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仁浦指着那张得了三票的考卷, 道“既然有了结果,此人当为头名。”
洪同也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收敛好表情, 将那张考卷拿了起来,反复看了好几遍, 没有挑出什么错漏之处。
又有另三位投了那张考卷的三人同他争辩,最终败下阵来。
正副主考官都没意见, 再加上投票了的三位同考官,五人对此无异义,其余三人还能说什么。
他们不是不想争,而是争不到。
除了与洪同一派的同考官, 另两人势单力孤,根本说服不了其他人。
不服憋着
结果出来后,为防洪同等人从中作梗,朱仁浦当机立断, 令人直接将名次一一定下,抄录至红榜上。
至此,就等着放榜了。
“公子中了公子中了举人”
“你说什么, 公子真中了”
“快让开,我还要去给公子和老夫人报喜呢”
看榜回来的小厮, 跑得满头大汗, 喊得几乎都破音了。
“公子真中举了”
林氏听到这消息, 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看着坐在一旁淡定喝茶的清音,方才将跳得扑通扑通的心压了下去。
“清儿,你中举了”若是你父亲还在,若你真是男子该有多好。
林氏当然不会将这话说出口, 她接受了将女儿当作“儿子”,接受了“儿子”考科举,却不能真将一切想得太简单。
清儿读书不足四年,便能中举。这其中固然有一大半原因是她天赋惊人,更有大半是因为她这几年勤勉认真。
她是为了她和玉娘才这般努力上进的,是她们拖累了清儿。
林氏只要想到这些,心里就又痛又憾,可是她却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尤其是对比裴玉娘真心的喜悦,她的笑容里更带了几分心疼和愧疚。
清音没中解元,但她排名不低,虽然有被炮灰的嫌疑,但她还是排在了第四。
呵,第四会试她定当雪耻。
第四,名次也不低了。至少在小民看来,只要中举,哪怕是在榜尾,那也没差的。
所以,她中举的消息一经传开,别的人还没多大动静,媒婆倒是来了一拨又一拨。
大多叫清音令人拦下了,但也有拦不住的。
比如这会正坐在花厅里喝茶的
承安侯夫人,毕氏。
原身印象里,毕氏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对小汪氏的磋磨和打压,十几年如一日的逆来顺受,是个软弱妇人。
可是经过上次小汪氏生下鬼胎一事之后,清音再不会小瞧于她。
她就说嘛,毕氏出身不差,她生母又是出自世家。
西洲王氏,可从来都不好相与。据闻当年太祖未登基前都曾吃过王氏的暗亏。
但太祖登基之后,生恐太祖记恨王家,王氏就渐渐沉寂下来了。
饶是沉寂下来,整个西洲仍是尽在王氏一族掌控之中。
太祖登基后至太宗时期,确实是杀了不少世家,王家也曾遭受涉及,但王氏擅长隐忍。
对他们来说,失去的都不再重要。
后来他们利用手中剩有的,很快又再起势,只不敢在京中一带活动罢了。
这些世家,说白了就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只要传承还在,族谱仍在,世家就会一直存在。
因为他们这些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知道自己的传承,这样只要他们不死,哪怕被迫分离四散,只要记得身上的传承,他们的心力便会始终朝着一个方向使。
周而复始,无穷尽矣。
所以灭世家,首要就是先毁了他们的传承,毁掉他们的世家谱系,分家分宗,分而化之。
她不信断了这一份传承,那些人还能死抱成团。
对付这些世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从内部去瓦解他们。
一年不成,那就两年。
两年不成,就三年。
总有一日,庞大无比的世家会被逐步瓦解掉。
只有瓦解掉他们,才能为小民求一条坦路。
只是这样的一件事,她现在还做不了。
她不想造反。
她选中了赵王,来改变这一局面。
她不是没考虑过永靖帝。
说实话,相比起手段还很稚嫩的赵王,她本人也更倾向于辅佐永靖帝。
但永靖帝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几年时间太短太短,短到她几乎无法实施自己的诸多计划。
生老病死,乃是天命之事,尤其是帝皇,这是人力所没有办法更改的事。
而且他的棋局也到了收尾阶段,他这一局棋收子,至赵王这一代,定是可以一举解决世家。
如果赵王给力的话。
话说回来,观王家,也能看出来毕氏是继承了王氏擅隐忍的一部分优良基因。
不过可能是她生母早逝,她本人并未受到王家多少关照。
要不然也不能将日子过成现在这般。
毕氏统共生了两个孩子,长子裴泊,也就是现在的承安侯长子。
裴荣正袭爵后,并未给他请封世子,所以他也只是承安侯长子。
裴泊比她大四岁多,今年已经十九了,尚未议亲。
不知是何缘故,裴泊与毕氏的母子之情十分稀薄,情份极淡。
幼女裴珍娘,年纪较小,今年才五岁,因生下她之后不能再生,毕氏对她极为宝贝。
如此,小汪氏便常用裴珍娘来拿捏毕氏。
在承安侯府时,林氏与毕氏其实并不怎么亲近,大房二房是异母所出,不亲近才是正常的。
所以清音过去时,林氏与毕氏二人间气氛有些古怪,俱都沉默不语。
清音只作不知的走进花厅。
见她进来,毕氏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裴泊不喜读书,亦不曾习武,裴荣正也从不管他,所以裴泊高不成低不就,至今都还在混日子。
而这个二房侄子,搬出侯府后,短短四年时间,竟考中举人功名,还是第四名,简直惊掉了侯府所有人的下巴。
站在读书人的立场,毕氏很欣赏这个上进的侄子,可是站在承安侯府的立场,她的心境又有些复杂。
“见过伯母。”礼不可废,尤其她要入仕。
毕氏没有出手害过二房,清音自是不会将账算到她头上去。
“快别多礼。”
毕氏微微起身,手虚虚抬了抬,“清哥儿出息了,你母亲日后可有了指望。你小小年纪便中举,不说是在侯府从未有过,便是整个大齐又能找到几人。”
十五岁的少年举人,确实极难得。
这话并不夸张。
林氏面上微红,浅浅笑着谦虚道;“大嫂可别夸她,她还小禁不得这般夸赞。”
毕氏看出她的言不由衷,要是裴泊有这样的出息不,只要一半,叫她立时死了也能闭上眼。
还是林氏好命啊,裴二爷过世了,儿子又紧接着出息了毕氏的笑容有些勉强。
思及今日来意,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起来。
想到家里那个老妖婆,还有那个叫人作呕又令人恐惧的男人,她终是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清音中举的消息传到侯府,小汪氏立即就要闹腾,想将她的功名给闹没了。
最后被人劝下,她便想出一个法子来恶心二房。
什么法子呢
让清哥儿娶汪家女。
或是让玉娘嫁汪家子。
林氏一听之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汪家害侯府还不够,还要来染指她的清儿和玉娘
这叫她如何能忍,她愤恨的看向毕氏,这是将她当作了帮凶。
毕氏被林氏愤恨的目光看得不由打了个寒颤,见清音也冷着一张面孔,忙对母子二人解释道“还请弟妹见谅”
“这绝非是我的主意。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在侯府里的地位如何比你也强不到哪儿去。”
“这是婆母的意思,还有侯爷我今日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可怜我的珍娘”
“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我会回去复命。”
毕氏自己绝对不想要得罪裴清。
眼见着二房因为裴清就要起来了,她根本不想来做这个恶人。
而且,哪怕两家已经分家,只要裴清还姓裴,与承安侯府就脱不清干系。
如今看来指望裴荣正,或是裴泊,还不如指望裴清这个侄子将来能够多照应一下珍娘。
他们这一辈只有这四个孩子,人少就尤显珍贵。
若说她的这个小心思,清音是真没放在眼里,毕氏所求于她不过举手之劳。
她对二房没恶意,便是将来照应一下裴珍娘也没什么,只要她不算计到二房和她头上来。
所以毕氏表明态度,清音自是顺势接下,先以眼神安抚住林氏。
她不怕麻烦,她烦的是被人死死纠缠上。
送走毕氏,林氏就瘫坐在椅子上。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啊”林氏喃喃地道,她的眼泪又像从前一样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说实话,清音根本没将小汪氏的话放在眼里,但这些对林氏却是又一次的冲击。
她不由有些自责。
“母亲,您别担心,都交给儿子处置。姐姐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林氏一把抱住她痛哭出声,惊动了裴玉娘。
母女二人又一起哭了一场。
好在林氏哭归哭,却没敢透露一丝口风给裴玉娘。
只假说是想起了裴父,裴玉娘不疑有他,便劝慰起母亲来。
好不容易安抚住家里两个女人,真真是比同人打了一场仗还要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