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派的掌门申池一袭灰色道袍, 右手臂弯处挽着一根银毫拂尘,捻了捻胡子,一脸大义凛然“衔月楼那位楼主这些年来残害了多少正道同门, 吸光了他们苦练多年的修为,真是恶名昭彰、丧尽天良。”
丹霄观、金罗宗、天河剑派的掌门连连点头“申掌门说的是, 所以这次咱们名门正派联合起来围剿衔月楼, 都是为了咱们修真界,若是在任期势力发展, 恐成大患啊。”
“这些年来我只见过那只助纣为虐的凤凰, 他似是衔月楼的护法。这衔月楼的楼主倒不常露面,传闻这楼主是个手段阴狠毒辣的女人, 听说实力深不可测,已经是合体后期了。” 凌云宗的长老忍不住插话, 面露惧色。
他们虽名为修真者,然而这修仙二字说得容易,大道何其难成。
修真者的境界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 最后便是修成大道、飞升成仙。
但是此方世界灵力枯竭, 已经几千年未曾有过飞升者了。飞升这个词语, 现在只是那些藏书楼里的典籍字里行间的传说故事。
几乎合体期的实力已经可以在整个大陆横着走了, 所以衔月楼那位楼主才如此嚣张妄为。
他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倒也有几个合体期、大乘期的老祖, 可这些老祖要么外出云游, 渺无音讯,要么便是闭了死关,根本无法联系上。
所以哪怕他们人多势众, 兵多将广,对上合体后期的衔月楼楼主却根本不是对手。
“诸位莫要担忧,”昆吾派的掌门申池从容地笑了笑“我既然敢来, 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前段时日,咱们昆吾派那位就差半步成仙的霄琅师祖,从千年闭关里醒来了。”
一阵唏嘘声传来,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就是传闻中,数千年前那位建立昆吾派,已是渡劫后期的霄琅老祖吗”
那可真算是他们保眼福了,竟然能见到这位只存于传闻里的大能。
申池享受着众人惊羡交加的目光,昂首挺胸地进
了昆吾派的法器仙府,只抛下一句话“明日子时,咱们便把这恶贯满盈的衔月楼一网打尽。”
这仙府乃是昆吾派至宝,相当于自成一方洞天宝地,灵气充裕。里面干霄拂云,雾气缭绕,飞檐流,宝殿珠楼漂浮在空中,就如同传闻里的仙界。
申池御剑飞行进入了其中一座漂浮在云间的桂殿兰宫,神情一下子变得恭敬谨慎起来。
“霄琅师祖这会可得空”卢池低声问道。
“他这会起了兴致,正在自弈。”守在门口的男人语气低迷地答道,一脸魂不守舍,脸色惨白颓废,正对着殿外的云卷云舒发愣。
他的瞳孔毫无焦距,像是失了往昔所有光彩,就像具行尸走肉般麻木,几百年来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云泛月,不是我说你,你之前也是昆吾派最天才的修士,不过三百岁便突破出窍,我一直寄予你重望,甚至这掌门的衣钵,也是想让你来继承的。如今你怎就变得这副不思进取、自暴自弃的模样”申池一脸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怒声训斥。
云泛月呆呆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是答非所问“掌门,听霜的魂灯还亮着,可我怎么都找不着她,你说这些年,她是去了哪里她还活着吗她到底怎么样了”
鸡同鸭讲。
申池像是放弃了一般摇了摇头,从云泛月身侧大步流星地跨过。这云泛月自卢听霜跌落断域后便变得有些疯癫了,终日里神神叨叨的,三言两语都不离那个女人。
真是没出息。
还是这位半步成仙,实力深不可测的霄琅老祖是他们昆吾派最可靠的存在,令人折服和仰赖。
行过云窗雾阁,抬眼便见院内一树繁茂的桃枝,粉瓣吹落一地。
一身素衣,青丝如瀑的男人在树下的石桌旁独自对弈,棋盘乌鹭密布,偶有几片花瓣跌落,被他轻轻拂去,玉露茶盏泛起幽香,夹杂着草豆蔻和沉水木的气息。
他戴着一扇桐木面具,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个冷峻的下颌。
此时男人正捻起一颗墨玉制成的黑子,那颜色
通透的棋子被他两根葱削般莹白的指尖夹于其中,竟是黯然失色。
“师祖,让身份尊贵的您亲自出马,去对付一个小小的魔道妖女,实是大材小用,叨扰您了。可这修真界的恶瘤不除,任它独大,终成祸患。”申池垂首行礼,恭声道。
无妨
男人淡淡地看了卢池一眼,以指为笔,半空中随着他的动作浮现出一行浮着荧光、苍遒有力的瘦金体。
虽然申池不明白数千年来才闭关出来的霄琅老祖为何戴着面具,似乎还口不能言的样子,但他不敢多问,毕竟霄琅老祖的实力摆在这里,仅仅是微微皱起眉头,威压便能震得他不能起身。
申池连忙恭顺崇敬地点了点头“明日子时,诸门众派恭候您的到来。”
待到申池的脚步声消失后,男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残局,发起呆来。
阿昭百无聊赖的时候,便很喜欢和他一起对弈,她很喜欢欺负自己,总是追着自己的棋子绞杀他。
阿昭真是太坏了。
男人禀若冰霜的目光就像是融化了一般,逐渐变得温柔,脸颊渐渐泛起红晕。
他从宽大的袖袍里摸出一个木雕,一边篆刻木雕的神态姿势,原本羞赧的表情却慢慢变得失落沮丧起来,就像是一只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狗狗一般满腹委屈。
阿昭她到底在哪里,她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望着天边那一众黑压压的人群,凤翎忍不住蹙起眉头,担心地拽住女人的衣角。
此时卢听霜的表情有些难看。
对面有一道深不可测的气息,竟似泰山压顶般制得她胸口沉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凤翎,今日我恐怕是遇到对手了,开战在即,你莫要插手蹚了这趟浑水。”卢听霜沉声吩咐道。
“姐姐,你说些什么胡话,非要来故意气我”凤翎难得一脸怒容,大声诘问道“你把我当成什么贪生怕死之徒了我是被你捡到的,也是被你养大的,这辈子都要和你生同衾,死同椁。”
卢听霜神情复杂地回头,与凤翎无声地对
视,她喉头艰涩地滚动了一番。
凤翎虽是神兽凤凰,但他不过才孵化出来几百年,离成年历劫还很久很久,他还只是个小孩儿,不该陨落于此。
“凤翎,我说的话你现在不肯听了么你现在不过还是成长期,实力低微,待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白白拖我后腿。”卢听霜冷声说道,面容就像覆了一层薄霜那般冷漠。
凤翎的瞳孔猛然一缩,随即他的面色变得惨白起来,他苦笑一声,尾音颤抖“姐姐,你别想逼走我,我知道你是不忍心让我跟你一齐去死,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姐姐,我真的只想跟你待在一处。”
卢听霜似是动容了一般转过头,正欲启唇说话,似是欲言又止,凤翎眼底涌起狂喜和期待,可下一瞬他便脸色剧变,后颈的穴位一麻,他的额上缓缓沁出一滴冷汗。
“姐姐”他唇缝里挣扎着迸出来两个字,眼底满是不甘,可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终究是不情不愿地闭上了。
卢听霜干脆利落地收回手,对身侧的亲信吩咐道“带护法离开这里。”
亲信的面色有些迟疑,可主人的命令便是一切,由不得他质疑或是拒绝。
眼看亲信抱着凤翎离开,卢听霜本来还想对座下的左执令嘱托几句,让他也莫要枉送了性命,此刻却异变横生。
一道来势汹汹的包裹着汹涌悍戾的灵力攻击直击她而来,那一瞬间推开她的左执令转瞬成了飞灰。
卢听霜怔怔地愣在原地,五指摊开,左执令残遗的飞灰跌落在掌心,她耳畔嗡鸣作响,第一次感知到,原来死亡就那么触手可及。
“霄琅师祖师祖,求您住手”
原本游离于人群之外、一脸颓废麻木的云泛月,在看清衔月楼楼主的面容之后脸色大变,他连忙推开人群,艰难地行到那个据说半步成仙的男人的身侧,凄声哀求道“霄琅师祖,求您住手,那是我的徒儿,求您给她一个机会。”
为首的霄琅师祖闻言,这才将漫不经心的目光投向那个女人的脸。
他刚才心不在焉地在走神,只是随手
抛了一击,似乎打中了什么东西。
桐木面具下,他的目光触及到卢听霜的瞬间,脸上的冷漠疏傲再也不见,眼尾瞬即变得通红。
无论换成什么样的壳子,他总能一眼认出她。
阿昭
他胸口一阵窒息的绞痛传来,垂下的双手微微发颤,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和后怕。
刚刚他都做了什么他竟然差点便失手伤了阿昭,不,是差点杀了她。
他究竟,犯了怎样可怕的一个大错。
卢听霜看着自己掌心的飞灰逐渐消失,她缓缓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千琊剑,很是从容地面对着这场死局“千琊,且随我战。”
寒光凌冽,直扑为首的一袭素衣、连带桐木面具男人的喉头。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作者有话要说 鱼鱼胆敢走神,后面会被好好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