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白天或者黑夜,王家宽始终留意过往的行人。他手里捏着一根木棒,对着那些窥视他家的人晃动。他怀疑所有的男人,甚至怀疑那个天天到河边洗草药的刘顺昌。谁要是在河那边朝人了家多看几眼,他也会不高兴也会怀疑。
王老炳叫蔡玉珍把小河上的木板桥拆掉,王家宽不允。他朝准备拆桥的蔡玉珍晃动他手里的木棒,他坚信那只饿嘴的猫,一定还会过桥来。王家宽对蔡玉珍说我等着。
王家宽耐心地等了将近半个月,他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时机。他看见一个人跑过独木桥,朝他家摸来。王家宽还暂时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但月亮已把来人身上白色的衬衣照得闪闪发光。王家宽用木棒在窗口敲了三下,这是通知蔡玉珍的暗号。
那个穿白衬衣的人,来到王家门前,他四下望一眼后,便从门缝往里望。大约是什么也没看见,他慢慢地靠近王家宽卧室的窗口,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窥视窗里。王家宽从暗处冲出来,木棒横扫那人的小腿。那人像秋天的蚂蚱,从窗口跳开,还没有站稳就跪到了地下。那人试图逃跑,他刚跑到屋角,王家宽就喊了一声:爹,快打。屋角伸出一根木棒,正好砸在那人的头上。那人抱头在地下滚了几滚,又重新站起来。他的手里已经抓住了一块石头,他举起石头正要砸向王家宽时,蔡玉珍从柴堆里冲出,举起一根木棍朝那只拿石头的手扫过去。那人的手迅疾缩回,石头掉在地上。
那个人被他们打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了,他们才拿手电照那个人的脸。王家宽说原来是你,谢西烛。你不打麻将啦?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谢西烛的嘴巴动了动,说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王老炳和蔡玉珍谁也没听清楚。
蔡玉珍看见谢西烛的下巴留着几根胡须,但那胡须很稀很软,他的脸上似乎也没有被抓破的印痕。蔡玉珍想是不是他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王家宽问蔡玉珍,是不是他?蔡玉珍摇头,意思是说我也搞不清楚。王家宽的眼睛突然睁大,蔡玉珍看见他的眼球快要蹦出来似的。蔡玉珍又点了点头。
蔡玉珍和王家竟把谢西烛抬过河,丢弃在河滩。他们面对谢西烛往后退,他们一边退一边拆木板桥,那些木头和板子被他们丢进水里。蔡玉珍听到木板咕咚咕咚地沉入水中,木板像溺水的人。
自从蔡玉珍被强X的那个夜晚之后,王老炳觉得他和家宽、玉珍仿佛变成了一个人。特别是那晚上床前对话给他留下怎么也抹不去的记忆。他想我发问,玉珍点头或摇头,家宽再把他看见的说出来,三个人就这么交流和沟通了。昨夜,我们又一同对付谢西烛,尽管家宽听不到我看不见玉珍说不出,我们还是把谢西烛打败了。我们就像一个健康的人。如果我们是一个人,那么我打王家宽就是打我自己,我摸蔡玉珍就是摸我自己。现在,木板已经被家宽他们拆除,我们再也不跟那边的人来往。
在一些无聊的日子里,王老炳坐在自家门口无边无际地狂想。他有许多想法,但他无法去实现。他恐怕要这么想着坐着终其一生。他对蔡玉珍说如果再没有人来干扰我们,我能这么平平安安地坐在自家的门口,我就知足了。
村上没有人跟他们往来,王家宽和蔡玉珍也不愿到那河边去。蔡玉珍觉得他们虽然跟那边只隔着一条河,但是心却隔得很远。她想我们算是彻底地摆脱他们了。
只有王家宽不时有思凡之心,夏天到来时,他会挽起裤脚涉过河水,去摘桃子吃。一般他都是晚上出动,没有人看见他。他最爱吃的桃子,是朱灵照相时,曾经靠过的那棵桃树结出来的桃子。他说那棵桃树结的特别甜。
大约一年之后,蔡玉珍生下了一个活蹦乱跳的男孩。孩童嘹亮的啼哭,使王老炳坐立不安。王老炳问蔡玉珍,是男的还是女的?蔡玉珍抬起王老炳布满老趼的右手,小心地放到孩童的鸟仔上。王老炳捏着那团稚嫩的软乎乎肉体,像捏着他爱不释手的烟杆嘴。他说我要为他取一个天底下最响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