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雷光纵横的恐怖所在,可是因着逢蒙的召唤而现于世间,化为猎场的无穷雷狱,却是完全不似吴回先前用以弥漫天空的紫焰邪雷那般邪气四溢,鬼哭神嚎。在这方对于自身的主人和妄自踏入此间的敌人俱会一视同仁,以雷霆追袭至底的雷光囚笼当中,雷电,自是永恒不变,无人可以撼动的核心主题。只不过凡事皆有例外,神秘会在更为高级的神秘面前失去作用,是以在今天这个时刻,这方因由远古天庭雷库残片而成的雷狱,却是因由着一件镇锁着洪荒九州气运的无上重宝,而被静止成了一张怪异而唯美的立体雕塑。
“这便是寒浞那个家伙提到过的力量么,实在是强大到令人连反抗的意念都难以生起!”一直于雷狱中某处高速移动,并在规避由天而降的雷霆同时狩猎者道行天尊,俱留孙,灵宝*师三人的雷部正神逢蒙,如今却也是狼狈无比的同雷狱一起被固定成了一座被完全静止了时间的雕塑。只是虽然现下的逢蒙因着身体当中的时间被固定而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可是他的眼却依旧能看,他的耳也依旧能听,他身体的感觉亦不曾随同着时间的停止而被剥夺。是故他看到了,他听到了,他也感受到了——当那曾经要倾覆天下的洪水退去,时任天下共主的大禹为了纪念此刻的和平与安宁,汇聚天下金属铸就而成的九尊祭天礼器——鼎!也不知是因上天感念大禹功德过于巨大,还是大禹的这一番作为上体天心,顺了天意。至少这全由凡间金属冶炼铸就而成的九尊铜鼎,其自铸成之日起便拥有了一项令得诸天仙神称羡不已却又不敢冒犯的可怕威能——镇压万有·禁锢时空!
不过虽然这九鼎的威能远远超过了许多名震洪荒的奇异法宝,可是最终却也没有哪名仙神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前来抢夺。一来么,这东西铸成的那天,一向居于大赤天八景宫中安然不动的道德天尊竟是乘着青牛步云而下,亲身赶赴当时的洪荒中心——安邑,来向铸成了九鼎,被推举为天下共主的禹帝道贺。虽说在九鼎铸就完成之前,洪荒就偶有传说这大禹的跟脚似是同道德天尊有着几分牵连。可是留言毕竟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什么可以取信于人的事物。只是道德天尊这次突兀的来访,却似是有着要应证些什么事物的味道蕴含在里面。
除了道德天尊来访的缘由之外,九鼎不曾被任何大神通者觊觎的另一缘由便在于——这东西似乎除了天命之主和有缘人外,再无一人可以驱动其分毫。至少,在大禹留下了诸多的传说不知所踪后,他的亲子——夏启,却也再无法号令这九鼎分毫。相反反而是当初许多铸造九鼎的奴隶和督造九鼎的将士们,莫名的获得了九鼎力量的垂青。只是这些人后来却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被夏启或放逐,或族灭。久而久之,洪荒大地之上,就再也无人被这九鼎的权能所认可。直到有一天,一个名为后羿的男子篡夺了大夏江山,而夏王室的最后苗裔少康降临人间的时候,这九鼎方如睡醒了那般,再度使得诸天万界的所有修士,打从心底产生了一抹悸动。当然了,这段故事与现下的事情无关,却还是容得笔者日后有空再讲好了。
只不过夏启帝虽然抹杀了同九鼎有关的各色人等,不过纵使是帝王行事,却也总是会免不了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发生。至少,昔日曾奉大禹旨意镇守九鼎的护鼎偏将王乔,如今却还好好的活在世间,活在这个大夏业已消失,殷商统御天下的辉煌人间!虽然,此时的王乔已然由人间的武将成为了一名玉虚宫的修士。虽然,如今的王乔业已改名换姓,行走洪荒之时的道号乃为道行天尊!
正因这道行天尊曾与九鼎结缘,是以在他先前眼见着灵宝*师伤重濒死,俱留孙施行不知名咒法难以出手之际,终究以献祭了自身半数血气修为的代价作为祭品,唤得那本因陈列于如今九州的中心——殷商沫都之中最为辉煌的祭坛之上被当作神灵一般供奉的礼器九鼎以投影降临此间,以庞然到足以令神魔俯首的恐怖力量将这一方时空彻底禁锁,于是乎,此时,此刻,还有能力在这被锁死的绝域中自由行动的,却也只有那唤得九鼎虚影镇压此间的道行天尊了。
是以被同雷狱一样镇压封禁了身体内时间的逢蒙,如今却也就只能看着那在一片静止的世界中横冲直撞,专心寻找自己踪迹的道行天尊在那如同无头苍蝇般的乱窜。要知道这逢蒙在大羿死后,其自身便成为了天下无对的至强猎手。身为一名猎手,弓术什么的好坏还在其次,最重要的却是能够良好的隐蔽自己,并且在关键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所以虽然眼下的情况是道行天尊禁锢了整片雷狱,可是他却还是难以做到在短时间内将隐蔽在这片雷霆森林当中的逢蒙揪出击杀。结果道行天尊和逢蒙之间此刻便陷入了一个争分夺秒的僵局当中——倘若道行天尊能在九鼎离去之前击杀逢蒙,则此战玉虚一脉便是得胜而归。但是若是直到九鼎离去,这道行天尊依旧难以寻得逢蒙踪迹,那么恐怕此间雷狱就真当是昆仑山上这三名仙首的埋骨之所了。
好在道行天尊昔年曾经随着大禹治水,征战天下,一生中却也不知面对了多少邪魔外道,就是这追踪索迹的任务他也却不曾少做。因此这道行天尊却也不过是在雷狱中迷失了盏茶功夫,最终还是依靠着自己的分析和寻觅来到了兀自被定格在取箭上弦的逢蒙身前。
“一切,都结束了。”伴随着这声叹息,金刚杵重重落下。随着逢蒙颅腔内红白之物一同飞舞的,却是那因着九鼎虚影的离去而重新开始流转行进的光阴。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只是就在这道行天尊欲要转身离开,回去将自己的两位师兄带离此地之时,一根沾染着发黑血迹的寻常木棍,却是携着凄厉的风声击中了他的脊椎!在这根浑身上下看不出分毫神异的桃木棍的重击之下,道行天尊那一身经过道法仙术千锤百炼的肉身筋骨却在这一瞬间羸弱的同凡人分毫无二。
骨断,筋折,一身骨骼被轰碎了至少八成的道行天尊就这样顶着漫天的雷电在空中翻飞,在他的意识因着这伤痛失去之前,他讶然发现先前被他击碎了头颅的逢蒙此刻正是完好无损的立于原地,若说他的身体是还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便是这个逢蒙的面容较之先前更为年轻,整个头颅之上染满了他自身先前喷溅而出的血液同脑浆。
“传说中杀死羿的男人会被羲和诅咒,诅咒的内容是不死不灭么?”感受着无穷的雷电在击打着自己周身上下的每一寸筋肉,道行天尊的唇角处却也无奈的挂上了一丝苦涩:“原来,这个传说是真的。”
终因伤势过重而失去了意识的道行天尊却不曾听到,就在新生的逢蒙收起了先前重创了他身躯的桃木棍后,欲要张弓射箭,一击灭杀其魂魄之时。一声嘹亮的佛号伴随着蒸腾而起的六色彩光顿时填补了雷狱当中的一切空缺!
“南无龙种上尊王如来。南无正法明如来。”
也就在道行天尊生死未卜,持咒多时的惧留孙终于准备完毕,以平等而尊敬的姿态口诵佛号,恭请两位从不曾与洪荒世界现身过的佛陀降临此间之际,正在因着无法有效杀伤三具腐尸的缘由而略感苦恼的文殊广法天尊,同那已经被持弓的神秘僵尸*迫的连性命都岌岌可危的慈航真人忽然神色一肃,顿有万千玄异变化由此而生。
且不提正同那瘟部正神寒浞缠斗不修,一时难分胜负。且言那文殊广法天尊面对着三具无面僵尸,虽说因由这三具僵尸周身上下都莫名覆盖着的唯有天下共主方能拥有的天命气运,导致文殊广法天尊如今所修行的一切手段都难以对应他们奏效。可是这三尊难明前尘的僵尸行止合击之间却也俱有些常人难察的迟滞,正是因着这些迟滞,也使得文殊广法天尊得以在面对着这群几乎免疫一切法的僵尸之时犹能做到进退有度,不为所伤。
只不过凡人之间的对决尚会在僵持之后迎来结果。神仙们虽然气力悠长,视千万载光阴不过须臾顷刻,然则神仙斗法却又是最为精微凶险,或许持续了千载的漫长战斗,往往会因由着一瞬变局即会立分生死。而如今正在全力计算着如何能够将这一众僵尸各个击破,好能火速驰援慈航真人的文殊广法天尊,却是在惧留孙道人宣起佛号的那一刹那完全停止了自身的一切行动!就在这一瞬间,这名一向以智慧著称的道者,却是从肉身到思维尽皆陷入了一种莫名而来,不可抗拒的停滞当中。也就在这文殊广法天尊的身心突兀间犹若雕塑一般停身在虚空之时,六只枯干恶臭的肉掌,亦是毫无悬念的在此时联袂击来,将其上附着的那因由着寒浞而生的无尽冤魂一波又一波的输入这名道者的身心深处。
“万鬼加身的苦楚,朕已承受千年!汝既螳臂当车,便先朕一步去承受这终究要遍及天下的憎恶及苦痛吧!”就在足有十万的冤魂循着那三具僵尸的双壁输入文殊广法天尊体内之时,三尸之中腐化程度最高,身形也最先硕大的那只忽然以沙哑的声音狞笑开口。可是就在这句似是诅咒,又若哀叹的话音坠地之时,这具无面僵尸忽是发现本因被万鬼噬心,元神溃散的文殊广法天尊转动了头颅,将一对慈和哀悯的眸子面向了自己:“昔年种下了恶因的人王,今日终要品鉴如此恶果。可悲,可叹,可悯,怨毒和痛苦已经迷了你的心智,今日为何仍不醒来?”
慈悲的话语,哀悯的目光。虽然文殊广法天尊如今的声音同先前毫无分别,但是那三名僵尸却分明觉得眼前的这名修士恍若从灵魂到肉体都产生了一种翻天覆地的莫大变化!果不其然,就在他们产生了如此思维的时候,本是被文殊作为兵刃的遁龙桩却于此刻似是受了什么召唤一般,飘然幻化成一朵法相庄严的束腰莲台,以供他的主人可以结跏跌端坐于其上。而坐于其上的觉者,其相貌却也同先前全然不同。且见如今的他头饰螺绿,肉髻高隆,面容庄严肃穆。身披袈裟,袒露右肩,双手置胸前结说法印。身后有7条花蛇相互盘绕,蛇头于自身头顶伸向前方。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三位前尘已了,何不轮回往生,脱劫解脱!阿~弥~陀~佛~!”又是一声佛号宣起,天地间自被佛光耀的通明。此方世界,哪还见得文殊广法天尊的身形?临世的唯有一尊慈悲智慧的前古真佛!
就在文殊广法天尊周身上下形象更改,佛光大炽,凭着一身慈悲的气度使得万千妖邪无不退避皈依的时刻,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俱被钉上了竹制箭矢的慈航真人这边,却也要面对起独属于他的生死考验!
“无趣,便是仙人,也躲不过我的箭。罢了,最后一箭,取你眉心!”令人很难想象的是,一具早已风干腐朽的僵尸,却也会因着寂寥而发出这样充满了索然无味之观感的无奈叹息。
叹息,并不代表停滞。这早该入土的僵尸终是按着自己口中所出的宣告将手中的弯弓拉成满月,而那搭于弓上的锐利竹箭,却也是全无悬念的对准了慈航道人的眉心。倘若再无甚变数的话,那么当这竹箭离弦之刻,必当是慈航殒命之时!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凡俗之人在直面生死之时,或会恐惧,或会嗔怒,或会遗憾,或会哀怨,或会不舍。然则当慈航真人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这位浑身上下已被竹箭穿透的犹若刺猬一般的道门真修却展现出了一种恍若看穿万有的安然平静。“生灭寂灭,寂灭现前。你这一生皆被傲慢憎恶不甘所纠缠捆缚,我,助你解脱!”慈航一言之词,其竟是舍弃了自身的一切防御,反是将其如今可以聚集而来的一切力量幻为一团足以使得任何尸骸傀儡由死入生,得入轮回的清净佛光。如果这具无名善射的傀儡愿意接受这团佛光的洗礼,别的慈航不敢保证,但是他却可以拥有摆脱傀儡的身份,能够向正常生灵轮回重生的可能。只是,接受与否这团佛光,其选择权却是完全取决于那名已然瞄准就绪的傀儡,却是再同慈航不存半分牵连。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面对着那团明白无误,不掺任何诡诈的佛光,这具生死全系寒浞一心的傀儡却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只是正如我不懂你们是谁一般,你也定然不会明白我所求的到底为何。作为对你善心的报偿,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当这具腐朽干枯的尸体婉拒了慈航的悲悯之后,他那张早已无法看出容颜的面上竟浮现了一个充满了骄傲同善意的微笑:“其实我的箭矢,在射出之前,便已中了。因为,我是最强的猎手!”语毕,干尸含笑松手,空余弓弦自其身前震荡回响。
开弓,瞄准,放箭,虽是三个动作,但对于精擅此道的人来说,却也不过是一气呵成须臾可毕罢了。只是由于先前同慈航的一番交谈,却使得这箭离弦的时间较那僵尸的预计晚了几个刹那。只是箭离弦的早晚,却终不会对其的准确同速度造成任何影响。是故那支不曾附着任何仙法,也仅仅是由普普通通的青竹削制而成的箭矢就这样在脱离了干尸双手的束缚之后,以鬼神都绝对无法测度的速度正大光明的钉入了慈航的眉心。
虽说这一箭从释放手法到弓箭的材质上面都不曾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就是这样全不出奇,甚至速度都时快时慢令人瞠目的箭支,却能偏偏在每一次的时候都避开了慈航真人的拦截,准确无误的钉中了那干尸宣告的每一处方位。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早在同慈航初见之时便看透了对手可能做出的一切变化的瘦削干尸,此刻却也是对于这一箭会造成何样的结果再不存有任何兴趣,全因他在初始便已经看到了结局。但见这干尸收工抬腿,转身回头。竟是就这样毫不犹豫的的抬步迈向了寒浞同普贤真人正在鏖战的那处战场。可是就在他的头颅回转,脚步抬动,双眸不再视向已被他认定必死的猎物之时。偏生就有一句看似轻佻实则感慨的话音由那猎物的口中飘入了他的耳内:“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在下久闻尊驾大名,却不想今日能睹阁下真容,本人实是深感荣幸。”
僵尸豁然回首,开弓搭箭,可他此刻所见的,却是一他从不曾见过的庄严大能面朝着他目光投来的方向示以微笑,那笑容端的是慈悲无相,便是这僵尸,也在这一时之间产生了些许恍惚,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岁月竟似是回返到了犹未生时,尚在母体之中的温暖感觉。只是这僵尸的本尊终究也是出入过无数生死,尚存活时间之时便于世间得享大名的强横存在,是以这感觉于他心头不过驻足一瞬,便被他以理智生生抹去。只是光凭这一眼便已然明白了来者能为的僵尸眼下却也不曾在着急出箭,他凡是定下心神,平静的观望起这位不知因何现身的大能的相貌装扮,以求能判断出其跟脚来路,方好决定如何应对。
且见这大能身形宽广高大,那紫金色的身躯竟恍若接连了天地一般。其头上闪耀辉显的圆光当中,隐约可见五百化佛,每尊佛陀身旁又有五百菩萨和无数诸天侍奉;这修士的头冠之上,又可见一高大宏伟的站立化佛,端的是宝相庄严,令人见之即生虔诚之感。
那大能的面部呈金色;眉间的白色毫毛放八万四千种光明,每道光中有显无数化佛,每尊化佛化显无数菩萨。这修士的身躯上生出八万四千臂乃至八万四千目,每只手臂俱如红莲花色并有八十亿光明;手掌杂合五百亿莲华的各种颜色;每个手指亦能显示八万四千犹如印文的画面,每种画面有八万四千色,每种色又有八万四千光,且那光明柔软中透着慈悲,使人望之无不心驰神往。
这大能见僵尸抬眼向自己望来,竟似是想要窥探自家跟脚来路。可他面上却竟是微微一笑,也不见任何着恼的迹象。且见举手抬足之间,便似是有宝手来接引众生脱离苦海,落足度世界尽归慈悲的庞然威能。当一声柔缓的轻叹自这大能的口中传出之后,却见他起身举足,足下自有一千个轮盘的庄严相所成就的千辐轮自然化成五百亿光明台,令他的双足落下之时便会有金刚摩尼花铺洒遍满一切虚空。这大能终是一步迈向了僵尸所在方位,当那金刚摩尼花铺洒而出的顷刻,他的身体却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这瘦削僵尸的身外三丈之所。
“你不是他。”面对着这名自己完全无法捕捉到任何规则同弱点的强大存在,那僵尸却依旧不见慌张,他只是冷漠的搭箭与弓身之上,肃然问道:“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