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凰假凤黄崇嘏
[人物小传]黄崇嘏,五代前蜀临邛(今邛崃市)女子。她女扮男装,进入仕途,并作出了良好的政绩。她传奇式的经历与出色的文才可与女扮男装驰骋沙场替父从军的花木兰相媲美。一些笔记文、诗话和《全唐诗》、《中国历代才女小传》等,都记载了她的事迹、传说和诗。以她为原型创作的一些剧本,如金元院本《女状元春桃》、明代胡渭《四声猿》中的《女状元》等,流传甚广。一些著名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如《镜花缘》中许多才女、《再生缘》中的孟丽君、《聊斋志异》中颜氏,也都可以见到她的影子。
《左传》言日:“大(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再次有立言。”作为传统男权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儒家所谓的“三不朽”非常自觉地将女性排斥在外。而被摒弃于此之外的女性们却想方设法要行此“三不朽”之事。比如北魏花木兰装扮男身立军功——当然,对于体力不济的弱女子,花木兰的事迹只可心羡难以力行。不过,黄崇嘏隐藏性别进入仕途之举,或可为天下女才子们一仿。只是黄崇嘏被识破女性身分之后孤老终身,这对视家庭为事业的多数女子而言究竟难以接受。所幸今日,重才能更甚于性别,小女子们终于可以视自身条件,立德、立功或者立言了。
红粉飘零今古恨,才人老大千秋怨
乾隆时代有才女王筠著《繁华梦》。书中讲述女子王梦麟梦中变为男子,考中状元,官至吏部侍郎,然而一觉醒来转眼成空,故愤懑至极,以《满江红》自述心迹:
搔首呼天,呼不应茫茫一片。嗟颠倒,弄权造化,故生
缺陷。红粉飘零今古恨,才人老大千秋怨。问乾坤心剑倩谁磨,
挥愁断。论万事,从公判。安时命,达人见。汉河阳鬓改,
隐侯腰倦。孽梦徒尝人造福,痴文妄夺天成案。揾青衫咄咄
日书空,沉吟遍。
这实乃历代才女之心声写照。正因为对身为女子,不能与男儿一搏之憾,陈端生写《再生缘》,让女婵娟孟丽君连中三元且官至宰相。要知道,当时一般人所能取得的最高政治地位为宰相,社会上最高地位为状元,在陈端生笔下,这两件事都由一女子而为,可见其对女子不劣于男的自信心是何等强烈。
只要有机会,历代女子总会突破性别枷锁,走出深闺,在更为广阔的天地大展身手,甚至在男性为主体的战场上,也能见到巾帼们矫健的身形。从武丁夫人妇好到替父从军的花木兰,金戈铁马,驰骋疆场,杀敌立功,丝毫不逊于男子汉。唐高祖李渊的三女平阳公主,才识胆略丝毫不逊色于她的兄弟们,从太原骑兵到平定天下,始终与丈夫柴绍同进同出。她死后,以军礼葬之,表示对这位兵戎中公主的最高礼遇。这些女子没有靠丈夫或娘家的力量留名青史,更让人从心底里感佩她们的胆气。以历代前贤为榜样的秋瑾写《秋海棠》表明要靠自己的奋斗立足的豪情:
栽植恩深雨露同,一丛浅淡一丛浓。
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
女子们不仅仅在疆场和文坛与男子竞争,只要有机会,她们也在其他社会公共事务方面表现自己的能力。只不过,由于客观环境的限制,她们在奋斗过程中,不得不做出某种变通,比如女扮男装。才女们的这种自尊自傲之心,黄崇嘏未少半分。
888年十二月,黄崇嘏和往日一样,带幞头着宽衫从乡间到城里办事,不巧路过火灾现场。当地衙役正在调查纵火犯,见黄崇嘏正站在火场旁边,为了交差,衙役不容分说,抓了黄崇嘏。其时天下大乱,那个县官没有经过认真审理就直接将黄崇嘏定了罪。如此,被诬为纵火犯的黄崇嘏由知县派差官押送进州里。
知州周庠是前蜀皇帝王建的幕僚,素有贤名,黄崇嘏便于狱中写诗自辩曰:
偶离幽隐住临邛,行止坚贞比涧松。
何事政清如水镜,绊他野鹤向深笼。
周庠一见,大惊,这哪里是一个纵火犯所能写的,分明是一个抱负不浅的儒士啊。周庠不敢怠慢,立即传令召见黄崇嘏。
黄崇嘏在监牢呆了几日,神情不免有些委顿,但见周庠时依然大方得体礼数周全,她一揖到底:“学生本是乡贡进士(未入学馆,经过州县考核合格并推荐到京城参加省试者),知文识礼,自出生至今,三十年许,一向奉公守法,不曾有悖法纪,何来纵火犯罪之意?学生实属被人诬陷,还望大人明查。”说完又是一揖。
周庠端详着座下人的举止容貌,虽然有三分落魄却有着天下文士的七分傲气,而且态度淡定从容,颇有魏晋之风,十分欣赏。“黄崇嘏多有士人气,定是无辜蒙冤,随命释放。”周庠不但释放黄崇嘏,还将她留在身边做幕僚。
如若事情到此为止,充其量只能为周庠又得贤良名,与黄崇嘏没什么干系。正如诗中自述,黄崇嘏以“涧松”自喻,明显有一番抱负在里面。晋代左思以“郁郁涧底松”为喻,抒己有才而不得重用的不平,黄崇嘏诗也有“涧松”词,不仅说明自己行为端正,不曾纵火,更表达了自己欲做一番事业的心意——她需要实现自我,需要把理想现实化,她的个人素质也要求她做出这样的价值体现,黄崇嘏已然忘却了自己的性别局限。
黄崇嘏也曾是娇娇女。其父曾在蜀中使任使君(州郡的长官),她自幼受的是“明日才女”式的教育,诗文词赋,棋琴书画,种种文雅风流之事,无一不精。世间事总是多磨难,12岁的黄崇嘏还没有脱去稚气,却不得不在父母去世的那一瞬间长大。没有父母,没有长兄,她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一个弱女子的身分显然只会使她处处受辱。于是,12岁的黄崇暇毅然让老保姆帮她把螺髻换作了幞头。从此以后,她刻意习男声做男态,不复女儿模样,并以此男性装扮游历川东、川西,阅历见识非比寻常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