牐牳贤杲都“三月三”庙会回来,我和银凤惊讶地发现,小夏搬走了。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里面空荡荡的,地上横陈着碎砖、旧杂志、脏毛巾、酱菜瓶、空摩丝罐、踩扁了的口红……一片狼藉。朝北的石灰粉墙上贴着的香港影星王祖贤的年历画在这间空房子里就显得相当的突兀,格外的光鲜——俏丽佳人,明眸善睐,笑盈盈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牐犈房东玲玲给我们绘声绘色地描摹着三月初一夜里发生的情景:
牐牎懊狼怼蓖婢叱У睦习迥锎着三个精壮汉子冲进这个院子,把黄老板和小夏堵在屋里。辱骂,厮打,嚎啕。邻居被惊扰,有人打电话到文化路派出所……总之,上演了一场精彩的捉奸闹剧。第二天下午,脸上带着抓痕和青淤的小夏领着三轮车夫把屋里的东西搬走了,不知去向……
牐犖液鸵凤听得惊住了。太意外了!打春节以来小夏一直蛮开心的,那个黄老板过来的次数比往年明显多得多……想不到我们刚刚出发去了江都,他们竟然出事,被老板娘带人捉了现行。
牐牪槐囟嗵玲玲津津乐道的讲解,我想象得出来当时现场的混乱和狼狈。我只是感到痛心,感到愤愤不平。我明知道小夏和黄老板的同居关系在法理和道德上都不能说得通,但我还是为她不平。这世上很多事情是不能拿严格的法律和刻板的道德去界定对错的。小夏是位好姑娘,在这个院子里我们比邻而居,一晃已有三年。我们同是里下河的儿女,漂泊在江湖,追梦在异乡;我们彼此尊重、理解、友爱,产生了一种温暖的亲情;我们含着复杂和焦虑的心情希望她如履薄冰的爱情早日有个分解,最终能够获得圆满的幸福和踏实的快乐……但是现在,我们知道,她这几年所有的经营和守护很可能从此付诸东流,梦碎扬州。
牐犜谑浪椎墓勰罾镄∠囊巡凰阋桓龃看獾呐孩;在这场特殊的恋情中她动用了女子最好的韶华——她已经二十六岁。这是一个多么悲惨的结局!
牐犖易呓空屋里,站在狼藉的地上好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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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犆看胃霞回来,我们这帮人照例聚在一起吃个饭。饭桌上我提起小夏搬走的事,掩不住感伤,大伙儿也为之郁郁。我说想不到同一屋檐下共处整三年,低头不见抬头见,都跟自家人差不多了,可说走就走,说没有就没有了,教人一时半会儿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
牐牨Ω说:“你也别难过了,什么忙都好帮,小夏的忙你帮不上。跟有妻有室的男人在一起,本来就没什么好指望的。”
牐牬荷说:“那个黄老板也不好——你没有胆气离婚,就别缠住人家小夏么。最后弄成这样子,不是害人家么!”
牐犖宜狄膊荒芩祷评习迨遣小夏,事实上小夏也爱黄老板。“他俩确实很相爱,这看得出来。那黄老板人不差。”
牐犂鲜等嗣骺砻煌访荒缘孛傲司洌骸盎评习宓比话小夏,‘老牛啃嫩草’么,哪个不喜欢小的?小夏当初就不应该爱他,是个呆丫头!”
牐牬蠡锒都被逗笑了。来娣伸手在明宽身上掐了一下,骂道:“‘哪个不喜欢小的’——你会说这话!”
牐牬河⒍砸凤说:“女人是呆啊,头一回爱上的人,就像‘嫩嘴鸭雏认娘亲’,生死都舍不开!”银凤表示同意:“是的。就是分开了,一辈子还是忘不了。”
牐犂锵潞铀乡养鸭子的人家很多。雏鸭破壳出世后,如果孵卵的雌鸭不在,常常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动的东西(比如人,鸡,猫,狗)当成它的妈妈,摇摇摆摆跟着走,咿咿呀呀地叫唤,怎么撵都没用,认定了就不肯丢,这就叫“嫩嘴鸭雏认娘亲”。春英这样打比方,确实新鲜,有意思。
牐牨Ω打着哈哈说:“别研究爱情了!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是夫妻又咋样?朋友又咋样?说不定有天哪个头一歪,腿一伸,就先离开了,永远见不到了。人生悲欢离合,聚聚散散,本来也平常。——是不是这个理儿?”
牐犠在床沿上的春英蹬了他一脚:“放屁,好话没得,打这样的比方!”
牐犓能料到,宝根这句玩笑话不久竟成了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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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犈├三月十八:湾头庙会;农历三月二十一,丁沟庙会;农历三月二十三,永安庙会。
这三个庙会连缀在一起,赶集人连续转战**天,精神和体力的消耗可想而知。永安之后的邵伯庙会,正集是三月二十八。两集之间有两天本来可以略为休息调整一下,但是有“将革命进行到底”精神的赶集人却没办法歇下来——必须去进货。
牐牱堑萌ソ货吗?反正下面就剩邵伯和小纪两个庙会了,把剩下的货物卖卖干净就行了,何必那么心雄哟?
牐牪恍校》堑貌鼓靡惶嘶酢R蛭邵伯这个集场,实在太重要了。
牐犐鄄是江苏历史名镇,地处淮江冲积平原水网地带,是京杭大运河苏中段的重要埠头,历史上就有“东西南北四湖通”之美誉,建国后又有淮江公路(327省道)穿境而过,交通便利,商业发达。七十年代江苏油田总部设在邵伯后,各项配套设施(如商场、影院、学校、医院、报社等)的建立使邵伯古镇很快如同一座小城市,大量石油职工及其家属的到来空前拉动了邵伯的经济,也成了历年庙会上购物消费的主力军。油田人工资高,花钱大方,不擅讨价还价,跟他们交易是生意人最愿意的。每年邵伯庙会,学校放假,单位放假,油田能放假的全放,加上方圆二三十里范围内的农民和渔民,来赶集的动辄数万。赶好一个邵伯庙会,收益可以抵上几个普通集场。
——你说,赶邵伯要不要补足货物,狠狠地赚他一把?
二十六日下午,银凤和春英进货回来。晚饭后,一干人马重新出发。
牐犐鄄集场真不辜负人,无论卖货、刻章,生意都做得相当成功。这次春英补了一千五百块钱童装,估计差不多了,哪晓得根本不够卖,心里蛮后悔呢——散集时只剩下十几件脚货。宝根对春英说:“你不要去小纪了,回扬州吧,就这点儿脚货去赶小纪没有价值了。”他说得有道理,为十几件脚货在外面三天,不如回去。银凤跟着说:“你把脚货打个包,我帮你去处理掉。”春英踌躇了一下,说:“回去就回去,孩子前几天有些咳嗽,我正好放心不下。银凤,你替我瞎卖,哪怕五块钱一件、三块钱一件,不要带回来了!”银凤笑道:“好好好,卖不掉替你撂到河里去,省得你看到了生气!”
牐犛谑钦伊艘涣净匮镏莸呐┯萌轮卡车,把春英的小三轮车和钢丝床等什物搬上去。春英坐上副驾驶座,朝大家挥挥手,走了。
牐犖颐且桓扇肆夜往小纪赶。四十公里路程,途中要经过杨庄、真武、永安、丁沟等几个大镇。骑到真武时,宝根说:“这会儿春英已经到家了。洗洗弄弄,把孩子抱过去睡觉了。”
牐牬颖Ω的话音中我听出他对春英的不舍和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