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扶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水潭中的青年。

    诚然, 哪怕是洛扶殷这种性别意识处于半丧失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完美。女性总是更为偏好身形颀长、肌肉并不十分发达的男性，而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血统的原因，云海楼氏出身的男性大多容貌冶艳, 武力强横。

    这种外在形象和内在爆发力形成的反差,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十分符合女性的审美, 就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吸引异性才衍生出的特性。

    更不用说楼朔月本人的声音也分外具有蛊惑性，几乎秉承了女性一贯的对男性声音的美好向往优雅、低沉、磁性，甚至在荷尔蒙爆棚的时候还会带上淡淡的暗哑。

    这些表现很奇怪, 至少对于洛扶殷来说的确如此。

    她所站的角度向来刁钻又清奇, 也因此决定了她在面对迷惑物的时候往往会更为客观和理性。

    也许“云海楼氏是魔龙后裔”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洛扶殷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甚至类似的感觉她也在端玄和客靡央的身上体会到过有些人就好像天生就带着迷惑人心的力量, 而通常这类人却又往往被传说过祖上有着特殊的血统。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让这些人纷纷聚集在扬川，等待着以各种的姿态开启一些未知的事物。

    就连在乌蓬镇所发生的一切都处处透露出了诡异。

    没有人为留下的蛛丝马迹，也没有山川变更的痕迹奥秘，甚至连造成那般情景的人影也寻不见半分。

    这本身就并不合理, 生硬得如同东凑西拼出的一般，让人觉得故弄玄虚, 不知所云。

    所以，这一切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洛扶殷一时间又想了许多。

    她垂下眼帘, 视线有一瞬间与水潭中的青年交织缠绕, 他脸上明明带着笑意, 可眼中却暗藏着令人窒息的狂热。

    少年心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对你生气”，这种说法根本就没办法成立。但凡是与“爱”相关的，从来都不会那么轻松, 总有一方会觉得亏欠和愧疚，乃至心底涌上了负罪感。

    更何况，还有一种情况是“你没有承认我，我不作表态；一旦承认了我，我将行使我对你的占有权”，届时便会推翻之前的种种。

    有关于男女间的那些事，现在看来谭雅所说的桩桩件件几乎都在应验着。

    怎奈她明明知道会如何发展，却依旧无力应对。

    正应了那句歌词――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人类么，总会在日复一日的接近和相处中渐渐习惯了他人的存在，继而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对着对方发展出了一种复杂的熟稔感。

    对于她这种容易心软的人来说，处理这种剪不清理还乱的事情果然还是太早了。

    洛扶殷回到北滁院的时候，发现前苑之中三人正坐在郁郁葱葱的树下喝着酒。

    在看到她踏入院中时，三人纷纷转过头看着她，仿佛专门就是为了等着她似的。

    洛扶殷“”

    她蹙起了眉头，对三人的做法表示疑惑和不解。

    “你们这是”

    “你今天比以往早了一个时辰。”朝灵看了一眼前苑正中央的小日晷，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一个位置，“来，坐下罢，让我们一起促膝长谈，不醉不归。”

    洛扶殷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发现紫辰麟风并没有回到北滁院，反而是这三个人，一反常态地聚在了一起，看着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洛扶殷沉默了半晌，决定还是去听听他们的计划。

    只见苏拂玉深沉道“你们知道冬典快要来了吧”

    “自然，”朝灵不住地点点头，“我还知道今年制定计划的是瀚海院。”

    “很好。”

    苏拂玉激动地灌下了一大杯酒，眸光锐利地扫过在座的三人。

    “那你们应该明白怎么去做了吧”

    洛扶殷心中突然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当然，”朝灵迅速反应了过来，站起身，一只脚踩在石墩上，握紧了拳头，慷慨激昂道，“去偷，去抢，去作弊，反正绝对不能抽到穿女装跳舞。”

    洛扶殷“”还有这种选项的吗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惯例来着。

    她默默地转头看了一眼唯一算得上正常的栖梧，“他们俩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栖梧笑了笑“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冬典里作为统筹规划的一方是不用参加表演的，因此会划分十一个选项交托给另外十一个院，其中女装算得上是每年必备的项目，基本上都会有一到两个院抽到这一选项的。”

    洛扶殷注意到栖梧的描述是女装，而不是朝灵口中的穿女装跳舞，可见只有女装是固定项目，而跳舞纯粹是朝灵的脑补。

    她无奈道“你就这样纵着他们，不阻止”好歹你也有个次席的位置，不是吗

    “若是麟风在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胡闹的，”栖梧挑了挑眉，像是看懂了洛扶殷的潜台词，“不过原本生活就这般无趣，总要多些乐子。看着他们绞尽脑汁和别的院里斗来斗去倒也不失去为一种排解苦闷的方式。”

    洛扶殷“”说白了你其实就是想看戏吧

    她又再度坐了一会儿，在对面两人的一唱一和终于告了一段落后才站起身，“我想起来我房间里还有一些书需要还给藏书阁，便不多做滞留了，剩下的你们先聊，反正默认我都可以无所谓就是了。”

    “这才没待多久就要走了”苏拂玉讶异道。

    洛扶殷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有什么计划的话，我可以帮忙，但我还有很多有关阵道、机关术和召唤术的资料还未整理，明日更是约好了和其他院里的人进行第一轮试验，最近两天实在抽不出身，抱歉。”

    洛扶殷的定位是除了武道以外的综合人员，因而必须要求她涉及的方面足够广阔。再加上过两天之后端玄又要来到扬川教授卜算和阵法，她平日里的时间的确见襟捉肘。洛扶殷也觉得自己现在正如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各种各样驳杂的信息和知识，力图各方面都达到完美的状态。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态，就连说话的语气中也多了一分有气无力。

    三人都见状，都忍不住沉默。

    身体里已经衍生出内力的人大多精力充沛，甚至一连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但洛扶殷不同，她只是个连内力都无法凝聚出来的普通人，身体素质上天然就与这些武者有着天堑一般的差距，她会疲累，也会困倦，体质不好的时候容易生病，同时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休息以及调整身体的状态。

    而三人大多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武者，睡眠对于他们来说基本上就等同于冥想和修炼，故而很难体会到身体沉重的感觉。

    但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些许的印象，也明白洛扶殷已经到了何种拼命的状态。

    或许她的天赋的确称得上卓绝，可更为重要的还是她想要努力变强的态度。

    苏拂玉张了张嘴，还是不忍心对同一个院的院友提出更多的要求，他道“没关系，这些事情我们自己去做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就行。”

    他说得笃定，收敛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后难得显出几分坚毅的样子，衬得他看上去比平时更沉稳了些。

    洛扶殷微微颔首，垂着眼帘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温柔了许多。哪怕只有一瞬间，对于他人来说如沐春风般的享受。

    待到三人回过神后，就只看到洛扶殷的背影。

    她的脊背素来都挺得笔直，像是一杆宁折不弯的翠竹。

    洛扶殷回到房间后，红狐形态的狐焱从床上一跃而下，晃悠着毛绒绒的尾巴走至她的身前。

    他吸了吸鼻子，绕着她走了一圈，语气顿时便差了下去。

    “你身上的味道好驳杂，但主体的气味还是你惯用的冷檀香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明白，明明你自己本身的气味那么好闻，为什么还要去遮掩它呢”

    “大概是因为男性的身上不会有这种味道吧。”

    洛扶殷抱起红狐，将它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

    “闻起来清冽却又甜蜜的气味，感知上有些女气，实在不适合作男装打扮的时候显露出来，会露馅的。”

    狐焱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穿着男装呢你换回女性的装束也并不丑，我觉得很美。”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了。”洛扶殷的微笑道，“要和我一起去藏书阁吗我看你天天待在房间里也着实无聊得紧。”

    狐焱的耳朵抖了抖，顿时就感觉自己浑身发烫。要不是一身火红的皮毛遮掩住了他的真实情况，只怕他下一秒就会扭过头，不让洛扶殷窥见自己的异样。

    被顺毛都能被顺得面红耳赤，这种事情说出来实在是太丢脸了，他才不要洛扶殷笑话他呢

    “随，随便。”

    狐焱的声线隐隐有些颤抖，然而他还是极为诚实地将脑袋埋在洛扶殷的怀里，在一片冷檀香之中汲取到些许甘冽的气息。

    “那便一起去罢。”

    洛扶殷看着怀里的红狐，用着柔软的语气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