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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3)
    有的人,往往在眼前时会烦会讨厌,可一旦离开了,他的种种好就会到眼前了,接着便是抑制不住的想念,比如赵明诚之于李清照。离开了汴京之后,与丈夫之间的点滴猛然间都浮上了清照心头。琴瑟和谐的欢愉乐章演变成了思妇的孤鸣,其间的凄凉真是不足为人道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

    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醉花阴》

    关于这《醉花阴》有这样一个故事:

    易安以重阳《醉花阴》词函致明诚。“明诚叹赏,自愧弗逮,务欲胜之,一切谢客,忘食忘寝者三日夜,得五十阕,杂易安作以示友人陆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日:‘只三句绝佳’。明诚诘之,答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易安作也。”(《元伊世珍·琅嬛记》)可见李清照之才气逼人。

    但是,有才情又如何?说海棠依旧仿佛昨日事,凉意早已透入帐中枕上。薄雾浓云阴沉的天气最是引人愁。香炉青烟袅袅,独自守着窗儿。窗外秋菊正绚。把酒东篱,暗香盈袖,试减闲愁。秋风瑟瑟,满地黄花,却是人比黄花还瘦。

    古代夫妻,多是丈夫宦游在外妻子独守闺中,李清照为何就不能以“努力加餐饭”**,却是“人比黄花瘦”?这里,有着理想幻灭后的无能为力,也有对前路的凄恐。这个人明明不足恃,然而却不得不恃,这就是古代才女们的悲剧:纵然有玲珑通透的心肝,有运筹帷幄的智谋,就是不给你施展的舞台,你生或者死,都将是男人——父亲、丈夫或者儿子——的附属,而且无关这些男人的资质或者人品。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年轻的李清照也一样,对丈夫也曾有着过于美好的期盼,终于引来丈夫更肆意的背叛。

    香冷金倪,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

    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

    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

    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

    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凤凰台上忆吹箫》

    “武陵”典出陶渊明《桃花源记》,桃花源又常常被称为武陵源。而这里又隐含着一个神话故事:

    刘义庆《幽明录》所载汉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巧遇仙女,并与仙女发生了一段情事。这仙女便是住在河之源头,天台山上的桃林之中。在我国,桃花一般都是用来形容美女的,这样,桃花也常常与女性有关,也因此,男子的艳遇一般称之为“桃花运”。可见,李清照所谓的“念武陵人远”,便是对丈夫艳遇的担心。

    宋代,男子纳妾、青楼冶游等是家常便饭。如北宋晏殊就有这样的一个故事。晏殊家曾养过一个很属意的侍儿,每与友人张先宴乐时便作词命该侍儿演唱。后因侍儿不容于其夫人,晏殊便卖了侍儿。张先来晏府不见该侍儿,便道:“人生行乐尔,何自苦如此。”晏殊有感于张先之言,又买回卖出的侍儿。

    再比如,当时闻名遐迩的官妓李师师,上至帝王宋徽宗,下至文人士大夫,如周邦彦、秦观、晁冲之,无不与之有过往来,所以李师师的传说尤其多。据说,有一次,周邦彦正在李师师房内,宋徽宗忽然来访,仓猝之间,无处躲避,周邦彦只好藏身于李师师床底。不一会儿,徽宗拿着进贡来的大橙子走了进来。一边,徽宗与李师师浓情蜜意,一边,周邦彦于床下辛苦难熬;一间屋子,两重天地。直至三更,徽宋才离去。周邦彦于是谱成《少年游》一阙: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帏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李清照的担心更甚于一般的妻子。嫁与一个自己轻视的人已经是一悲了,再让这个被自己轻视的人来轻视,岂非双重之悲?

    但是丈夫终于纳妾了: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

    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惟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声声慢》

    这里面实是包含了一个美丽女子卫庄姜令人伤心的往事。卫庄姜极其貌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经·卫风·硕人》)这样的美,日本司马辽太郎在《丰臣家的人们》中描写的美女可作一比:“秀吉所爱好的,都是那种体态丰满、结实健康而同时又娇嫩欲滴,像出水芙蓉一样的女人。”然而,自古红颜多薄命,卫庄姜也是一样所遇非淑。

    庄公“惑于嬖妾”,宠幸其妾,冷遇庄姜,故而庄姜无子,乃至“终风且暴”(《诗经·终风》)。洪适《跋赵明诚》云:“赵君无嗣,李又更嫁。”可见,此词正暗示了李清照与赵明诚没有儿子,也是因为赵明诚宠妾而冷遇李清照所致。

    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