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扶殷突然间觉得心很累。
她目前和殷情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关系上, 两个人彼此或许都知道对方是谁,可偏偏都要装作第一次见面。她出现在殷情目的地这件事已经透着不寻常的意味了,要是让对方误会她的目标也是封魔印就不好了, 打又打不过, 就只能似是而非地把锅丢给沧秋烨了。
反正也是沧秋烨先打算坑她,虽然说并没有没有坑到。
洛扶殷不知道这种煎熬的对峙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兀自将所有繁琐的首饰和衣物都从身上卸了下来,只着一身简单的绛色对襟便开始观察起四周的情况来。
这是一处以架子床为中心、四面延伸出了笔直道路的房间。
道路两旁是漆黑平静的扇形池水, 水底透出了淡淡的朱色的荧光,给这片昏暗又沉静的天地增添了一种阴森而诡秘的感觉。
殷情“你在找什么”
“门。”
洛扶殷没有往四周看,而是低下头观察着池水中的情况。
紧接着,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又仰起头,望着水池正上方
“你发现了什么”
殷情见她愣了愣,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 却只看到一片淡淡的红影。
“没什么。”
洛扶殷蹙着眉,忍不住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感觉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不停地蛊惑着她跳进水中。
“来吧――”
“你本来就是我们中的一员。”
“你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洛扶殷终于明白为什么沧秋烨会选择让她深入这处未知之地了。
身为绝脉之体,若是想要操行阵法、使用召唤术, 就必须在身体里种下来源于南疆密宗三千年才出一枚的生死蛊, 方可逆转乾坤, 转换阴阳。
这也是要使用反向阵必备的条件之一。
反向阵的奥义在于牺牲, 每次催动都是在一步一步地在将自己的身体推向“阴”的一面。
然而自从洛扶殷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朝着某种诡异的方向发展后,就愈发感觉到体内非人的部分在渐渐觉醒。
时至今日,连洛扶殷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按道理,种下了生死蛊的她原本早就应该由“阳”变为了“阴”, 可尚且留有温度的身体却在告诉她,她还活得好好的。
就仿佛有什么力量直接抵消了死亡带来的阴影。
可饶是如此,她仍然还是处于一种半生不死的状态,说她本是该死之人倒也不为过。
体内的生死蛊在缓慢地驱动着,无声地攀缘出贪婪的根系,似是受到了恶意的威胁,由心脏处又陡然间焕发出生机此消彼长之下,已经延伸至脸颊上幽蓝色树状纹理又悄然退下,逐渐隐没在身体的某个角落。
洛扶殷垂下了眼帘,无声地感受着体内两股势力的角逐。
“生死蛊。”
殷情看清了她身体的变化,笃定道。
“什么时候种下的”
“忘了,”洛扶殷的神情有些冷淡,“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更久,要得到力量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殷情没有说话。
他的个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洛扶殷很是相似,因此如果换作他身处在洛扶殷的处境,他只会做得比洛扶殷更狠。但同样地,他也很是欣赏洛扶殷对于自我的果决,优柔寡断的人在这个世道是活不下来的。
殷情“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洛扶殷还是面瘫着一张脸,“反正目前暂时死不了。”
“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孤月城”殷情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觉得你会喜欢那里的。”
洛扶殷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殷情总有种她在透过他注视着另一个人的错觉,让他略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
“先出去再说吧。”
身着绛色衣衫的女人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她收回了视线,目光远远地落在他身后漏下微光的穹顶,没有泄露出太多的情绪。
可殷情却认为洛扶殷一定会属于孤月城,就算她还在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他也有实力和手段去驯服这只羽毛亮丽的海东青,让其心甘情愿地隐没在太阳的阴影之下。
两人继续寻找着这处密闭空间的出路。
洛扶殷慢慢地将目光投注在四周墙壁的壁画上,这些壁画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关于过去世界的故事。
“最初的时候,天地是一片混沌,然后混沌之中走出了一位化身万千的神明,祂就是创世神。”
“创世神分离了天与地,也将体内的力量一分为三,第一份给予被选中的诸神,第二份融入世界的法则之中,唯有第三份不知所踪。”
“后来,创世神的神辉衰减,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在遥远的云海之上走出了一个法则的守护者,祂世界意志的化身、创世神最为忠心的侍从,祂禁止诸神入内查探,并且将创世神的最后一份力量作为赌注,给当时世间所有的人类留下了一道生机。”
“神明终将回归,诸神信仰的时代即将在人类学会成长后重新开启”
洛扶殷拿着点燃的蜡烛照亮了四周保存着相当完好的壁画,将所有的故事连成了一条线索。她转过头,看见殷情正专注地盯着壁画看,像是要把上面所有的细节都记在脑子里。
“你觉得这里是哪里”他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心情颇好。
“是地,”洛扶殷指着壁画上那座黑漆漆的高塔所在地,“也就是所谓的冥府之土。”
“我现在大概知道所谓方外指的是什么了,一是云天之巅,二是冥府之土。”
洛扶殷渐渐明白为什么殷情会执念于青玉案。
或许不仅仅只是他,大陆上某些人也认为创世神留下的第三份力量就藏在青玉案之中。可就洛扶殷目前了解到的线索来看,青玉案藏着第三份力量的可能性并不大。
理由非常简单,既然那位审判者不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力量藏在哪,那么故布疑阵的概率就很大。
青玉案不过只是个被放出来的、似是而非的噱头罢了。
这一点或许连那些自诩云天之巅守护者的人也不一定会知道,因为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所以才会说,拥有执念者才是真的可怕,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力量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却依旧困于迷障而无法解开这个秘密。
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洛扶殷抬高了烛台,转回头继续盯着壁画看,直到对上那位创世神的眼睛时,忽然间感受到某种可以称之为心悸的似曾相识。
我好像见过这双眼睛。
她脑海中的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便又否决了它。
洛扶殷不想再在自己本就贫瘠得可怕的人脸库中再添上那么一张脸。无论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否真实,她都不愿意再去深究了。
如果她在成为“洛扶殷”前还有一个过去的话,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洛扶殷就只是洛扶殷而已,不会因为任何意外而改变,哪怕那个过去对于她来说是个非常关键的线索。
“我大概知道出口在哪了。”
女人举着烛台往南面的那幅壁画走去,用力按下了右侧兽首的眼睛,眼前的壁画随即向降落至地下,显现出了后头的那扇石门。
殷情眯起了眼睛“壁画上有线索”
洛扶殷点了点头。
“南面的这幅壁画是在讲述天和地分开,但天上出现了一只眼睛,地上也出现了一只眼睛,两只眼睛视线交汇的地方就是这个兽首,大概寓意着目光可以抵达的世界,也就是说南面的壁画后就有可能是离开这座高塔的通道。”
“有可能”殷情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确定,“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对,”洛扶殷直直地看向了通道的尽头,“目光可以抵达的,还有可能是假象,也就是说,一面去往现世,一面通向往生。”
“那就走吧,”殷情毫不犹豫地就走向了南面的通道,“你说过,你是因为阴兵娶亲而被关进这个房间,那就说明我们之前见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欺骗过绝脉之体的幻象,我们两个人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幻象引进了这处地界,那么如今目光所及之地就是真实的。”
“一个幻象,不可能重复两次,幻境中的幻境,很容易就能看出其中的破绽。”
洛扶殷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说,我之前见到的阴兵其实是根据真实情况而投射出的媒介”
殷情稍稍颔首“因为我从未见到过阴兵。通常来说,如果有真实的阴兵存在的话,那么我与你应当都会同时接触到他们,可如今的现实是,只有你遇到了阴兵。”
“我明白了。”
洛扶殷恍然大悟道。
“我也许知道我们顺着这条道路到底能通向哪里了不过,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我的身份万一我是阴兵假扮的呢”
殷情眸中泄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指着洛扶殷倒映在地面上的黑色影子“阴兵的影子就是他们作为阴煞之气的本体,而你的影子却没有任何被扭曲过的痕迹。”
他的话音刚落,洛扶殷就觉得自己刚才貌似问了个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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