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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Chapter 67
    秋日阳光微醺, 云青岑靠在咖啡厅的沙发靠背上,周旭尧小声说着话,云青岑听得昏昏欲睡。

    “我去一趟图书馆。”云青岑看了眼时间,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下午五点了,徐凡应该会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到图书馆接他。

    周旭尧舍不得, 他念念不舍的跟着云青岑出门, 把云青岑送到图书馆门口才问“那我晚上去接你,徐二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担心你出事。”

    周旭尧乖的像只小狗。

    如果赵鹤轩或其他人在这儿,肯定要说周旭尧假的冒泡了。

    但云青岑就吃这一套, 他笑着拍拍周旭尧的胳膊“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吧, 要回去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估计要麻烦你来接我,你要是到时候没空就直接跟我说。”

    周旭尧看着云青岑,点了点头, 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云青岑看着他的背影, 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 周旭尧还不是现在的脾气,那时候他的脾气跟当时郑少巍有几分相似,都是一点就炸的暴脾气。

    只是郑少巍能有那样的脾气是因为他有恃无恐郑氏的太子爷, 敢得罪他的没有几个, 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有人兜底。

    周旭尧不是,周旭尧的狂躁是一种极端且消极的对抗, 他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用暴力去反抗, 然后把自己推进更可怕的极端世界里。

    最早接触周旭尧的时候, 云青岑对他充满好奇, 周旭尧是个矛盾的人,他看似浑身长满了刺,主动跟世界为敌,但他内心极度缺爱。

    周旭尧是渴望爱的,他师傅活着的时候,尽管给他的爱很有限,但至少他还能从那稀薄爱中咂摸出一点滋味。

    可他师傅死后,他的感情世界就变得越发荒芜,直到云青岑出现,所以他迫切的想跟云青岑建立另一种更稳固亲密的感情关系爱情。

    爱情跟亲情友情不同,它是具有排他性的,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很多走到极端的友谊,在某个时刻,必然也会让双方有一种恋爱的感觉。

    云青岑还在读书的时候,班里就有两个女生,她们的关系最好,刚刚入学的时候,是较为亲密的朋友,但这个亲密的范围只是一起吃饭,体育课一起玩。

    直到两个行变成三人行,这三个女生常常争风吃醋,另外两个都觉得自己才跟那个更活泼的女生最好。

    云青岑当时跟其中的一个女生当过一段时间短暂的同桌,因为那两个女生有一次吃饭没叫她,她哭了一个晚自习。

    她趴在桌子上,即便老师来问,她都不愿意起来,反而越哭越凶。

    直到跟她关系最好的那个女生来叫她,她才大哭着抱住对方,让对方不要跟新来的那个玩。

    人人都希望有一段稳定亲密的关系,既然友情无法实现,那么爱情就是救命稻草。

    缺爱的人尤其如此。

    所以有的人才能在刚刚结束一段感情以后,马不停蹄的投入另一段感情,并且在每段感情中都全身心的投入。

    因为爱情对这类人来说是必需品。

    周旭尧就是这类人,他不需要朋友,也无法拥有亲人,他需要的是具有排他性的感情,这段感情里只能有两个人。

    所以云青岑以前周旭尧接触的时候,都不会在周旭尧面前提起其他人。

    而周旭尧的感情变质也在云青岑的预料之中。

    但云青岑自己没有这类需要,他在需要别人爱他之前,就学会了自己爱自己,他对感情的需求很低,低到连对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都没兴趣。

    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越是付出一切想要的东西,越是得不到。

    童年时期,他大约也奢望过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只是现实不会因为他的奢望发生改变。

    云青岑学会了从孤独中寻找乐趣,像野兽一样寻找猎物,从猎物身上得到一些刺激。

    但这些刺激很快就会消失,猫玩弄老鼠也不可能一直玩弄,总有腻味的时候。

    不过云青岑多数时间还是觉得自己是“正常”的,至少他没有变成嗜杀暴虐的反社会人格。

    云青岑哼着歌,走进了图书馆,等着徐凡来找他。

    下午五点半,徐凡的电话就来了,云青岑正在重温呼啸山庄,他站在书柜旁边,背靠着身后的墙,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蹲下去,或者坐到台阶上,他低着头,额边的碎发自然垂落,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还有人拿出手机偷偷给他拍照。

    但没有人去打扰他,没人找他要联系方式。

    没人会想破坏这一幕。

    云青岑拿出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后,他清楚的听见周围有人轻轻的哀叹声。

    他看到来电显示以后笑了笑,接起来之后压低声音说“徐哥你忙完了”

    徐凡估计在开车,手机放的比较远,这让他的声音有些小“对,忙完了,我过来接你,我们先去吃饭再去我的顾客家。”

    云青岑“好,那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徐凡坐在车的后座,身边还坐了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着很精干,脸上没什么表情,抬头纹有些深,看上去刻板又严肃,让人一看就觉得他要求很高,脾气肯定不好,男人抿着唇“二爷,这次请您过来,我花了不少精力,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比较好。”

    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鞠躬鞠到一半就因为自尊动弹不得了。

    徐凡看着窗外,他远远的看着等在图书馆门口的云青岑。

    云青岑手上还拿着两本书,他似乎也在找车,抬头眺望,左顾右盼,活泼又不让人觉得厌烦。

    日落是昏黄柔和的阳光洒落在云青岑身上,似乎给他罩上了一件橘黄的纱衣。

    这一幕配着云青岑的好身材和脸实在赏心悦目。

    徐凡嘴角含笑,但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讨人喜欢,他声音很平静,但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蔑视“汤先生,我怎么做事不用你来指手画脚,你要是对我不满意,现在大可以下车。”

    他似笑非笑的转头看向男人“不然你就闭嘴。”

    男人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但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抿着唇说“我爸现在情况很不好。”

    徐凡笑道“养父而已,又不是亲爹,汤先生,在我面前不用演。”

    男人偏过头,不再去看徐凡。

    车在云青岑面前停下,徐凡摇下了车窗,云青岑热情地走上前跟徐凡打招呼“徐哥,我还以为要再等这一会儿呢。”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徐凡此时对着云青岑笑得温柔“上车吧,你想坐前面还是后面”

    云青岑有些迟疑。

    徐凡转头对男人说了一声“汤先生,你坐前面去吧。”

    汤先生黑着一张脸,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云青岑上车之后就舒服舒出一口气,对坐在旁边的徐凡说“今天可真热,幸好图书馆有空调,在外面站一会儿我就浑身是汗了。”

    徐凡笑道“是吗我怎么没闻到汗味”

    云青岑笑出了声“那要是能闻到,我肯定就不敢上车了。”

    “对了,徐哥,那位是”云青岑小声问。

    徐凡倒是很大方的介绍道“这位是汤先生,我的顾客。”

    汤先生抿着唇转头,对云青岑说“汤文。”

    云青岑“汤先生好,我姓云,云青岑。”

    汤文已经转回了头,他对云青岑没兴趣,也很不满徐凡中途绕道来接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但碍于徐凡的面子和本事,他有再多不满都只能憋回去。

    吃餐厅的路上,徐凡就跟云青岑说了汤家的事。

    汤家的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三了,在普通人家算是颐享天年的年纪,应该在家含饴弄孙,但汤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他收养了四个孩子。

    这四个孩子按常理来说都是他的继承人,不过汤老爷子到了晚年,估计是觉得养子靠不住,这个年纪也不愿意放权。

    汤文今年四十六,应该是撑门立户的顶梁柱,但在汤家,干得还是别人家刚出社会的小孩才干得活。

    到今天为止,他也只是汤家公司里的一个部门经理。

    他的能力也不如他那三个异父异母的兄弟,在公司里的人缘更比不上,所以汤老爷子一生病,着急的人只有他一个。

    汤老爷子如果死了,他能分到的遗产他自己心里清楚,所以汤老爷子现在不能死,就算要死,也得把遗嘱写好了才能死。

    汤文就趁着汤老爷子还清醒的时候跟他说了徐家的存在,从汤老爷子手里拿到了钱,把徐凡请了过来。

    徐凡的要价简直是个天价,汤文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肉疼。

    至于汤老爷子的病

    “汤老爷子的病就是这两年的事。”徐凡就像在讲故事,很容易让人身临其境,就连云青岑都听得入了迷。

    汤老爷子是两年前出的事,他是个并不迷信的人,也不信命,很多大老板家里都摆着佛像看重风水,但汤老爷子家里很干净,风水也从没有请人看过。

    变故发生的契机,就是汤老爷子七十大寿那天,汤老爷子包下了整个酒楼,自家的公司的中高层全都来了,还有关系不错的合作公司的老总和高层。

    结果汤老爷子上台说话的时候,酒店门口忽然闯进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得破破烂烂,但四个保安都没能把他拦住。

    说到这儿的时候,前面坐着的汤文忍不住说“一开始我们以为那个人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那人穿着一件长衫,外面套着一件像是民国时穿的褂子,看着很年轻,但衣服上全是划痕,脸上也有伤,手上脸上都是黑泥,他被保安拉着,但身体并没有被保安拉动,反而站在门口冲汤老爷子喊“狗子你欠我的你还没还”

    “你还欠我”

    “还我”

    那人虽然最后还是被保安拖出去了,但

    汤文时隔两年多说起这个,鸡皮疙瘩还是起来了“他喊的时候,声音特别奇怪,不像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从肚子里喊出来的。”

    “而且我爸小名确实叫狗子,这还是我爸喝醉了跟我说的。”

    汤老爷子是建国后出生的,他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小城嘛,改变的没那么快,五几年的时候,穿长衫的人还是有。

    不过到了现在,即便有穿长衫的人,那得在漫展或是文化展上才能看到。

    “家里人都怀疑是爸小时候可能”真的欠了别人什么。

    但没人敢说,只能顺着汤老爷子的意思说那是个疯子。

    结果从那天开始,原本身体很硬朗的汤老爷子突然就变了,他睡不好觉,常做噩梦,做噩梦的时候就会大叫出声,让家里人都睡不好。

    但四个孝子,就算天天顶着黑眼圈,也要跟老爷子说他们为了孝顺老爸,一点都不觉得累。

    “再然后,我爸就出现了幻觉。”汤文说,“他总是说那个穿长衫的男人就在我们家里。”

    “吃饭的时候说那个人就站在他旁边,睡觉的时候说那人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

    “他还经常发脾气,我们两年搬了五次家,但无论我们搬去哪儿,我爸都能看到那个人。”

    家里人怕归怕,但想到财产,没人敢从家里搬走。

    对他们这些享受惯了的人来说,穷比死更可怕。

    汤文“今年的时候,我爸忽然不认人了,公司也管不了了,每天都对着空气说话。”

    但汤家人并没有把汤老爷子送进精神病院汤文和他几个兄弟都清楚,他们现在在公司的位子并不高,也不稳固,汤老爷子一旦出事,公司的那些股东就能合起伙把他们赶出去,把公司吞了。

    得不到治疗的汤老爷子情况越来越严重,终于在三个月前辈送去了医院。

    他一天二十二个小时都在昏睡做噩梦,还有两个小时勉强能清醒。

    但这两个小时不足以让他想到自己快要死了,也不足以分配自己的财产和股权。

    汤文把自己说的高尚极了“我是我爸从孤儿院抱回来的,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只要有办法让我爸变正常,二爷让我做什么都行。”

    徐凡笑着对云青岑说“就是这回事。”

    云青岑眨眨眼“汤老爷子,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吧”

    云青岑激动起来“他老人家可是个传奇。”

    汤文这时才认真的看了云青岑几眼,语气也好了很多“我爸当年白手起家,从卖拖鞋袜子,到现在我们公司旗下的服装品牌风靡亚洲,他花了大半辈子,像他这样的人可不多。”

    云青岑崇拜道“我也想变得像汤老爷子那么优秀。”

    “徐哥,你能治好汤老爷子”

    徐凡看着云青岑的侧脸,嘴角上扬“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我来了,汤老爷子就一定会恢复。”

    汤文这时也记起自己是求人的那个,跟着说“二爷名气大,经手的就没有不成功的,之前给一个外国佬治病,也是人到病除,那个外国佬问题更大,听说人都瘫了。”

    汤文这回真心赞叹“像二爷这样有真才实学的,现在可是越来越少了,我也就打听出了二爷和周先生。”

    徐凡笑了一声“周旭尧他虽然姓周,但并不是周家人,周家传到他师傅那一代,就算绝户了。”

    汤文顺着徐凡的话说“倒也是,比名气比本事,二爷现在可比周旭尧强得多。”

    云青岑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

    但心里却不屑一顾,周旭尧但凡能没人性一点,都轮不到徐凡。

    晚餐他们吃的还是中餐,这顿饭吃的很快,也没什么可说的,该聊的都在车上聊过了,吃过之后他们就要前往汤家。

    在徐凡到的前一天,汤文就把老爷子接回了家在医院搞迷信活动,实在不太好。

    汤家住在这两年刚建好的别墅里,装修的很符合老爷子那个时代人的口味,实木家具,红木屏风,深色的地板,客厅还悬挂着几幅国画,书房里还有“天道酬勤”的牌匾,这别墅很大,不大也不行,汤家一堆人都挤在这个别墅里,四个养子和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

    只要有一个不愿意搬,其他的都不敢搬。

    汤文带着云青岑他们走进家门,除了汤老爷子的汤家人都坐在客厅里。

    云青岑一进门,就发现客厅里的汤家人都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眼底不仅有轻视还有戒备。

    汤文对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说“大哥,我把二爷带回来了,现在就去看爸。”

    被他称为大哥的人站起来,目光落在了徐凡身上,他的表情很难看,脸上如同被人糊了一层灰。

    “爸起来了。”汤大哥咽了口唾沫,“就在院子里,在给花浇水。”

    汤大哥忽然瞪大眼睛“那个人在他身边”

    他像是在一本正经的讲恐怖故事“我们都看到了。”

    “那个人抓着爸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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