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几个晚上,毛金花教会我许多种织毛衣的方法。我在她手把手的指导下,能够织出较为复杂的图案,而且能够织出手指、脚趾。
一个白天,我正在呼呼大睡的时候,铁流突然回到家里。他把卧室的门嘭地推到墙壁上。我被撞门声惊醒,吓得坐起来,一定神,看见是他,立即就把脸垮了。他背着双手进入卧室,阴阳怪气地说,能碰上你,算我今天运气好。我用手指梳理头发,扭头看着窗外。窗外正好起了一阵风,吹得树上的叶片哗啦哗啦地响。
他坐到床上,身子跟着席梦思沉下去。他说你不是跟铁泉说出差了吗,怎么还在家里睡大觉?我的手指摸到脸上的一颗痘痘,就估摸着掐,没答理他。他把收在身后的手露出来,拧着我快要织完的一只带着五根脚指头的袜子,说前天晚上,我看见沙发上放着一顶织好的男帽,现在又在织袜子了,速度真是快呀,那顶帽子呢?我说送人了。他把袜子摔到床上,气呼呼地站起来,在床前来回走了几趟,然后指着我说,差不多一个星期了,每天晚上你都不在家里,原来是到外面给我织绿帽子去了。我打开他的手指,从床上跃起,站得比他还高出一大截。本来我想对他来几句带火药味的,但是就在那些话即将冲出嘴巴的时刻,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在席梦思上晃悠着,说不能光你有女朋友,这就好像天平,只有两边都有了才不倾斜。
他的脸被我气得像涂了红墨水,脖子也憋粗了。我知道他是在憋一句话,可是那句话总也憋不出来。最后他不得不松松领带,凭借巴掌拍到衣柜上的那股力量,把话大声地抖出来:谁说我在外面有了?我说不用谁说,有那些迹象就够了。他说你怀疑来怀疑去,是不是神经出问题了。我说仅仅是差一点儿证据,等我拿到了,就知道谁的神经出问题。他说那你就去拿证据吧,恐怕你还没拿到,我已经先把你的给拿到了。我学着他举手的样子把双手举起来,说欢迎你拿。他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像一团风卷出去,仿佛现在就去拿证据。我想他被激怒了,动起来了,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招玉立打电话给我,说铁流已经到爸妈那里去谈了一次,他希望我们招家,能为我近一个星期彻夜不归的行为作出解释。尽管他动用了含蓄的写作技巧,使用了模棱两可的语言,但是多年来一直坚持阅读小说的招玉立,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那就是铁流已经反过来怀疑我了。玉立劝我适当地让让步,以免家庭破碎。我告诉玉立,再给我几天时间,如果他在怀疑我不忠的情况下,还没让我拿到把柄,那我将对他刮目相看。
晚上,我和毛金花并排坐在石凳上,盯住铁流的那个房间织毛衣。原先只有一双眼睛看着的房间,现在有了两双眼睛看着,而且毛金花还不停地提醒我,她的视力一流,过去在农村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几个山头之外的行人。有了她的这个保证,我想应该是万无一失了。但是11点钟之前,我们即使有再好的视力也没派上用场,流水的声音还是昨天的声音,行人也仿佛还是昨天的行人,不存在任何值得特别注意的现象。到了11点钟,两个像是喝醉了的相互搀扶着,从那边歪歪倒倒地过来,给冷清的小径增添了趣味。起初我并不在意,但是当他们快走过我面前时,才发现那就是我等待已久的人,其中一个是铁流,另一个是铁流的朋友李年。他们摇摇晃晃地上楼,开门费去了一定时间。毛金花说起码试了四把钥匙,他们才把门打开。
李年的到来,使我觉得现场一下就近了。一个连朋友的妻子都想下手的人,怎么会不在夜里干点儿什么坏事,最好他能叫上两个按摩小姐,让我一下逮住四个,那才叫意外收获。但是他们像死人一般并不理会等待者的心情,我都已经为即将抓到的场面激动不已了,他们的那扇门却如同一块石头,毫无表情地摆在那里,使我和毛金花成了欣赏门板的木匠。第二天晚上,当我举着被瓷瓶划破的手指,再次坐到这里的时候,才知道门板一动不动的奥秘。毛金花告诉我,一大早,领班就叫她去收拾铁流的那个房间。她一进去,就闻到了铺天盖地的酒气,床单上沾满了他们吐出来的脏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