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小妖怪与外国人

    三月的赏樱活动，对于生活在并盛町的人来说，是一个值得大家提前准备的特别节日之所以特别，大概是它本不是官方认定的节日，却被过得比真正的节日还要郑重。

    天刚蒙蒙亮，草摩伽罗就带上用来占位的野餐垫出了门。

    到了专门赏樱的公园一看，有不少和他目的相同的人正从街角拐过来，好些还打着哈欠，估计是不太习惯这么早就起；草摩伽罗礼貌地冲别人点点头，径直向公园深处走去。

    他早就翻过公园的鸟瞰图，圈好了他们的位置一个地势稍高、远离喧闹人群，却又不影响欣赏风景的绝妙地点。

    几天前，草摩伽罗和隔壁家的沢田夫人一起去超市购买食材时，对方就曾委婉地提醒过他，如果想要好好欣赏樱花的话，最好选里面一些的位置。

    再想想进来时那明显是以公司名义去占位的人

    靠外的位置，大概率是被那些公司员工给占了吧。

    又是烟又是酒或许还有特色职场小游戏

    耸耸肩，草摩伽罗将野餐垫铺下，离开前，他还和附近树枝上坐着的小妖怪打了声招呼，让它们帮忙看一下位置，别让同样看上这个风水宝地的人把野餐垫给拽走。

    作为报酬，他给了小妖怪们满满一把金平糖这是从真理亚的零食柜里面拿的，一个优秀的管家，是不能让小姐因为吃太多糖牙齿坏掉。

    而回到家时，天堪堪大亮。

    草摩伽罗换上家居服、戴上围裙进了厨房，等到他煎好鸡蛋和面包，睡在一楼房间里的草摩夹顶着鸡窝头晃了出来。

    “早上好，伽罗先生。”

    “早上好，夹少爷。”

    两个草摩的对话到此为止。

    草摩伽罗继续准备赏樱时享用的食物，他对于这个季节这个温度吃冷食持有大可不必的态度如果能带三层的巨型饭盒出门，那为什么不能替换成瓦斯炉和锅呢

    如果能带锅，那为什么不能带菜和肉，现场吃个火锅呢

    没错，草摩伽罗为本次赏樱准备的食物，正是火锅。

    他把冰箱里前一天买好的蔬菜们洗净后切块切段切片，整齐码在盒中；洗漱完的草摩夹从旁边路过，踮起脚尖向盒子里面看去，惊讶地发现蔬菜们竟然被拼成了精美无比的画。

    不愧是伽罗先生。草摩夹望而生畏。

    作为还没有料理台高的幼崽，草摩夹想要帮忙都没那个资格；草摩伽罗想了想，问他要不要去楼上叫小姐和家主起床，草摩夹摇着头表示，家主太可怕了，他不敢敲门。

    草摩伽罗“那夹少爷你帮我给草莓去一下蒂吧。”

    和草莓一起递过去的，是同样要带去赏樱现场的饭盒，草摩夹有些费力地爬上餐桌旁的高椅，认认真真地给每一颗草莓做着去蒂的工作。

    他的态度之严谨，以草摩伽罗的视角看去，怕是让他给草莓去籽，这孩子都愿意。

    怪不得小姐喜欢听话的孩子确实比吵闹的烦人精要惹人疼爱的多。

    出于某种意料之外的补偿心理，草摩伽罗特意准备了一份草摩夹爱吃的食物，接着，他将所有的食盒通通打包，给每一样东西都安排好了属于它们自己的位置。

    完美。

    草摩伽罗看着被他清理一新的料理台，发出了舒心的感叹。

    沢田纲吉的这个早晨过得有些不太平。

    起床就磕到了脚趾，穿裤子时又一个没站稳，额头撞在了书桌边缘；下楼的时候小心翼翼，却还是在拐角处没有站稳滚了下去。

    拿着铲子走出来的奈奈妈妈朝着自家儿子眨眨眼，“总觉得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狼狈的阿纲了呢。”

    “妈妈”

    揉着脚踝的纲吉无语地喊了一嗓子，单脚蹦跳着来到厨房门口。

    比他早起一个多小时的奈奈妈妈已经煎好了鸡块和香肠，还捏了十个饭团，考虑到今天是和隔壁家的草摩一起出行，饭团还特意捏成了适合孩童吃的大小，成年人的话，估计两口就能解决一个。

    而她手边的煮锅里还有鸡蛋翻腾。

    这些水煮蛋会变成碎块，和蒸锅里的土豆，以及料理台上的蛋黄酱一起，变成三明治中间的夹心部分这是奈奈妈妈的拿手料理之一，简单质朴的美味。

    “今天就不用阿纲帮忙了哦。”奈奈妈妈用眼神制止住想要进来的纲吉，“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还穿着去年买的那套新的衣服就挂在你房门后面，是没看到吗”

    “啊这一身不行吗”

    纲吉一脸迷惑地低头看自己，牛仔裤加长袖t恤，出门的时候再加个薄外套，对于他来说，穿这套衣服赏樱再合适不过，又方便行动又薄厚适宜，怎么看都挑不出问题。

    “当然不行了。”奈奈妈妈没有给纲吉解释，单是催促着他赶快上楼换衣服，“本来昨天就想让你试试的，结果你一直和阿夹在打游戏游戏就那么好玩吗”

    怎么和你爸爸一个样，遇见了喜欢的东西就不懂得放手。

    碎碎念了一通，奈奈妈妈可算是把儿子赶上了楼，她特意扬起声调，让阿纲全套换好了再下来，“衬衫下摆记得塞进裤腰里，不要露在外面”

    “知道了妈妈”

    隔着门板，纲吉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听不清；奈奈妈妈又听了一会儿，楼上并没有传来纲吉因为四肢不协调摔倒或者撞在哪里的声音，这才放心地走开。

    搁在往年，奈奈妈妈并不会特意为纲吉准备一套赏樱时穿的新衣服主妇们的关系可不是那么好把握的，谁家太出彩了，势必要被旁人在背后嚼耳根，她不会嚼别人的，也不愿成为别人谈论的对象。

    再加上沢田家只有她和纲吉基本上他们都是和奈奈妈妈相熟的其他人坐在一起，大家吃吃东西看看樱花，然后就收拾东西回家。

    可今年不一样。

    奈奈妈妈哼着歌，将水煮蛋一颗颗地剥出来，去了皮的土豆被切成了大小一致的丁，再挤上足够多的蛋黄酱她又从冰箱里面拿出了火腿和柠檬，给今天的三明增添了另外两种风味。

    “妈妈”

    换好了新衣服的纲吉也走了下来，他满脸纠结，手指不停地把领口的扣子解了又扣上，扣上又解开，“这一身是不是有点太严肃了啊”

    哪有人看个樱花要穿衬衫打领带的我们又不是去五星级酒店赏樱

    纲吉在心里疯狂吐槽。

    “哪里不好了，这样才配嘛。”

    奈奈妈妈接过了纲吉手里的领带，她的儿子她了解，对于纲吉来说，打领带的难度实在太高于是她很是顺手地给纲吉打好，并且把他那一直纠结着要不要解开的扣子给扣上。

    “早饭就在桌上，自己吃吧。”

    带着更上一层楼的好心情，奈奈妈妈再一次进了厨房。

    赏樱的公园离沢田和草摩两家都不算远，原本想着走去的两家人，在看到各自准备的巨大野餐盒后，陷入了沉默。

    沢田奈奈“呵呵呵呵呵”

    草摩伽罗“看来我们得开车过去了。”

    “但是一辆车坐不下我们所有人吧。”真理亚想了想，决定这么安排，“那伽罗你带着吃的先过去，我们和奈奈阿姨一起走过去。”

    她看看在阳光下有些站不稳的妹妹，“慊人你要不坐车伽罗还得找停车位，算上停车我们估计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到。”

    “不要。”草摩慊人怎么可能愿意与草摩伽罗单独相处，她搂住真理亚的胳膊，再次申明，“我要和姐姐一起。”

    “那走累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

    摸摸妹妹的头，真理亚在心里感慨了一番我的妹妹真可爱，穿上我亲手做的洋装后更可爱了，“那就这样啦伽罗，吃的就拜托你了，我们会走快点，不让你等太久的。”

    草摩伽罗能怎么办，他当然是接受了。

    把足够供给十人聚会的食物放到了车后座上，草摩伽罗从后视镜里看着和他差不多时间出发的众人，轻踩油门从他们身边开过。

    沢田纲吉哆嗦了一下，总觉得刚才有股凉风从他的后脖颈吹过。

    “真理亚我们让伽罗先生一个人过去，是不是不太好”纲吉挠挠脸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感觉伽罗先生，有点可怜”

    “但拎着过去的话会更累吧，饭盒可是有那么大哦”

    真理亚让纲吉回忆那两个巨型饭盒，伽罗准备的豪华午餐还在她的预料之内，可奈奈阿姨那明显用力过度的表现让哪一个把饭盒放回去都是罪过，还不如都带去。

    反正吃不完还能带回来，总比直接把一个人的精心准备彻底扔家里来得好。

    “你说得很对。”

    沢田纲吉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优的安排，他也是亲眼看着母亲把饭盒一层层地填满，想必伽罗先生也是如此，“唉。”他叹了口气。

    慊人朝纲吉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她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继续搂着真理亚的胳膊，不时小声地和真理亚说上一句。

    奈奈妈妈瞅了眼很是自然落在了后面，还牵起了阿夹手的纲吉，略带遗憾地摇摇头，愿意照顾比自己小的孩子，是自家儿子的优点。

    只是

    小真理亚今天可是穿了新裙子呀，阿纲你是一点都没发现吗

    不知道怎么提醒自家傻儿子的奈奈妈妈，把郁闷藏进了心里。

    在去公园的路上，真理亚也见到了学校里的同学，她大方地向这些人介绍着自己的妹妹，而慊人只是躲在了真理亚的身后，轻轻地朝对方点点头，一言不发。

    于是有的人在分开后会小声地感慨，没想到真理亚的妹妹性格会这么内向羞涩纲吉疑惑挠头，他和真理亚的妹妹没怎么相处过，可“内向”、“羞涩”这两个词，直觉认为与慊人并不相配。

    可算了，计较这些干吗。

    拉着阿夹的手从略显拥挤的人群穿过，纲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人给搞丢，他忍不住隔五秒就看一眼阿夹，看得阿夹像个炸毛猫猫，朝他呲了呲牙。

    好在很快就到了草摩伽罗占的位置。

    身边没有了陌生气息，不管是纲吉还是草摩夹都明显放松了下来；慊人被真理亚摁着坐在垫子上好好休息，走完了这么长一截路，即使慊人没说，可她身边的真理亚却能明显察觉到妹妹的呼吸频率加快。

    奈奈妈妈则是被草摩伽罗那不走寻常路的火锅给吓了一跳。

    “伽罗先生，您这”

    就连称呼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敬语。

    “天气还有些冷，吃些热乎的对身体好。”

    草摩伽罗语气淡然，将壶里的汤倒进锅里这还是个鸳鸯锅他将准备好的葱段姜片之类的调料放进锅里，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奈奈妈妈都怀疑起了是不是野餐吃火锅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

    不不不，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会这么做。

    奈奈妈妈抚抚心脏，她忍不住地想，要是让其他太太知道，草摩家竟然会在赏樱的时候吃火锅，这件事她们估计能记上一辈子，每年赏樱都会提起来再说一次。

    幸好她们看不到。

    把装着菜品的盒子一一打开，奈奈妈妈对着草摩伽罗的摆盘夸了又夸，“我能拍张照片吗，伽罗先生，这简直不像食物，更像是艺术品了。”

    草摩伽罗毫无异议。

    不远处的真理亚注意到这一幕，没忍住啧了下舌，“幸好伽罗这会儿没尾巴，不然肯定要翘到天上阿夹，我不是在针对你哦，小猫咪开心地时候翘尾巴很正常。”

    草摩夹晃了晃脑袋，把落在头上的樱花瓣抖下去，他朝树枝的缝隙看去，刚刚那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发出了微不可查的笑声。

    但是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那就没关系。

    “阿夹，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纲吉不安地朝着周围看，总觉得树枝背后藏着双陌生的眼睛，“或者奇怪的影子还是说我熬夜产生了幻觉果然是幻觉吧，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你说的是这个吗”

    真理亚歪歪头，在她摊开的掌心上停着个小精灵似的东西，正抱着一颗金平糖吃得开心。

    纲吉的眼珠子差点跳出眼眶，“这是什么东西”他夸张地向后退了一步，惹来了慊人一个无声的白眼。

    “怎么能叫人家东西呢，太失礼了。”真理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着无懈可击的话语，“这是小妖怪哦，咱们的垫子还是他们帮忙看着的。”

    “那刚才往我头上洒花瓣的，也是他”草摩夹好奇地走过去，想要戳戳对方却忍住了。

    小妖怪摇摇头，抱着金平糖飞走，另一只从枝头飞下落在了真理亚的掌心，那张笑嘻嘻的面孔正朝着草摩夹比鬼脸，显然这才是恶作剧的那一只。

    沢田纲吉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就像是误入了拍摄片场的路人，完全融入不进当前氛围什么妖怪不妖怪的，这是他一个普通人能够看见的存在吗啊他为什么能看见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纲吉一时间难以接受现实，这比他突然成为年级第一变成并盛校草还要离谱，好歹这两条还有努力的方向，“嘶、好痛不是梦吗，怎么痛感这么真实。”

    有小妖怪落到了纲吉的头发里，对这个蓬松的触感很是满意。

    真理亚很是惊讶，“原来你之前不知道的么”

    纲吉表情扭曲，“我第一次见不是，我为什么会知道，这这这、这不是只出现在怪奇志里的东西、不是，我是说妖怪，妖怪吗”

    真理亚点点头，“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沢田纲吉石化了。

    “噗呲。”慊人被逗笑了，整个人伏在真理亚的肩头笑得不能自己，“姐姐，你别逗他了。”就连她这个对沢田纲吉毫无兴趣的人，都被激得生出同情了。

    “我没逗他呀”

    真理亚傻眼。

    她可没忘记纲吉是任务目标，而委托人对于任务目标的描述，那可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连穿越时空都能做到，甚至还能联动百年前的同僚搞特训那能见到妖怪不挺普通的吗哪里值得惊讶

    沢田纲吉这下子是真的无语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挠挠头，然后指尖就碰到了把他头发当成窝的小妖怪，略显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所见所感并非幻觉纲吉“嗖”地一下收回了手。

    “其实”真理亚绞尽脑汁想着合理解释，突然间灵光一闪，“阿纲，你不觉得妖怪和外国人没什么区别吗”

    其他三人“”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咱们平时也见不到外国人，大都是看电视看电影，或者从书上啊别人的嘴里听到妖怪也一样啊，只不过他们生活得比外国人更近一点而已，除此之外没区别啊。”

    真理亚越说越起劲，“没错，妖怪就是另一种外国人，老师们不都说我们要对他人友善，那对妖怪友善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啊。”

    “而且比起外国人，他们长得好看多了，还喜欢吃金平糖。”

    被真理亚夸奖的小妖怪露出了骄傲的小表情。

    慊人这次是被真理亚逗笑，她笑得快要喘不上来气，“没、没错。”说话都带着笑音，“我觉得姐姐说得对。”

    她看向草摩夹，“你说呢。”

    草摩夹左看看右看看，“我也觉得真理亚姐姐说得对。”

    于是三个人加上小妖怪一起看向沢田纲吉。

    纲吉有气无力，“对，你说的都对”他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