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把系在腰间的一个小包裹解下,说:"这是我进庵前多年的一些积蓄,现在把它全部交给庵里,添些香火钱,为众尼购些粮米。既然已决定为尼,便无身外之物了。"月晋说:"现在庵里并不缺你这些钱花,你不妨自己存着。"素雅说:"自己存着钱财,心就不诚了,就难当好姑子。"月晋忙说:"说的也是,我倒忽视了。"
素雅把包裹打开,把那本多年随身带着的《莎士比亚全集》取出,把银票包好递给月晋。素雅说:"这本书留给我吧,这里尽是谜,以后在庵里全靠它给我解闷了。"
月晋看了几眼满是洋文的书,惊奇地说:"你还识得洋文,真是稀奇了。连洋文都读得懂的尼姑我是从没听说过的,我达胜庵真是烧了高香了。"说完,接过包裹,拿着那些照片走了。
第二天,素雅早早来到供台前,跪于蒲团之上。安然端着用红布包着的剪刀,方直端着一盆清水,立于素雅两侧。月晋说:"留发无佛,皈佛无发,剃度之后,你就是文傅了。文傅,昂起头来!"一阵"嚓嚓"地剪刀声之后,光头的文傅踩着飘落在地的黑发站起来,眼里既无眼泪,也没有了刚进庵时的怒火。安然悄声说:"剃度时不流眼泪的,今日我是第一遭见。真是奇人一个。"月晋睁了她一眼,大声怒喝道:"休得多嘴多舌,小心我把你那烂嘴缝了。"安然吓得脸一白,便缩头站在了一边。
月晋在庵中是极其威严的,尤其对违规越位者和多嘴多舌者的制裁是十分严厉的。她严格规定了各类尼姑的行动范围。前庵的尼姑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后两庵,后两庵的妙尼们未经庵主许可也不得在前庵露面。后两庵的妙尼们相互之间也不得串行,各居其位,各行其职。各庵众尼不得随意议论庵中之事,后两庵行妓之事更是不能言表于口。尤其是前庵尼姑们万不可打听后两庵里的事,相互间有闲言议论的,一旦被庵主知晓,轻者掌嘴至肿胀三日不消,重者用针缝了,多日不得张口进食,只能用一细管吸食一些稀粥。开始时,被掌掴者有数尼,被针缝者也有三五个。后来,庵中任何人不敢再多嘴多舌,包括原庵主真姑。月晋专给真姑谈过一次话。月晋恶狠狠地说:"真姑,庵中之事你不可多言,后两庵就是污秽到天上去也与你不相干。在老尼、新尼面前只字不得提后庵之事。你若好好配合我,我则把你当亲姑亲姨敬着,让人好生侍候你,为你医治病体,保你安度晚年。如若处处与我对抗,你则死无葬身之地。我说话是算数的。你要好自为之。"真姑闭着双眼听完此言,没有说话,但在庵中也没有做过违背月晋意愿的事。月晋果然对她很好。文傅入庵后,月晋又专门交待,任何人不得向新到尼姑提及后庵之事,大家要一心帮助新尼修行功德。否则,庵法侍候。对违规者行使庵法的,是月晋专门训养的十八位粗憨力壮的尼姑。这些尼姑看家护院,维持庵内秩序。她们只听月晋一人使唤,个个心狠手辣,把惩治违规尼姑当作乐事来做。月晋通过她们把前庵尼姑们调理得服服帖帖,把后两庵整治得戒备森严,井然有条,保证了前庵日常佛事和后两庵行妓营生的顺利进行。
月晋虽然一眼看准文傅是她理想的招财佳尼,但她并没有急于把文傅安于后庵见客行妓,而是把她安顿在前庵先做一个普通尼姑。一来这文傅非贫困潦倒的穷人家女子,性情叛逆,不好驯服,急于让她见客,惟恐难以就范,反而闹出乱子。二来月晋有更远的想法,她要借助文傅文化素养高的优势,带动众尼们习训提高,使更多的妙尼具备一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和气度,以待日后博取贵客求见者的赞赏,一再提高达胜庵在行内的知名度。
月晋为此做了周密的安排。一方面,她安排真姑专职教导文傅诵经念佛做功德,培养她作为尼姑应具备的基本素质。真姑传经带徒是份内之事。她入庵多年,带过无数弟子,近年身体每况愈下,这文傅便是她的关门弟子了,因此真姑拿出百分的诚心和精力培养她,每天教她读佛经、道典,甚是上心。真姑记住月晋警言,只字不向文傅提起后庵之事,她怕脏了文傅的脑心。另一方面,月晋安排文傅教庵中小尼学字、练写、习画、吟诗。跟文傅习训的八个小尼,都是月晋从后两庵挑选出的头脑机灵、原本就识得几个字的妙尼。这些小尼晚上见客,上午睡觉,下午两个时辰才是规定的学习时间。小尼们学得认真,嘴极严;文傅教得仔细,也不多问学习之外的事。文傅并不知她们在后两庵干得肮脏营生。文傅对月晋让她教练别人习字很是高兴,她认为这是庵主抬举她,重用她。自己已为削发之人,能用身上的一点学识为庵里做些事,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文傅对月晋的好感越来越浓,一个尼庵的庵主能让尼姑们学文化,无疑是一个高明的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