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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虚妄过去(23)
    阿尔文再次遇到楚惊鸿是在三天后,那时他嘴里叼着一根甜草根,哼着放羊时专用的悠长小调,右手牵了一条牧羊犬,驱赶羊群到新圈的草场,放松悠闲是恣意。



    他走在头羊的身侧,望着一望无际的绿茵,思绪陷入放空中。



    那美丽幻化出的泡影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影影绰绰,随时好像要消散掉。



    矛盾的初次见面令他印象深刻,想忘记难。



    阿尔文忍不住开始东拉西扯地想,想那人的来历、目的最后这些归为了一双有如寒星碎玉的眼。



    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是要跟他说话一样。



    它们要说什么呢阿尔文仔细听。



    眼睛对他说“汪汪。”



    “”



    阿尔文身下东西狠狠绊了一下,猛地停住,然后低头拍了拍牧羊犬的头“干什么呢,拉里”



    牧羊犬拉里围着他的身体焦急地转圈,不时发出警戒的低吼声,又用牙齿咬住他的衣角,把他往前方拽



    这是牧羊犬对他发出的警戒。



    可羊群并没有惊动,阿尔文安抚了一下犬,朝着它拽的方向看去,登时愣在原地。



    他就这样再一次遇见了楚惊鸿。



    那人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手里缠了根长草,十指翻飞,绿色的线在他手中编织出了花样,而他的身侧已经放了不少小玩意儿了。



    犬声洪亮,穿透力强,楚惊鸿早已惊动,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止。



    阿尔文向他靠近,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干净,实在是太干净了。



    这人风餐露宿却浑身纤尘不染,阿尔文隐约猜出了些什么,却选择对此保持缄默,没有多加过问。



    在他开口前,楚惊鸿先一步说话了“上午好,又见面了。”语气是说不出的平静,态度平和,好像那天初见时外露的刺收起来了。



    阿尔文也觉得合该这样,毕竟人又不是刺猬,时时刻刻把刺伸出去,况且他又不欠他什么。



    “是啊,真巧。”阿尔文是自来熟的性子,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你这几天在外面住的吗”



    楚惊鸿冲他点了头。



    “噢,是这样啊”阿尔文将头羊放开,交给牧羊犬拉里管理后,坐在楚惊鸿的不远处,开始没话找话,“那,我叫阿尔文。”



    “大家所喜爱的朋友”楚惊鸿下意识接道。



    阿尔文登时眼睛一亮“你记住了”



    回以他的是一丝轻淡的笑“我的记忆一向不错。”接着他继续手中的编织。



    两人又没话了。



    但阿尔文还是硬着头皮地问了句“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楚惊鸿。”答案荡进了他的耳朵里。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阿尔文不再奢求其他,他望了会儿天,又看着羊群分散在各处吃草。



    羊群踩过青草地,发出使耳朵酥酥的沙沙声。



    不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是喜人的暖阳天。



    两人坐着,相隔了一小段距离,没有过多的交流,气氛却是安静又美好的。



    阿尔文有时会偷偷看一眼楚惊鸿,发现他性子十分耐得住,一直在专注编织手中的小东西,有草蚱蜢,草蜻蜓,草蝴蝶等等,精巧。



    一直到夕阳西下,暮色黄昏,阿尔文才终于起身。他拍了拍屁股,抖落草屑和泥土,招手唤回了牧羊犬,羊群吃饱喝足后拖着懒洋洋的步伐聚拢,等待回家。



    “楚惊鸿,我要回去了,你还要待在这里吗是在等什么人吗”



    这时,楚惊鸿才终于停下了编了一整天的手工活。他伸了懒腰,回答道“我在等我的家人来接我。”



    “你跟家里人走散了”突然,一想法涌上心头,令阿尔文鬼使神差般地说出口,“如果愿意的话,你先来我家里暂住几天吧,一直待在外边总是不安全。我家里离草场近,往返也不麻烦。”



    说完,他惴惴地看向楚惊鸿“楚惊鸿,你觉得呢”



    楚惊鸿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支着长腿,两叉,整人的状态是说不出的慵懒。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双宛如琉璃般的眼睛仿佛洞悉一切,能够深深地看进他的内心。



    楚惊鸿看着他,看了小一会儿,却什么问题没看出来。



    这放羊郎的眼睛太过干净,没有肮脏的欲望、贪婪,和恶意,他朝他问出这句话时,仅仅只是一种出于热情和友好。



    于是,楚惊鸿欣然接受了“好啊。”



    阿尔文狂喜,连拽着羊角的力气大了几分,吃痛的头羊不满地用头顶了顶他的腰侧。



    “那快走吧,我妈妈说今晚做了拿手菜,我们早点回去就能吃上热乎乎的肉汤”



    阿尔文在前面引路,一边兴高采烈地介绍这地区,一边不时回头注意楚惊鸿有没有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家。



    阿尔文的家的确离得近,几步路程就到了。



    那是一间位于草场边缘的木屋,小且破。



    蜘蛛网结在屋檐上,围着的栅栏有几处有明显的缺角,年久失修,摇摇欲坠。屋前阶梯的木头发出陈旧腐朽的气息,甚至在踩上去时还会有嘎吱嘎吱的刺耳杂音。



    阿尔文脸上灿烂的笑有一瞬僵住,微微收回的迹象。他看了眼面前这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又看了看楚惊鸿,他身上的料子一看就昂贵,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出声。



    阿尔文一向是乐天派的人,从不与人攀比,十分满足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但此时楚惊鸿就跟在他的身后,即将入住这小破木屋,他感到窘迫,还有一丝丝的恐慌。



    他会不会嫌弃我的家境呢



    楚惊鸿见他突然一动不动,停在那里盯着他面色古怪,疑惑说“停下干什么,还不进去吗”



    阿尔文瞬间明白,是他多虑了。



    于是热情地将楚惊鸿迎进了门。



    楚惊鸿就这样在阿尔文家暂时住了下来。



    他每日跟着他在草场间往返放牧,也在暗中观察他。然后慢慢发现,这人超出了他以往对人类的固有观念。



    准确来讲,是打破了楚惊鸿对人类的偏见。



    阿尔文是怎样的人呢



    从楚惊鸿的视角来看,他给这放羊郎下了几关键词乐天派,实诚,热心,真心实意。



    阿尔文家境贫寒,又是老来得子,生他的母亲年纪已经大了。十七岁那年在外务工的父亲去世,母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年轻的少年不得不挑起家中的重担。



    楚惊鸿看着他细心照顾年迈病弱的老母亲,不时在其间帮把手。



    待夜深时,点起一盏小煤油灯,在昏暗黑乎乎的光线下,阿尔文拿着粗糙的纸笔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



    那时楚惊鸿已经有些犯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对方朝他露出一笑,灿烂到哪怕煤油灯光再昏暗也无法掩盖其光芒“我在计算去年的收支,顺便写来年的计划。”



    “我要努力攒钱,虽然现在还不是多,但是积少成多,总有一天我能攒够的。”阿尔文振振有词,在说自己的志向时神采飞扬,“然后到主城买房子,把妈妈接过去住,请最好的医生为她调养身体。如果幸运,我将收获一份爱情,组建自己的家庭。”



    “只要努力,希望总是会有的。”



    这是一小人物的愿望,平凡朴实,没半句是假大空的。



    像是在荒野外野蛮生长的草,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也在积极求生。



    与天地相比,人类何其渺小,但就是这样一种渺小的生物,却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



    楚惊鸿本来上涌的睡意,在听到这样一番对未来的展望后,冲淡了不少,他看着灯下精打细算的青年,开始松动了。



    阿尔文爱笑,面对人时总是笑脸相迎的,哪怕楚惊鸿有时冷着一张脸,他依然能笑着找他说话。



    这让楚惊鸿多时候拉不下脸来,毕竟对方丝毫不在意这些。



    阿尔文热心肠喜欢帮忙,总是在闲暇时上镇上去帮人捎东西回来,每一次有楚惊鸿的那份。



    譬如好吃的糕饼,新奇的小木件,一本有意思的书等等,礼物不算贵重,却心意满满。



    刚开始楚惊鸿不肯接受,他便偷偷塞在枕下,使得刚躺下去硬物膈到的楚惊鸿沉默无言。



    时间不紧不慢的走着。



    阿尔文外出放牧时,楚惊鸿也会跟着去了。刚开始时,二人离得不远不近,中间总是隔着一段距离的。



    可是逐渐的,那段距离开始缩小,到最后两人走得极近,开始聊些日常的闲话。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奇妙的,它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因为一节点改变,然后自然而然地演变。这过程悄无声息,势在必得。



    这段友谊乍一看好像开始得莫名其妙,细细观察却是以真心换真心的。



    楚惊鸿并不是冷心绝情的人,一开始的隔阂与厌恶也是当初受到的伤害造成的。



    对方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阿尔文热心友善不掺杂一丝恶意,整人透着股鲜活的生气,同他相处时舒服。



    真心的相处,打动了他。楚惊鸿慢慢放下戒心,从而敞开紧闭的心门,与他坦诚相处。



    一放羊郎以真心打动了天上的神子殿下。



    楚惊鸿的情绪能感染周边人。



    阿尔文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看向他时,眼底的冰川融化,亮点星光,那些光亮里带着友善和亲近。



    这变化二者没有在明面上提起,而是默契接受了。



    成了朋友的两人出行在一起,楚惊鸿会跟着阿尔文一起放羊,路上听人同他讲养羊的小知识。



    一只肥羊从他们身边经过,屁股一圈的毛剪了,露出粉粉的颜色,它一摇一摆的,走得是神奇。



    “它的嗯,是怎么回事”楚惊鸿指着那只羊。



    阿尔文只看了就认出来了“那是头羊。羊的毛需要定时修剪,不然上面会积累多脏东西,尤其是屁股那一圈。我一人的精力有限,不能剪完一整羊群,所以改天会请几剪毛工来。我先把头羊的剪了,其他羊才会顺服。”



    擒贼先擒王,头羊在羊群中地位超凡,驯服了它才能驯服羊群。



    但楚惊鸿想象了一下,届时羊群经过,那一片粉色的画面



    他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



    这什么跟什么啊。



    隔天,阿尔文从集市上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小雕像,脚步匆匆。



    楚惊鸿好奇,便跟上去看。只见他双手持平,恭恭敬敬地将那一尊雕像请上了屋内采光最好的小案几。



    双手合十,闭目祷告,虔诚至极。



    祷告完毕,又从屋外采了些鲜花回来。



    等他忙完一通后楚惊鸿才问“这是什么”



    阿尔文将鲜花放在案几前,解释道“这是我请回来的神明像,据说日夜虔诚供奉就能心想事成,灵的。”



    楚惊鸿一听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斜觑着眼睛看他“你是宗教人士”



    “我们这里信奉神明的。”



    “是哪位神明呀”楚惊鸿对此没表态,只是随口一问。他上前仔细观察这座神像,铜金色的,塑造的手艺粗糙,光凭外貌根本无法辨认到底是哪位。



    就在楚惊鸿在脑海里将认识的诸神与之一一配对时,下一瞬,答案猝不及防出现了。



    “是创世神。”



    楚惊鸿“”



    他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劣质神像,抿着唇憋笑,一边摇头一边说“兴许有用吧。虽然它实在是太不像了。”



    阿尔文一脸的懵懂迷茫。



    相比神界,人界的时间流速实在是快,但再快也有尽头,楚惊鸿开始有一种预感,好像回神界的日子临近了。



    这天,他与阿尔文躺在草地上,仰面是法兰绒般质感的毛茸茸的靛蓝天空。



    风清,云白。



    楚惊鸿微眯双眼跟他聊天。



    可是没多久,天生异象。



    动物们突然齐齐跪地俯首,连丝声响也不敢发出。



    云朵惊散了,天空一分为二,中间那条分界线越拉越大,隐隐透出电与光。



    天空像极了一盘打乱的调色盘,颜色生出种种组合。



    “这是什么情况”



    阿尔文惊得立刻跳起来,拉着楚惊鸿就要跑,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先跑为上。



    这时,天光乍泄,天的裂缝中发出耀眼的金光,那金光夺目灼人,常人激得立刻低下头。



    阿尔文双眼刺激得流出大滴泪水了,他紧拉着楚惊鸿不放,动作愈发焦急。



    “阿鸿,我们快走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可楚惊鸿却与之相反,他认出来了,那是神界与人界连接的结界口。



    有人来接他了。



    楚惊鸿安抚性地拍了拍阿尔文的手臂,微笑着对他说“别怕,那是我的家人来接我回家了。”



    一只手附在他落泪的眼上,一片清凉滑过,手离开时眼睛就不再烧灼得痛了。



    阿尔文眼睛里还有些血丝,怔忪地看着他,喃喃问道“阿鸿,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楚惊鸿笑眯眯地反问“如果我说我不是人,你就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吗”



    “那倒不会。”阿尔文立刻摇头,他的脑子还是嗡嗡的,一切行为是下意识。



    他还想与楚惊鸿再说些什么,可那些金光闪得愈发吓人了,像是警告,也像是在催促。



    结界开启的时间有限,的确不容他浪费。



    楚惊鸿只来得及向他挥手作别,就快步朝金光源处跑。



    在他即将远去时,听到阿尔文遥遥朝他喊他的名字。



    楚惊鸿身形一顿,转过头去。



    “你还会来找我吗”因为距离远,阿尔文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了,连声音有些失真。



    “会的。我们下次再见吧阿尔文。”



    “下次见面,我教你怎么骑在风的背上。”明明隔得远,但这句却清晰可闻,像是飘进他的耳朵里似的。



    阿尔文点头。



    “好。”



    远处的人影消失在那片金光中了,接着,金光散去,天又重新合在一起。



    风清,云白。



    作者有话要说啊,完成啦



    真的没有在水噢,这个角色超级重要的应了第一卷光耀晨星那里“阿尔文”那个伏笔。



    这段几乎改变阿鸿命运的友谊,是以心换心开始的。感谢在2021020601:47:222021021900: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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