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禽鸣,透纱窗,暗暗淡淡花影。小楼昨宵听尽夜雨,
为着花事惊醒。千红万紫生怕他,随风不定。便匆匆,自启
绣帘看,寻遍芳径。
阶前细草膝茸,承宿露涓涓,香土微
泞。今番为花起早,更不惜,缕金鞋冷。雕栏画槛,归去来,
闲庭幽静。卖花声,趁东风,恰恰催人临镜。
——《惜花春起早·本意》
雨后的早晨,晨光稀微,花园里笼罩着薄薄的清雾。她担心着雨后的春花,不顾涓涓宿露,微泞香土,只管寻遍芳径探花踪。对大自然的这份敏感与执着的热爱正显示了其优雅清净的心态。更皆词中所描写的景致,一如晨露清新,真是清灵至极。难怪况周颐评这首《惜花春起早·本意》“直入清真之室,闺秀中不能有二”。
亡肉奇冤谁代雪?牵萝补屋自应该。
一次,元好问赶路遇到一对多情的雁子,一只被打死,另一只自尽于爱侣身旁,诗人感动之余,将这对大雁情人葬在一处,写下“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奕绘病故的时候,顾春也想就这么跟他去了,回头看到自己的小儿女们,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1838年七夕,千万情人相约缠绵,顾春却心似万丈冰,世界上最疼她的那个人走了。相识24年,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妙华夫人去世后,奕绘顶住母亲的压力,再没有娶侧室,这在高官贵胄中极为难得。除了妙华夫人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天亡),奕绘二女孟文、四女仲文、五子载钊、六女叔文、七女以文、八子载初、九子载同(痘殇)均为太清所生。
奕绘的亡故使得这个家一下失去主心骨,尤其是太清,痛失伴侣,往日的浓情在这一瞬都化作了绵绵无尽的悲痛。更为现实的是,没有爱人的羽翼,顾春身边危机四伏。果然,才三月,亡者尸骨未寒,风暴便刮起来了。
奕绘死,妙华夫人长子载钧袭贝子。载钧与顾春本多嫌隙,载钧认为母亲是被这个狐狸精害死的。太福晋王佳氏一直不喜欢这个让儿子整天围在身边的女人,顾春和孩子们在荣府的日常生活变得诸事不顺。虽然顾春小心谨慎,该来的事却还是来了。
十月的一日,天气晴朗,顾春正在房内给小女儿以文读书,太福晋派人来请。
当顾春一走进太福晋屋子便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屋内没有一个丫环,太福晋冷着脸卧于锦锻软榻上,载钧肃穆立于其右首。
“自你入我家门,我家中便祸事不断。先是载钦夭折(载钦乃正室妙华夫人第二子,与顾春长子载钊同年出生,但载钊第二年天折,太福晋和妙华夫人等以为是由于载钊‘妨碍’所致),后又是福晋去世。西林春,这都是因为你以不祥之身入我荣府之故!”说到这里,太福晋王佳氏的声音有些急促起来,“然而,你却不知悔改,竟然与人做下那苟且之事,我荣府颜面何存!我儿颜面何存!”
顾春不由得一惊,“苟且之事”?她定了一定神,满腹委曲地说:“太福晋,我乃罪人之后是事实。但我也是知书明理之人,谨遵妇德妇行。何用‘苟且之事’来羞辱于我?”
太福晋听得问话却以手大力敲榻:“你做的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平日里见你行事稳重,没想到……若不是载钧告诉我,我们岂不是被你欺瞒一辈子!奕绘在天之灵怎能心安!”
那么,太福晋王佳氏所谓的苟且之事究竟为何呢?
此事牵涉另一鼎鼎有名的人物——龚自珍。当时,顾太清是仕女班头,龚自珍是文坛巨星,喜欢搬弄是非的无聊文人凌虚附会,非要从二人的诗文中附会出一段风流韵事,结果给当事人带来巨大的痛苦。龚自珍有一首《己亥杂诗》云:“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在诗后还有一句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顾春的丈夫奕绘贝勒的府邸恰在宣武门内之太平湖,而顾太清作为贝勒未亡人,经常一身素缟。于是,立刻有好事者猜测此“缟衣人”正是顾太清。也即是说,龚顾二人有恋情——此即文学史上有名的“丁香花案”。
经过孟森先生考证,龚自珍此诗作于道光初年间,那时奕绘活得好好的,顾太清自然不是一身缟素,诗中所指另有他人。顾太清夫妻与龚自珍夫妻都有诗歌唱和往来,他们认识不假,但说两人有瓜田李下之嫌,太过牵强。
顾太清曾有题画词曰:“侬,淡扫花枝待好风。瑶台种,不作可怜红。”(《苍梧谣·正月三日自题墨牡丹扇》)这分明是自述心意。一个如此心满意足之人,实在看不出她有搞婚外恋的苗头。另,从顾太清晚年续《红楼梦》的小说《红楼梦影》中也可看出其乃严守礼教的淑女典范——小说使宝玉回家,完全遵守当时的社会准则,走上了经济仕途之道,并和宝钗生子,尽享天伦之乐,而于黛玉则很少着墨。可见顾春对宝钗的欣赏与赞同。试想,一个有着宝钗般稳重端庄理性内敛品性的女子,对于婚外之恋,纵然心有所想,怕也是不会行动的吧。
大约是奕绘不争气的长子为了独霸王府,在祖母面前搬弄是非。王佳氏是老寡妇,对男女关系格外敏感,加之对顾太清成见极深,所以老太太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顾太清母子赶出王府。
流言有着迅速蔓延的特性,它不追根溯源,却虚张声势,危言耸听,把所有的事实都变得恍惚暖昧起来。此事件中,一方是京城大学者,一方是王府美丽的遗妃,大家都铆足了劲要把这流言的浮云酿做一场事非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