一笑“你倒是诚心。”



    阿娘笑了荀欢忙凑上去,笑眯眯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每日都差人送来给阿娘过目”



    陈太妃点点她挺翘的鼻子,心疼道“三卷太多了,两卷就好,你也歇一歇。”



    果然和常鹤说的一样荀欢心下一喜,面上却仍然坚持道“说是三卷便是三卷。”



    “连阿娘的话也不听了”陈太妃嗔她一眼。



    “听的听的”荀欢连连点头,心中窃喜不已。



    “用膳了么”陈太妃揉揉她的头发,“陪阿娘用些吧。”



    这么容易便哄好了阿娘,荀欢松了口气,摸摸空空的肚子,终于觉得有些饿了,甜甜道“没有没有,自然是要留着肚子陪阿娘用膳的”



    “再急也要先用膳,”陈太妃皱眉拉着女儿往花厅走,又回头朝李奶娘道,“奶娘,去催一催吧。”



    李奶娘神色凝重地点头,匆匆走了。



    进了花厅,陈太妃捧着女儿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叹了一声“瘦了。”



    荀欢揉揉脸,自从出了宫,她吃得好睡得好,还觉得自己胖了呢。



    不过阿娘这样说,她自然不会反驳,还多用了小半碗,陈太妃眉间更添心疼“可怜见的,在公主府吃不好么”



    荀欢忍不住咳嗽两声,她这不是为了让阿娘高兴么,怎么又变成她在公主府吃不好了



    李奶娘递来茶盏,荀欢全喝完了,道了谢便撒娇道“阿娘,我在公主府吃得好睡得也好,您不用担心。”



    陈太妃拿出绢子帮她擦擦下巴上的水渍,眉眼间一派柔和。



    李奶娘开口“只要公主不在娘娘身边,吃睡再好,娘娘也放心不下。”



    “说的什么话,我巴不得这个皮猴不在我身边呢,整日闹得我不能安生。”陈太妃掩唇笑,却遮不住眼中的担忧。



    荀欢自然瞧见了,忙凑到陈太妃怀中,仰脸望着她道“阿娘,若是你愿意,可以搬到我的公主府呀。”



    哪就有这么容易了,她在心中叹息一声。不过女儿有孝心,她自然高兴,帮荀欢夹了菜,眼里带笑“快吃吧。”



    荀欢赶紧把阿娘夹得菜吃了,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撒娇“再喂就吃不下了”



    陈太妃笑而不语,又给她盛了碗汤,看了眼天色道“阿娘有东西给你,你慢慢吃着,我带春时去拿。”



    荀欢捧着碗喝了一口,笑眯眯地目送她们走远。



    春时规规矩矩地束着手,低头跟随陈太妃的步子。



    “近日公主府可好”走在前面的陈太妃淡淡开口,没了在女儿面前的温柔,此时她是颇有威仪的太妃。



    春时谨慎道“回娘娘,公主府一切安好。”



    陈太妃嗯了一声,忽然问“听仪宁说,她有一个贴身侍卫,这两次怎么没过来,好让我也见见,看看品性。”



    仪宁是荀欢的封号。



    春时更谨慎地回答“是,侍卫名叫常鹤。若是娘娘想见,奴婢下次便叫上他。”



    却没说他这两次为什么没来,她也说不出来,毕竟公主和鹤郎君从未对她说过,她心中惴惴,搜肠刮肚般的搜寻着妥帖的理由。



    “罢了,这两次都不带他,想必仪宁是不喜他的,”陈太妃摆摆手,“只要他不逾矩,老老实实地做事,替我和她的阿兄们管着她一二便好。”



    春时松了一口气,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昨晚瞧见的场景,他撩开公主的鬓发,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公主喜不喜欢常鹤她不知道,但是常鹤喜欢公主,她看的真真的。



    陈太妃推开屋门,回头望了一眼,疑惑道“脸色怎么这么红”



    顿了下,她又明了“你喜欢那个侍卫”



    春时吃了一惊,连忙跪下请罪“奴婢绝无此心”



    鹤郎君是公主的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呢,只是想起那副场景心里有些热,又有些遗憾,可惜常鹤出身不好,不然他绝对能尚公主的。



    “随便问你两句,怎么就跪下了”陈太妃失笑,“快起来吧。”



    春时咬唇起身,抬眸时瞧见太妃的手正细细拂过一片红布,眼中带着些许眷恋。她许久才回神,吩咐道“把东西拿过去吧。”



    回去的路上,陈太妃没有说话,春时自然不会主动开口,两人很快回到花厅。



    “阿娘你送了我什么好东西”荀欢眼尖,放下筷子站起身,瞧见春时抱着的一摞东西,上面盖着红布。



    “用来给你解闷的玩意儿,回去再看吧。”陈太妃摆摆手,让春时先回轿子里。



    荀欢的心也跟着飞回去了,她眼巴巴地望着春时的背影,拉着陈太妃的手撒娇“阿娘,还有什么事么”



    “你呀,好奇心真重,”陈太妃笑,又板起脸逗她,“阿娘罚你今晚睡在福润殿。”



    荀欢的神思被红布里的东西缠住,气的跺脚“阿娘”



    陈太妃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正色叮嘱道“这几日万万不可出门,若是你想见谁,便递信过去,不许一时兴起出了府。”



    荀欢自然知道,她点点头,迫不及待道“阿娘,四月初八那日我再来陪你礼佛”



    终于走出福润殿的时候,荀欢长出一口气,她欢快地坐在轿中,一边拆着红布一边问“里面是什么呀”



    春时柔声道“奴婢不知,太妃娘娘把东西交给奴婢的时候便是用红布包着的。”



    荀欢更好奇了,她很快拆开,愣了一下,又失望地歪在榻上,喃喃道“怎么全是书啊”



    这哪是解闷,简直是要命



    她撇撇嘴,闲闲地翻了两本,忽然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猛地合上书道“给你这些东西的时候,我阿娘有没有说什么”



    春时不明所以地回想一番,答道“没有,只是娘娘似乎很珍惜这些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吩咐奴婢捧起来。”



    荀欢自言自语“原来这些书都是阿娘看过的呀。”



    她想了想,又亲自把书包好,叮嘱道“若是常鹤问起这些书的来历,你一定要告诉他这是我阿娘送的。”



    不多时,软轿停在公主府。



    春时率先下了轿,又掀开轿帘,荀欢弯腰准备下去,斜里却伸出一只男人的手,她诧异扬眉,把手交给他,借力跳下马车时,她闻见一股清浅的墨香。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荀欢心情很好地打招呼,“走吧”



    何长暄低头看了看交握的手,片刻后才问“太妃娘娘为难你了么”



    “没有没有,和你说的一样,阿娘减了一卷经书呢”她忍不住夸赞,“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他嗯了一声,受了她的夸赞,心中浮现淡淡的欢喜。



    “不过每日要抄两卷经书,好累哦,”她又开始垂头丧气,“我能让旁人替我写么”



    “模仿你的字迹,需要时间,”何长暄道,“一时半刻找不到。”



    荀欢想想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噘嘴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写好了,写的快的话两个时辰便写完了。”



    次日一早,荀欢甚有自觉地起了个大早,虔诚地沐浴焚香,像模像样地拜了拜佛像,然后



    然后趴在书案上睡得很香。



    何长暄怕她受凉,拿来衣裳裹住她,他坐在一旁看书。



    过了一会儿,荀欢动来动去,似乎睡得不舒服。他放下书,没把她叫醒,反而把她抱起来,让她窝在自己怀中,用衣裳遮掩着。



    荀欢自动自发地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环住他的腰,整张小脸埋进怀里,若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荀欢。



    窗外柳絮飘落,像是下了小雪,他闲闲地翻了两页书,拥紧了怀中人。



    过了一刻钟的工夫,荀欢呼吸不畅,懵懂地坐直身子大口呼吸,一睁眼便瞧见何长暄的脸,她吓了一跳,疑惑地问“你怎么在我床上”



    何长暄失笑,荀欢不明所以地低头,这才发觉自己坐在他腿上,双手抱着他的腰。



    怎么会这样她慢慢红了脸,不过也没舍得下去,反而躲在他怀中撒娇“常鹤,我不想抄经书了。”



    “嗯,那怎么办”他拢好掉下来的衣裳。



    荀欢也没办法,她无所事事地鼓起左边的脸,又鼓起右边的脸,就是不说话。



    何长暄见了喜欢,忍不住伸手戳戳她的脸,一张包子脸很快恢复正常,荀欢又鼓起来,他又戳,乐此不疲。



    玩了一会儿,他掐住她脸上的嫩肉不许她再搞怪,荀欢的嘴巴被迫嘟起来,像个准备吐泡泡的金鱼。



    荀欢皱眉,常鹤怎么最近怎么天天以下犯上呢



    她气极,可惜她现在被他捏着,根本说不了话,只好伸手掐了下他的腰,挑衅地看着他。



    她挑着眉,眼睛瞪得圆圆的,整张脸却皱成一团,怎么瞧怎么滑稽,他忍不住笑起来,双眼清亮,嘴角弯弯。



    荀欢还没见过他这么畅快地笑过,又羞愤又好奇地把他的手扒下来咬了一口,色厉内荏道“不许笑”



    不过她实在有些喜欢他笑,想留住这一瞬,于是她微微低头,吻了上去。



    何长暄一愣,很快反客为主,按着她的后脑勺重重地下压,唇瓣贴着唇瓣,气息缠绵。



    另一只手摩挲着她的细腰,慢慢往上,感受着她的颤栗,又恶劣地不让她远离,终于攀上她的肩,荀欢放松下来,他却不自觉地想要往里探,直到触到一片细滑的肌肤,他才猛地回神,重重地吻了一下,终于放开了她。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极快。



    何长暄的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问“舒服么”



    荀欢还没喘过气来,最近他越来越会了,她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而且从前的他什么时候问过这种话。



    她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茫然,没来得及思考便顺应自己的内心,羞涩又大胆地颔首,双眼发亮。



    他又问“喜欢么”



    荀欢抿了下唇,又忍不住舔了一下,有点疼,泛着血腥味,好像被他咬到了。



    不过他脸上也被她挠了一下,扯平了。



    何长暄不允许她走神,强迫她看着他。



    荀欢眨了下眼,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喜欢。”



    何长暄被她的动作弄得脸红,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想吻她的心情,说出真正想说的话“以后,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个,好不好”



    他知道荀欢或许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好奇,但是情之一字,只要他一直在她身边,她总会懂的。



    当务之急是拢住她的心,让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人。



    他慢慢筹划,编织出一张细密的网,等着荀欢咬钩。



    荀欢闻言双眼一亮,她问“你同意做我的面首了”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揉揉她的脑袋道“该抄经书了。”



    荀欢知道他故意卖关子,也想硬气地不理他,她可是堂堂仪宁长公主,要什么郎君没有,纡尊降贵问一个小小的侍卫同不同意像什么话



    若是刚认识也就算了,她肯定头都不回就把他赶出府。可是现在她有点依赖他了,所以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我抄完了你就告诉我么”



    他微微颔首。



    荀欢闻言马上从他怀里钻出来,撸起袖子抓起毛笔,饱蘸浓墨,开始飞快地誊写。



    他微微一叹,劝阻道“你心不诚。”



    荀欢白他一眼,真是的,不知道她好奇么她作势把毛笔拿到他面前比划,愤恨道“再说话就划花你的脸”



    何长暄握着她的手,把快要滴墨的毛笔按进砚台中,低声训斥“衣裳还要不要了”



    狐假虎威



    荀欢暗骂一句,可惜这句话不能说,不然他听了肯定要生气。



    可是她又忍不住不说,只好换了一句“脏了就脏了,大不了我送你一件好衣裳。”



    说到送,她心中微微一动,抬首望向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失望道“我送你的仙鹤玉簪呢,你怎么不簪上”



    何长暄闻言,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靠近心脏的地方。



    她送的东西,他怎么舍得拿出来给旁人看。



    可是她非要等个答案,何长暄不敢直视她,垂眸道“我忘了,下次吧。”



    荀欢甚是失望,一言不发地握着毛笔继续抄写经书。



    写了一刻钟的工夫,她揉揉酸痛的手腕,目光不经意触到窗外飞扬的柳絮,再也移不开目光。



    何长暄有心与她说话,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于是问道“你喜欢”



    她失落地摇摇头,眼角微垂,不展笑颜。



    她不想说话,何长暄也没再开口,趁她还在愣神,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等她拒绝,便开始用合适的力道揉捏。



    荀欢见状也只是轻轻嗔他一眼,又望向窗外的柳絮,喃喃道“真的出不了门了。”



    何长暄不解,又福至心灵般的想起那日陈太妃身边的老太监对他说柳絮快要满天飞了,他一直当成寒暄,只是那时荀欢打断他们时张皇失措的神情又映入脑海。



    他侧首看她,她定是有什么秘密瞒着他,瞒着许多人,只有亲近的人知道。



    他也想做她亲近的人。



    想到这里,他掀唇问“为何出不了门”



    荀欢回神,红唇轻启“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面首”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默契地同时收回手,一个抄书一个看书,针锋相对只字不提。



    檀香袅袅中,小小的书室看似岁月静好,实则暗流涌动。



    荀欢抄了许久还未停笔,手上已经有了几道红痕,何长暄不忍,等她把那个字写完便把毛笔抽出来,让她歇一会儿。



    荀欢本来不太累,但是她稍稍动了下手,这才发现已经变得僵直,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何长暄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揉了又揉。



    抄了半天才抄完了一卷,荀欢单手翻了下经书,颓废地喊道“什么时候才能抄完啊”



    “慢慢来,”他举起她的手,心疼地吹了吹,“明日我帮你。”



    荀欢诧异扬眉“你会这么好心”



    他向来是最公正无私的,荀欢从未想过找他帮忙,没想到她自己不提,他倒是主动说了。



    她探头探脑地往窗外看。



    何长暄疑惑道“怎么了”



    荀欢头也不回道“我看看今日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说的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咱们的字迹也不像,”荀欢苦着脸,“这得练多久呀,等你练好了,我也抄完了。”



    何长暄闻言松开她的手,提笔蘸墨,模仿着她的字迹继续誊写。



    荀欢的心都要提起来了,她眼珠不错地盯着,等他写完第一个字便仔细对比。



    看了半晌,她震惊抬眸,居然有八分像。



    “你什么时候练的”她喃喃道,“这么快便学会了”



    “很简单,”他拍拍她的脑袋,“从明日开始,我帮你抄写一卷。”



    至于昨日练了一整日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荀欢果然高兴起来,她把宣纸放在一旁,不经意地问“最近你怎么对我越来越好了”



    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回想了一下初见时的常鹤,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都快把她吓到了,谁能想到他现在居然能纵容到帮她抄书



    身后的人没说话,荀欢也没在意,人总是会变的嘛,肯定是她魅力太大,连常鹤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她偷笑。



    “因为,我是来报恩的。”



    他忽然开口,语气平缓认真。



    荀欢闻言一愣,转身看了他半晌,没想到他居然面容严肃,装的挺像的嘛。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你也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且不说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常鹤,就算见过,依照她的性子,她也不会发什么善心。唔,不过或许会见他长得俊俏,私藏了也说不定。



    报恩从何说起



    她没当一回事,笑够了便弯着唇继续抄书。



    何长暄没再开口,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怀念遮不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确实是来报恩的。



    过了大半个时辰,荀欢撂下毛笔伸了个懒腰,解脱般的大喊一声“我抄完了”



    何长暄放下手中的书,拿出湿巾帕替她净了手,又端来热茶喂她喝,荀欢享受着他的侍候,微微眯起眼睛。



    做完了这些,他又开始轻轻揉捏她的手,从手心到手背又到手腕,力道适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服。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望着他专注的模样,心中微微一热。



    若是常鹤真的是来报恩的便好了,她想,这样她就能让他直接以身相许了。



    唉,真是遗憾。



    她默默惋惜了一会儿。



    手也按摩完了,他规规矩矩地收回手,又帮她收拾书案,依然没有开口的迹象。



    荀欢等的着急,心里像被猫抓过一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道“你到底想不想做我的面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