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往,长时间阻滞不前的密码破译,果然有了明显进展和局部突破。
等上司又拿着一叠材料来见陈右军时,他接过上司手里的材料,匆匆看了几眼,就一把抓住了上司的手,急切地问:"这个同行很了不起。请你告诉我,这个同行是谁?"
"这个同行你不认识。他也是在前些年就着手研究密码了。"
"这个同行我似曾相识。请你告诉我,这个同行是谁?"
"你与那个同行不可能有什么关联,你们从未谋个面。"
"我从他的思路和破译方法中感悟到,我与他有很多相同的东西。其中一些方法是我多年前与一个同行独创的。但她不可能走到这个队伍里来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告诉我。"
"你尽管与他进行书面交流,最终能破译开日军密码就行,不要管他是谁。"
"不!这人就是张秋琴!请你告诉我真相,否则,我不会再动一字一码。"
"这事得向上峰请示,明天答复你。"
这一夜,他与那个同行在纸堆里又进行了一次畅快交流。
第二天,上司来了,告诉了他关于张秋琴的真相。上司说:"你与她的交流只能限制在书面往来上,目前的局势你们不宜一同工作。希望你以国家利益为重,继续以这样的方式,密切同她合作,尽快破开日军密码,为国家做出更大贡献。"
陈右军兴奋了。"我只要知道她还活着就足够了,并没有同她朝夕相处的要求,这样的交流方式很适当。我相信,不久,我俩将给你们一个惊喜,回去听好消息吧。请转告其他上司,在我们未破开这部密码以前,不要再到我这里来添乱了。"
被同一部密码相系的张秋琴,也是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陆续收到了几份书面交流材料,同样渐渐感知到似曾相识,也是以几乎同样的口吻探求到了陈右军的真实情况。她很快以极大的心劲投入到了与他的业务交流当中。
陈右军的出现,使她时常回忆起女儿岛的一幕慕,心里有了一些奇特感受。她相信陈右军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她知道,他俩的思路相通,他俩的心脉相通,但这种感受只能靠天各一方独自体味了。这是双方惟一的情感表达方式,其他别无选择。她曾三次写信倾诉对陈右军的思恋之情,其中一封还探讨过俩人有无可能结下百年之好。她把这三封信陆续夹在密码分析交流的材料中传给陈右军。但陈右军在转回的材料中从来没有给过她类似内容。她知道上峰会对他们交换的材料进行检查,他们不会让儿女情长的内容传给对方。他们一直在阻止陈张有超出业务交流范围的接触,哪怕是不能谋面的心灵交流。但也不排除陈右军拒绝她情爱要求,压根没给她回信的情况。早在张宅和特训队时,她就一直摸不透他这方面的心思。
两个月后,那部密码达成了破译。陈右军与张秋琴联合攻关破堡的做法,得到了他们自己和上司的充分肯定,成了他们日后密码破译的主要方式。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他们共同破译了日军多部密码,获得的情报近千条。其中,日军偷袭珍珠港、山本五十六出巡等历史上有重大影响的事件,在他们破获的情报中事前都有所显示。至于相关方面对这些情报是如何运用的,陈张就不得而知了。
陈右军、张秋琴破译日军密码,获取大量重要情报,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突出贡献,这是不争的事实,但知此等内情的人却寥寥无几。
抗战胜利后,陈右军不满国民党发动内战,不愿继续在特工系统从事密码破译工作。他以自残相要挟,坚持隐退一方休养。敌特组织反复做其工作都无济于事。鉴于他为抗战做出过突出贡献,鉴于他已经两次割腕自残的事实,上峰同意了他的请求,但要求他始终在特工有关部门的监视下生活。
张秋琴因迷恋密码破译这个行当,因政治立场在多年的敌特工部环境中逐步被软化,她对在国民党国防部保密局下属的一个单位被委以重任没有提出异议,心安理得地继续着她的密码研究工作。现在,她负责研究的密码有国外方向的,也有共产党军队的,这就表明她已渐渐走向了共产党的对立面。事实上,早在被捕后,她虽没有出卖组织和同志,但她在密码破译和情报获取工作中,已经做了一些有益于国民党特工部工作、有损于共产党军队的事情。从她被降服的那一天起,她再也没有生过弃暗投明的想法,认为只要不亲身投入对付共产党的战斗,不亲手杀害共产党人,自己良心就能过得去。既然自己不能再回到共产党的队伍中,那就在这里即来之、则安之吧。
这是张秋琴叛变革命的一种表现形式,并身不由已地使之持续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