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北滁院前苑的梨树下,紫辰麟风手握着流风,借着剑气惊起一地的落叶。
他一双眼隐藏在黑夜之中, 隐隐流淌着碧色的光华, 与明月落下的清辉、剑刃深沉的色彩共同勾连成一场气势磅礴的视觉盛宴。
英挺的青年, 厚重的剑身以及凝练的剑气,轻轻地在空气中震颤着,瞬间将所有飞扬的落叶碾成了纷纷扬扬的碎末, 随着晚间的风飘散在了遥远天际之中。
“昔年铸剑大师李清为悼念亡妻铸造了一对夫妻剑, 夫剑为重剑,剑身漆黑, 无锋, 大巧不工;妻剑为软剑,剑身雪白,利韧,剑走偏锋。因其形制, 后人将其称之为流风回雪,一刚一柔, 可谓之神兵。”
洛扶殷此刻正坐在墙头,为着一旁的苏拂玉科普紫辰麟风手中那把剑的来历。
“正所谓大直若屈, 大巧若拙, 大辩若讷, 使重剑者, 必是一力降十会、破万钧,注重自己本身的强大才能更好地发挥手中利刃的力量。别的我无法评价,但我可以说他手中的那把重剑很适合他。”
“你还懂武道”
坐在洛扶殷左手边的朝灵忍不住睁圆了一双眼,惊讶道。
还不是你们非要拉着我和你们说道说道
洛扶殷面无表情, 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双手抱胸,瞥了朝灵一眼“所以我现在可以回房间了吗”
“别呀,”苏拂玉哥俩好似的揽住洛扶殷的脖子,挤眉弄眼道,“你还能从老大身上看出什么别的路子吗”
洛扶殷偏头看了他一眼,直言不讳“我有权利怀疑你们在利用我做些什么。”
紫辰麟风这人对别人要求严苛,对自己的要求更为严苛。自从她来到北滁院后,这两人就一直在摸鱼,她怀疑之所以回来的时候看见两人蹲在地上看着紫辰麟风练剑,是因为紫辰麟风给他们下达了什么任务比如练不好这一套剑法就不许睡觉之类的。
苏拂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和朝灵最近由于冬典的事情荒废了武道上的修行,本来想着老大和栖梧这么厉害,就算他们两个稍微弱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没想到等到老大从万峰盟的事务里脱身以后,就立刻转头来操练他和朝灵,而且这次看上去这次似乎是认真了起来。
鬼知道他们到底能从老大的剑法里看出什么来,要是琢磨不出让老大满意的感悟,以后他们对练的对象就要从栖梧变成了老大
卧槽,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两人一想到今后都要过着如此凄惨的生活,彼此之间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某种坚定的信念。
绝对要从这人嘴里撬出点什么
洛扶殷看着两人在中间隔着一个她的情况下还在眉来眼去,心里不仅平静无波反而还有点想笑。
她低下了头,双手一撑,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转过头看了两人一眼“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不奉陪。”
苏拂玉朝灵“”您老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吗这么敏锐
紫辰麟风在三人坐在墙头嘀嘀咕咕的时候就已经渐渐地收敛了手上的剑气,在听见洛扶殷细说这把重剑来历的时候多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她后面的话竟然还给他带来了几分惊喜。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好一个大巧不工
紫辰麟风的眼里漫上了一丝笑意,连带着手上收剑的动作都变得更为内敛了一些。
他冷冷地看着呆滞在墙头的两人,沉声道“还不赶快给我下来。”
两人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地走到了紫辰麟风面前。
紫辰麟风也不多说什么,分别丢出了两根差不多的树枝“收敛内力,去和洛扶殷切磋一下。”
洛扶殷“”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不是,大哥,我不会武功啊,为什么要和我切磋
注意到少年茫然的眼神,紫辰麟风也给了她一根树枝。
“能说出那一番话的人,我不信你是全然地不懂。”
洛扶殷陷入了沉默中。
说起来,她的确应该佩服紫辰麟风对武道的敏锐程度。有一点他的确没有说错,她是不会武功,但那仅限于凝聚不出内力罢了,对于刀法剑法身法之类的,她倒是有些研究,毕竟,章合有很多的招式都是她根据谱子的理解和实践,一点一滴教出来的。
不过,再怎么说,她这个战五渣的体质和朝灵苏拂玉相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也不知道紫辰麟风哪来的信心觉得她可以胜过他们。
“你确定”
洛扶殷抬头直视着紫辰麟风,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紫辰麟风道“我注意到你的手上有些茧子,除了常年握笔才生出的以外,你的虎口处也有些许薄茧,所以我猜测你应该不如你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孱弱。”
朝灵却忍不住反驳“就算她有尝试着练过一些防身技巧又能怎么样她不是武者,身体素质相差太大,我觉得她根本就打不过我们。”
苏拂玉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显然是赞同朝灵的说法。
紫辰麟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怎么你们两个已经胆小到连切磋都不肯了吗还是说我最近给了你们两个很好相处的错觉,竟连这等自傲的心思都生了出来了”
苏拂玉和朝灵闭上了嘴,眼神却依旧不愤。
“既然如此,是驴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是了。”
这时,栖梧从后苑中走出,斜倚在门口。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投下半面的阴影,使得他整个人都肃杀了起来。
“比就比,谁怕谁”苏拂玉梗着脖子,不服气道。
洛扶殷在一旁看着栖梧和紫辰麟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激得两名小青年脸红脖子粗,突然间觉得自己工具人的定位已经实锤。
不就是打个架么,反正只要能打击到这两人就是了。
少年捡起了地面上的树枝,记忆又回到了四年前在天机楼训练武技的时候。
往事不堪回首,那段日子真的是她有史以来最痛苦的时间段,每天不停地锻炼体能,还要被端玄下毒、打碎骨头后丢进药池里淬炼,好不容易才到了堪堪到了能训练武技的体质。
就算是如此,她的身体强度还是比不上寻常的一阶武者,仅仅只是比普通人厉害上一些罢了。
身体极限就摆在那里,再往前走反而还会支离破碎。
但,这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当洛扶殷握紧手中的树枝后,身体的肌肉记忆又将她带回了那个咬着牙忍着痛都不吭一声的过去里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是和着血泪,忍受着他人质疑和嘲笑的眼光,也要自顾自地走下去。
从四年前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
“那便来罢。”
洛扶殷面对着同样握着树枝的苏拂玉,眼神在某个瞬间变得凛冽了起来,犹如雪色利刃划过天际,九州为之而变色。
少年手里有一把无形的剑,剑尖直指未知的未来。
我必乘风破浪,扶摇直上,敢问君可知否
少年澄澈的眼眸中倒映着九州一色,也盛满了此时此刻的温柔月光,一阵涟漪从那片湖光山色中荡漾开来,仿佛有着一叶扁舟沐浴着月光缓缓驶向远方。
她的剑,极静,也极利,破开了苏拂玉破绽百出的剑招,直指对方的咽喉。
“你输了,”洛扶殷抬起眼眸,“但凡我拥有和你相同的身体素质,下手也更狠厉些,你此刻已经没命了。”
哪怕是赢,洛扶殷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收了树枝,转身看向了紫辰麟风和栖梧“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
紫辰麟风愣了愣,思绪似乎还停留在洛扶殷方才的惊艳一招中,久久不能回神。
“首席”
少年清冷的声线唤回了他的思绪,当他再度将目光放在少年身上时,已然变得有些不同。
或许他已经验证了那句“无法成为武者就不懂武道”的说法,假如眼前这人真的能够成为武者,只怕至少也是个花甲之年前就能进阶大宗师级别的可怕人物。在未及冠的年纪下,她对于武技的理解已经有了她自己的想法,这一点足以说明她的天赋之高。
真是可惜啊
紫辰麟风看着她,视线忽然间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似是惋惜,又似是狂热。
洛扶殷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往栖梧的方向退了几步。
半晌过后,紫辰麟风才将视线转移到了朝灵和苏拂玉身上“看见了吗没有内力淬炼身体的你们什么都不是。连一个无法成为武者的人都比不过,真的是太松懈了今后你们俩的对练就从栖梧换成我,我会好、好、操、练你们的”
原本苏拂玉还处在自我怀疑之中,乍一听见紫辰麟风冷酷无情的话后,顿时哀嚎了一声。
他扭过头哀戚地看着朝灵,朝灵眼观鼻,鼻观心,愣是一点大气都不敢喘。
本来他和拂玉就是差不多的水准,拂玉打不过,估计他也不行,还是乖乖躺平罢,说不能还能被揍得轻一点。
朝灵绝望地如此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的时候满脑子“最美的剑配最美的人,最多情的故事配最无情的人”。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好像是出自金庸老先生的神雕侠侣;“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好像是出自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