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荆州的日子井井有条到无聊。
刘备那里也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都没办法从葭萌关再多前进一步。
这期间唯一一点乐趣是刘永的出生,确认是多了个继承人选项的刘备忙不迭的给荆州去信说这孩子的字跟着刘禅的来,阿斗不是叫公嗣么?这孩子叫公寿。
名字对一个人的意义是很重大的,比如说刘永至少就不负众望的活的很长——呃,至少比他弟弟长。
黄月英抱着刚出生的刘永在内室来回转圈,喜欢的不得了,不舍得放下,刘永每一个无意义的动作或声音都能引起她的关注,她俯下身去,学着刘永的“咿呀”,跟着刘永的笑而笑,也跟着刘永的大哭而焦急。
诸葛亮的身边则永远堆着一大堆的竹简布帛,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跟赵云发牢骚说工作量太大,但现在她巴不得用这些工作淹没了自己。
因为无休止的工作可以阻止她思考关于“孩子”的问题,这个问题诸葛今来的时候她已经思考过了,现在刘永让这个问题更加尖锐。
诸葛亮有时候会觉得上天对自己好的过分,无论男人的身份还是女人的身份又或者是妻儿老小再加上情人朋友之类她一概不缺,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幸运呢?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拉仇恨嘛。
而上天对黄月英就苛刻的过分了,这对于致力于做一个贤妻良母的黄月英来说实在不公平。看见黄月英那么喜欢孩子,诸葛亮不是没考虑过干脆告诉她“你跟别人生孩子吧我保证不干涉”,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这话怎么说的出口呢?黄月英是这种人吗?诸葛亮觉得这种话本身就是对黄月英的侮辱,她很想说又不敢说,最后她只能换一个最委婉的暗示:“月英,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也都会支持的。”
黄月英摇摇头,继续给刘永洗尿布,这年头即使是诸葛亮也做不出高分子聚合棉的尿不湿。
黄月英的表现让诸葛亮越发觉得自己的卑鄙无耻: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偷走了别人的幸福的人。
也许赵云那句话是对的。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一年的十二月,刘备终于和刘璋撕破脸了。事情的起因是张松因为等了刘备一年都没见到刘备的动静,实在等不及了,他写了封催促的信被他哥哥广汉太守张肃截获,张肃立刻去见刘璋揭发自己的弟弟,大义灭亲,理由是不想看着张家全家罹难。于是醒悟过来的刘璋下令斩杀张松,并且停止了对刘备大军的一切供给,还传令各关卡拒绝刘备进入。
一般人知道了这些也就会觉得张松太作了,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诸葛亮听说了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刘备等一个光明正大和刘璋决裂的机会也等急了,法正和庞统却一反之前的常态劝他等下去。刘璋杀张松这件事对刘备来说绝对是瞌睡有人递枕头的好事儿,唯一可惜的是刘备看好的成都内应张松牺牲了。
法正笑着说主公不必担忧,我们还有一个内应。
谁?
张肃。
……
诸葛亮后来和法正提起此事的时候问:孝直,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法正没否认。
你很讨厌张松?
卖主求荣的人难道不应该讨厌?
老实讲你这话太没说服力了……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法正阴阴的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谁叫他当年借了我十两金子却一直赖账不还?
诸葛亮瞬间相信里史书里那个“睚眦必报”的法孝直不是编出来的,然后她暗自庆幸自己从来没有欠过法正的钱。
刘永出生之后,刘禅来看过几次这个弟弟,他和刘永玩儿得很好,没有因为刘永和自己异母闹什么情绪。
但是作为主母的孙夫人却是一次都没来过。
刘禅在一次探望过程中无意间说起孙夫人也没主动来看过自己,这一下提醒了诸葛亮。
她命人在刘禅的住处上了双岗双哨。并且严令守卫刘禅的人:没有她的命令,不得放孙夫人入内,倘有差池,便是死罪。
孙夫人的内宅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潭死水,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赵云也觉得奇怪,最近不要说孙夫人,连孙夫人手下的人都很少露面了,和刘备刚走时这些人的嚣张气焰大不相同,赵云最近是想找茬揍他们一顿都没机会了。
就在这样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日子里,江东突然派来了人,以吴主孙权的名义来看望孙夫人。
使者是正大光明的递了凭证,见过诸葛亮,才要求见孙夫人的,诸葛亮拿着孙权的信物,看看赵云:“赵小云,你说让不让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见了。”
“我也觉得此事蹊跷。但是对方是正大光明来,要见出嫁的郡主,礼数上无可挑剔,我们不让见,反而是我们不近人情了。”
那见就见呗。
孙夫人听说孙权派人来,立刻传令召见,等确定左右都是心腹,才迫不及待的问:“二哥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使者恭谨的说:“请夫人安心在荆州生活,凡事顺遂皇叔,夫妻和睦,主公也好放心。”
孙夫人一听这话就掀翻了几案,悲愤地叫道:“安心生活!安心生活!二哥怎么就不问问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让我怎么安心生活!刘备欺人太甚!诸葛诸人辱我太甚!纵然二哥不以我为意,也该想想我在此过得不好,丢的是谁家的脸面!”
使者看孙夫人歇斯底里的发泄;,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的等孙夫人自己平静。
左右婢女上来劝解,孙夫人自己平复了一会儿,对使者说:“荆州我待不下去了,再作停留只怕我会死在此地!你来的正好,我随你一同回江东去!”
使者吓到了,连忙跪倒:“夫人!主公来时交代,并无归省安排啊!就算夫人要行,也须先待小臣禀明主公,择一吉日……”
“够了!”孙夫人“噌”的站起身来,“择什么吉日!我再待下去会死!我死了你就好交代了?我告诉你,这个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马上就要走!”
“夫人,不行啊……别说内宅守卫森严不便脱身,就算夫人能走脱,不告皇叔而去,于礼不合,到了江东见主公如何答对?”
孙夫人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个不用你考虑,我想走也不是一天了,会不提前打算?见了我二哥,我自有话说。我知道他一直为刘备占了荆州耿耿于怀,我抓个人来逼刘备交换荆州——这总算大功一件吧?”
“夫人要抓谁?”
“这不用你管!”孙夫人喝道,“你在荆州可以停留几天?”
“主公说少则三日,多则五日而返。”
孙夫人想了想:“三天就够了,诸葛亮和赵云也不能一直看着我,她们总有松懈的时候,你速去江边备好船只,要三日之内随时可行!”
使者退下去,一个婢女问孙夫人:“夫人,我们何时动手?”
“今夜动手!”孙夫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恐怕不妥。”一个年纪大的婢女说,“夜间动手虽有天色掩护,然诸葛亮赵云等亦必在切近,方便调度,若有泄露,半炷香工夫便可赶到,那时走脱不易。况趁夜色渡江,也有危险。不如选一白日,诸葛赵云俱不在府中时,容易得手。”
说的有理,孙夫人同意了。
机会第二天就来了,诸葛亮去视察地方,赵云整顿骑兵,连黄月英都要回家去安排点琐事,走之前,把刘永送到刘禅住的地方,嘱咐看护刘禅的女人——也是刘备的侍妾,李氏,原来是甘夫人的婢女,甘夫人死后,为了方便照顾刘禅,刘备就干脆纳之为妾——照顾这哥俩。
孙夫人一得到这个消息,就带领几十名婢女,全副武装的奔刘禅的住处来了。
门外的侍卫荷枪持戟拦住了这帮娘子军,一时形成对峙之势。
孙夫人赶到,一把推开前面挡路的人:“我欲探望我儿,你们谁敢阻拦!”
侍卫们互相看看,不敢跟主母顶嘴,可是也不敢放孙夫人进去——谁见过看儿子还全副武装的啊。
孙夫人见没人说话,拔出剑来就往里闯,侍卫们不得已,用枪杆之类架住孙夫人:“夫人欲见小主人,需有军师许可!若无许可,不敢私放夫人出入。”
“放肆!我乃皇叔夫人,阿斗之母,我要见我儿,天经地义,何须诸葛亮许可!你们敢拦阻主母,是自寻死耶?”
孙夫人说的理由倒是不错的,侍卫们犹豫了,诸葛亮再怎么说也只是个臣,眼前这位主母怎么论也跟刘备是一家人,诸葛亮见了还要尊称一声“夫人”的,他们这些小小侍卫算什么?可是要真这么放进去了,出了事,诸葛亮那将令也不是闹着玩的。
侍卫们犹豫,孙夫人却等不及了,见众人没有让路的意思,她果断使长剑刺去,一个侍卫始料未及,被刺中前心,惨叫一声,滚下台阶,当场死亡。
“还有谁要试试?”孙夫人目光咄咄逼人,侍卫们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不由得退缩了,孙夫人对身后众婢使个眼色,命把这些侍卫都关进柴房。她本人则提剑闯入正房。
李氏正在和一个婢女逗两个孩子玩,听到外面突然喧嚷,接着又是一声惨叫,便知道事情不好,刘永被周遭气氛感染,大哭起来,李氏连忙抱起他哄着,对婢女说出去看看。
婢女刚走到门前就遇到了身上溅血的孙夫人,一声尖叫还没出口,看她不顺眼的孙氏就一剑砍下了她的头,头颅骨碌骨碌在席子上滚出一道血线,一直滚到李氏脚下。
李氏好歹也是跟着甘夫人一路逃难过来的,面对如此骇人的场景她倒还保持了清醒,虽然一时吓得说不出话,却还是一手牵着刘禅,一手抱紧了刘永。
孙夫人不屑的看了看李氏,目光落到李氏右手牵的刘禅身上,身后的婢女早就会意,冲上去抢夺阿斗。
“夫人!夫人!”李氏太弱了,根本禁不住这下冲击,无论她怎样哭泣,都不能制止这帮如狼似虎的女人,她的手几下就被掰开,人被推倒在地,刘禅被强行掳走。
“夫人,我们快走吧!”目的已经达到,一个老婢在孙夫人面前劝道。孙夫人身后,刘禅喊着孙夫人“娘”:“娘!娘这是做什么!娘!”这几声喊得孙夫人心烦意乱,回头给了他几个耳光,命人堵住他的嘴,“贱子还敢冒认!谁是你娘!”
刘禅挨了几个耳光,立刻就不喊了,但是自始至终,他没有哭。
李氏抱着刘永,艰难的坐起来,孙夫人看着她怀里的刘永,心中杀意大盛,仗剑走上前去。
李氏连连后退。
“夫人……夫人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怀里那个贱种,是何人所生?”
李氏看看刘永,又看看孙夫人:“夫人不可乱言!此是主公亲子,唤夫人为母!”
“呸!诸葛亮做下的丑事,还用你替他们费心遮掩!念在你我并无冤仇,你让开,我只杀这贱种,留你一条性命!”
李氏紧紧把刘永抱在怀里:“主公临行,将公子托付于妾,妾不敢违主公之令!今夫人夺禅公子,妾是死矣,更欲夺永公子,便请夫人先取妾性命!妾纵死,不敢从命!只请夫人试想,若主公归来,夫人如何解释?”
孙夫人竖起一双柳眉:“贱婢也敢威胁主母?你想死那我成全你!”手起剑出,李氏本能的转身躲闪,但终究没有孙夫人的剑快,剑从后肩刺入,从身前露出,李氏痛叫一声,跌倒在地。血瞬间染红了刘永的襁褓,幸运的是,刘永毫发未伤。
孙夫人还不罢休,赶上一步,便要刺死在地上痛得打滚的李氏,后面老婢抓住了她:“夫人!刘禅已经到手,再不走,怕有人为诸葛亮等通风报信,到时就走不脱了!一个贱婢,就饶他性命,刘永是个小贱种,也不值得夫人费神脏了手!我们速速离开此地,不可因小失大!”
有人苦劝,孙夫人这才悻悻的罢手:“就饶汝等贱命!带上阿斗,速去江边!”
孙夫人带着人迅速撤出,屋中只剩李氏和大哭的刘永,李氏忍住剧痛,将刘永推到墙角,然后在地上艰难的匍匐着移动,她要出去报信,她并不知道诸葛亮或赵云是否得到了消息,她只知道刘禅在她手中被抢走,她必须去报信。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过门槛,爬过青砖铺成的院子,李氏不知道自己的血流了多少,她没有回头看一看,只是想着爬过前面的台阶,就到了外面,就能找到人。她终于爬过那几级台阶之后,就看见地面上有开始凝结的血,那当然不是她的,这里显然死过人了。
李氏觉得筋疲力尽,再也没力气向前爬了,她几乎是任凭自己滚下了台阶,幸运的是,恰在此时有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发现了她:“夫人?夫人?”
李氏断断续续说完“禅公子被主母带走,快去禀报军师和赵将军”就彻底昏了过去。
作者的话:作者是真的很讨厌孙氏啊……黑就黑的彻底,她是白不了了。
阿斗也不是无能之辈,作者还是挺心水这小孩儿的。
说真的,写一个李氏只是为了下文给刘永找个名义上的母亲而已……李氏的性格比较接近糜氏,都是比较认真负责尽忠守节的女人,作者把她写成这样主要是因为最近看多了亲生父母伤害子女的新闻了,有点受刺激而已……
至于张松,那一段完全是作者不负责任的编造,不过,既然允许新三把张松的死演成庞统等人有意送错信的预谋,就得允许作者yy是庞统法正和张肃背后下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