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要被冻僵了,虽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这山上实在是太冷了,看到最后一具棺材被提了起来,我心里总算一安,心说他娘的总算完了。
接下来就是把棺材稍微擦洗一下,抬到祠堂里停放一段日子,因为是祖宗先行,所以要把最老的棺材抬起,后面的才能跟着,所以我们还得等那记录名字的道士找到最老的老祖宗。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忽然就听我爹吆喝了一声,我们转头向坟内看去,看到坟窟里的几个人还在不停议论着什么。
太阳快下山了,天色越来越黑,表公用长沙话问,是么斯回事啊?
“还有一具棺材!”老爹大叫道。
“啊?”人群一下骚动起来,接着,大家都看到又有一口棺材被抬了上来。
“怎么可能?”表公看了看墓碑,又看了看陈列在空地上的棺材,莫名其妙道,“奇怪,怎么多了一具?”
吴家祖坟的黄土下,按墓碑上的名字和族谱里的记载,一共应该是九具棺材,这不同于数黄豆。因为祖先就这么几个,如今多出一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事一下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在场那些帮忙的、围观的,都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当然,最震惊的还属表公这批村里老吴家的代表。他们算是土生土长的吴家人,一直负责看管祖地,如今出了这样的怪事,自然很难接受。
这时,我也顾不上什么资格不资格了,也凑近看坟窟——坑挖得很深,大量的老黑砖裹着烂泥草根翻在一边,根本看不清墓穴本来的面貌。
十具棺材一字排在缓坡上,最后发现的那一具很特别,没有名字和身份标记,但是它是并列排在墓底的四具最老的棺材之一,说是挖到了无主孤棺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墓窟的周围全是青砖头。
表公和另一个村中老头(我实在是叫不出他的名字)只商量了一下,就让人立即把十具棺材全部先抬回祠堂去,找了人日夜把守,而这边的仪式照做,总之是要关门琢磨琢磨的样子。
这种时候,我这样的小辈自然完全插不上话,只感觉气氛一下就变了。此事对于吴家脸面来说自然是大事,而如果是族谱有错,必须重修,就是更大的事了,到时就连在海外的那一批吴家人也得回老家才行。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大约是这棺材有着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
我老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路上一言不发。
道士在前面开道,天已经全黑了,漆黑的山路和寒冷的气候让我不由自主地发抖,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祠堂后面荒废草屋里的古棺。到了这个土夫子的老窝,想要摆脱棺材,是不太可能的。
晚上,大家照例在祠堂里吃大桌饭。祖宗规矩,今天吃素,上了一桌子的豆腐菜,之后大家便围着炭炉取暖,同时开始琢磨这些棺材。
棺材都摆在灵堂上,我得以看清,太太公和爷爷的棺材都还保存得可以,封得严丝合缝,但是这些老棺材,全都带着泥,还没干透,木皮都烂成一种极深的墨绿色,看上去十分恶心,我不敢靠太近。
最老的四具棺材之一,从时间上推算,应该是在解放前很久。于是,晚清那一次的祖墓重修变得十分可疑。但是当时能记事的人如今一个都不在了,族谱上也只有简单的一句,基本上当时的情况已不可考。但让人诧异的是,就连口口相传的信息也没有,表公和所有的老人都表示,并没有听上一代提过任何和这个有关的事。
老爹听着听着面露愁容,我当时一直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后来才了解到其中的猫腻——吴家的族例里,祖坟里都是长子嫡孙,也就是老二老三都要重新立坟,所以一般情况下,入赘的爷爷是入不了主坟的。不过我爷爷那一代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往上三代都死绝了,而爷爷的哥哥又无后,这样,我爷爷才能往下接上去,否则祖坟就没人装了。
所以我老爹这吴氏正宗并不算名正言顺,虽然吴家没多少主业,我爹也基本上不怎么管事,但这名头在村里是占着好处的,无论是分地还是决定事情,都得我父亲首肯,所以这事一出,定会有闲人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