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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你叫我什么”

    就在闵危说出这句话后, 脑袋突然剧痛起来,他不禁闭上眼睛,手紧紧地按压着前额。

    许多未曾经历的画面涌入脑海, 一幕幕地展现在他面前。而他就像一个过客, 看着那画面的少年是如何林良善相处的, 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对话, 他都能清楚地听见,甚至是少年脸上的表情,他也能知晓是何种意思。

    泥泞的道路、林府、国子监青岩坡、镇北王府、闺房刑部监牢、中秋灯会、江府后园

    “你想叫什么”“一切全凭小姐做主。”“真宁这个名如何我是在真宁道上捡到的你, 便叫这个名”

    “你要是敢跑, 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是,我记住了。”“小姐, 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冰糖葫芦, 给你。”

    “小姐不去醉仙楼了吗”“你都这样子了, 还去什么醉仙楼”

    “严州清水镇的那个少爷是你杀的”“是我。”“哥哥不会为难你,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该不会是为了不想见我, 偷回府中拿玉佩后,彻底消失不见吧”“小姐, 我不是不想见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相信我。”“小姐,你千万不能将今晚见过我的事情说出。”

    “小姐,你是傻的吗”“为什么是你救我”

    “小姐, 你别怕。”

    闵危头痛欲裂,整个人就像被烈火炙烤,要将他烧成灰烬。唇边溢出难忍的喘息声。

    猛地,他睁开眼。一双凤眸已然通红,里面血丝缠生,令人惊惧。

    头顶乌云遍布, 隐约要下雨。黑沉沉的天色压下来,令他一时无法从刚才的场景中回神。

    耳边萦绕着一声声急切的唤“真宁,你怎么了”

    “你说话啊”

    林良善将手覆上他的额,立即被上面滚烫的热度吓到,手缩回来,握紧成拳。这天快要下雨了,可周边都是乱石,根本找不到可以躲雨的山洞。

    要是淋雨了,重伤且发烧的他怕会更难受,若是坚持不住,该怎么办

    闵危将目光转向她的脸。她是这般的焦灼忧虑,是为自己,又不是为自己。

    原先睁眼时的惊喜,残留三分,与另外七分痛苦交织在一起,纠缠住他的心,令他呼吸艰难。

    林良善见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更是担心,怕他烧坏了脑子,想要去小水潭边,先用纱布浸湿给他降降温。接下来,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刚转过身要往水潭的方向去,脚踝处一烫。

    林良善的身子抖了下,回头,正见地上的人伸长手握住她的脚踝。

    她忍住要踢过去的冲动,柔声道“我去给你接些水。”

    闵危盯着绯红的裙摆,上好的雪纱已经被撕掉大片,露出下方的青色昙花浅纹的绣鞋。视线上移,对上那被利石划破的后背,

    他说“我知晓附近有地方可去,你扶我起来。”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此话一出,林良善呆住。真宁从未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

    闵危察觉出她的异样,想及方才见着的场景,半敛着眸,迟疑道“小姐,你扶我起来,这附近有一处村庄。天快下雨,我们可去那里避雨。”

    “小姐”两字在他舌尖打转许久,终于出口。

    他的两颊开始泛红,林良善不敢多耽误,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连忙弯腰将他扶起。

    闵危只觉脑袋上的昏沉更甚,手臂和腿伤阵阵的刺痛。他缓气,咬紧后槽牙,还是自己撑住大半的身体。

    “要往哪里走”

    林良善觉得吃力,她常年病弱休养,力气小,更何况自己背上有伤。抑制弱疾的药丸也在被黑衣人追杀时弄丢了,心口还在泛痛。

    尽管如此,她还是搀扶起他。

    这地方,该是梁京城南城门处的朔山。观周围地形,皆是乱石杂草,很大可能是朔山北面的怀措崖。

    闵危回想起梁京城的地形图。他既敢攻入皇城,又怎会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州一县,他都再清楚不过。

    他抬手,指向东面,道“朝这个方向一直走,会看见村庄。”

    脚下都是乱石,好几回,林良善扶着他,要往前面扑去。

    闵危在摔倒之前,都护住她在身上,自己反而又摔出血来。

    林良善的泪水冒出来,连声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泪水像是掉线的珠子砸在他身上,闵危怔住。从前的她,少在他面前落泪,即便是哭了,也是他又做了什么事,惹着她。她一边骂一边哭。像这般担忧的哭,是未有的。

    倏地,他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真宁,而她是在为真宁哭。

    闵危面无表情地伸手给她擦泪,粗粝的指腹擦过细腻的花脸,无奈道“别哭了。”

    “再不赶紧走,真的要落雨了。”

    林良善止住哭意,肩膀一抽抽地,赶紧扶起他继续走。路上捡了一根粗木棍子给他拄着,两人才各自轻松了些。

    远处的村庄隐约可见,天却开始下雨。微雨随风飘忽,朦胧眼前视线。

    等好不容易到了最近的一户农家,闵危削瘦的脸颊已经潮红一片,但他仍努力睁着眼,不让自己昏过去。

    林良善用湿透的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敲门,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屋里吗”

    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农妇,见着外间两人,大惊。

    林良善拔下歪倒发髻上的一只镂空白玉蝶金钗,道“这钗予你,我们想借此地一用。”

    农妇何曾见过这样好的东西,又见这姑娘的衣着装扮,忙笑道“可以的,快进来吧。”

    接过金钗,农妇将两人带至一处狭窄小屋,不好意思道“这是我闺女的屋子,她前年嫁人了,你俩要是不嫌弃,就将就这屋子。”

    “不嫌弃的。”

    林良善清楚那金钗的价值,道“你这处可有伤药另外我还需要些热水。”

    “我家没有伤药。”

    “那这里有大夫吗”

    “我们这儿偏僻地很,大夫都不愿意来的,看病得去镇子上。”农妇瞧见她皱眉,一拍手,道“不过有些止血的草药,可以将就用。我前个才从山上挖的,准备拿去卖,一棵都要二十个铜板呢。”

    等农妇烧好热水,用木盆装好,并捣好的草药拿进屋子。

    没一会儿,她再次进来,手里拿了两套干净衣衫,道“你俩的衣服都湿了,这是我儿子和闺女的衣服,虽旧了些,但也算好的。”

    农妇想起什么,拉过林良善的手,好奇问道“姑娘,这小子是你什么人他身上怎会有那么多伤可方便换衣服我家大力刚回来,可以让他来帮忙换。”

    林良善想了想,泪水涌出,哽咽道“他是我弟弟,我们本要去看亲的,却遭遇了绑匪,这才落了难。”

    “绑匪”农妇惊道。

    本昏睡在矮榻上的闵危咳嗽起来,朝这边喃喃“我不用人换。”

    林良善以为他昏睡过去,这才乱找个理由胡诌,没想到他都听见了。她的眼泪顿住,演不下去了,干声道“麻烦你了,他的衣衫确实需要人帮忙换。”

    闵危不喜他人近身,呼吸间都是高烧的热气。

    林良善可不管他的,她拿了那套暗粉的布裙到隔间换,又在外等待。

    半晌,那农妇的儿子出来,朝她道“你的弟弟不让我帮换衣服。”这恐怕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红晕在黝黑的脸上都看不清。

    他很自愧,就连换衣服这样的小事都没能帮成。

    闵危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见着一抹倩影冲到他面前质问“你现今发着高热,身上还有伤。衣衫都不换,是等着死吗”

    刚说完,林良善闭嘴了。他是为了救她才成这样的,自己还对他恶语相向。

    “真宁,我叫人来给你上药换衣,这样身体才好的快些,好不好”

    她在温柔地哄他,可闵危心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地,直叫他紧抿着唇。

    好一会儿,他才嗫喏道“那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我还没想好。”

    林良善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然闹起脾气来,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她也只当他脑子不清醒,想让他赶紧伤好,不然自己良心难安。

    “好。”

    闵危在极度不愿意中,被人上下摆布地上药换衣。他真的厌恶极了,可这具身体不过年少,太弱小,根本扛不住这些个摧残折磨。

    在这期间,他问“现今是何年”

    大力道“正是庆历二十二年。”他疑惑地处理少年后脑的伤,想这人莫不是傻了

    闵危虽有猜测,但骤听到确切的年份,还是不免震惊。

    他自然知晓这具身体是自己的,若如此算,他现今不过十三。所有的一切都在重返,可又有不对的地方。

    滚烫昏昏的脑中,那些场景又开始来回流动。

    闵危这才注意到那些遗漏的细节,它们都在昭示着同一件事林良善和他一样,都回到了从前,且比他更早。她的所作所为,都不过利用罢了。

    就连目前的这点温柔,都是给予“真宁”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一丝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  唔,基友提议把男主的年龄设定提至十三,不影响剧情哈,男女主差两岁,依然年下模式。不过男女主的年龄差有一个蛮重要的剧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小阔爱看出来了,哈哈哈。

    目前先虐哈男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