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山被移交至西九龙裁判法院看守所后, 属于警方的工作正式结束。
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a组彻底结案。
其他组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抓一个人,结三个案子,土地公真是偏心。”
“偏心的哪里是土地公a组花钱养小财神了嘛。”
“低投资, 高回报哦。”
“哎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关sir闹掰啊”
众人摩拳擦掌, “如果闹掰, 那我们岂不是有机会拥有顾问了走啊,去打探一下。”
a组办公室。
关应钧站在窗前抽完了两支案后烟, 眉目微敛, 表情难得放松,“案子结了, 大家辛苦。我请大家吃饭。”
原本在行军床上躺尸的张星宗蹦起来, “有饭吃好啊好啊”
刘司正道“关sir, 别忘了叫简顾问一起来,要是没有他, 我们这个案子还不知道要破到什么时候呢。”
丁高“是啊是啊。会拆弹、会审讯、还会做业绩,逻辑又严密。”
他越数越心惊“这样聪明的顾问上哪里找第二个”
毕婠婠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做出凌空抓握的动作,“所以, 关sir要把他牢牢抓在掌心里。”
越说越过分了。
张星宗赶紧挤上前,张开双臂, 将得意忘形的众人往后拢了拢, 连声道“关sir本来就想请简顾问来吃饭的对吧关sir”
关应钧脑海里回荡着那句把他牢牢抓在掌心。
忽然想到简若沉头上盖着衣服窝在他怀里的样子。少年的头发凌乱散开在肩背,肩膀一手可握
关应钧猛然收回思绪,不自在极了,全身似有滚烫的虫蚁在爬。骨子里都藏着闷闷不解。
他怎么会想这些
关应钧抬手赶人,“好了,都去休息, 晚上五点陈荷塘门口集合。”
a组办公室里的人一哄而散,出门时碰上了蹲在门口听墙角的c组成员。
两方人马面面相觑。
c组大叹“哎还没闹掰没劲没劲。”
他们一股脑站起来,扬长而去。
关应钧心里陡然升起些危机感,想到早上简若沉被电话吵醒之后,那声没喊出来的关督察。
他拿起传呼机,斟酌着给简若沉发了条信息晚上四点半,a组庆功宴,我去接你
另一边。
简若沉正顶着一头泡泡趴在浴池边上泡澡,传呼机一响,惊得整个人往上耸了一下,头顶上堆着的泡沫都歪了些。
他不明所以地拿起来看。
这消息还加什么问号,多此一举。
地址都没发,根本就没给他自己选择的余地。
简若沉回好,想来就来吧。
下午四点半。
白色丰田准时到达丽锦国际花园山顶别墅。
简若沉钻进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道“关sir,1月22号之前,我都不去警署了。”
关应钧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听称呼,不像在生气。
看结果,人好像要跑了。
鼻尖的柚子味格外浓郁,他思索片刻,不动声色问“为什么不来有事吗”
简若沉叹气“开学有转系考试。李老师的专业被分在社科院。最近这么忙,香江大学社科院的人文资料我还没背全。”
“行。”关应钧松了口气,“那就等22号后再说。”
下午四点多,街上没什么车,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陈荷塘大酒店门口。
一下车,就看到聚集在酒店门外聊天的a组成员。
毕婠婠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针织长裙,嘴巴上涂着同色口红。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羊绒风衣,一头卷发披在腰间,精心打扮一番后,飒爽的女警变成了九十年代画报里风情万种的港风女郎。
张星宗和刘司正也穿了便服,好好收拾了一番,英俊潇洒,意气风发。
一众俊男靓女聚在一起,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简若沉和关应钧走过去,两人往人群里一站,灯光都黯然失色起来。
刘司正看向关应钧,“关sir怎么冷冰冰的破了大案,笑一个啊。”
他说完,心脏猛的一跳。
简若沉来a组后,关sir的脾气都好了不少,让人忘记他以前的不苟言笑。
坏了,关sir不会因为这句调笑生气吧
关应钧没接话。
简若沉笑道“冷冰冰更有气场呗,一看就是有能力的领导,手下团队肯定也战功赫赫。”
这下所有人都笑起来。
明明没有吃糖,嘴里却甜得要命。
怎么有人圆个场也能把所有人夸一遍呢
关应钧垂眸看了简若沉的发顶一眼,嘴唇轻轻抿了抿。
这张嘴真的是一视同仁。
对谁都好得没有差别。
“人都齐了齐了就进去。215号包间,想吃什么自己点。”
简若沉坠在队伍后,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什么都觉得新奇。
酒店里黄色浮雕花纹的墙纸,墙上悬挂着的复古壁灯,一切都像旧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景色。连进包厢里木质夹板菜单,也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一行人轮流点了菜,推杯换盏。
笑闹了一个多小时。
宋旭义红着脸站起身,倒了一杯酒,站起来对简若沉道“我之前以貌取人,轻视你,觉得你不能胜任顾问的职位,不相信你能拆弹。是、是我不对。”
他脖子都涨红了,整个人像煮熟的螃蟹,“我说话欠妥,这一杯算我给你赔罪。”
宋旭义仰头,豪气云天地干了一杯白酒,辣得满头是汗。
简若沉刚要倒酒回应,杯子就被关应钧按住了。
关sir站起来,黑色底衫的下摆松松垮垮垂在腰间微微凸起的皮带上,长腿一迈,走倒宋旭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动作之间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腰,“你不要太自责,以后不要钻牛角尖,专注做事就行。”
宋旭义眼睛有点红,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桌上装白酒的盅里还有一小半,关应钧将它拿起来,对着宋旭义举杯,然后仰头喝干,哑声道“简若沉年纪不大,喝不了多少,我替他喝了。”
宋旭义有点无地自容。
发觉自己刚才当众道歉的做派竟然有逼人喝酒的意思。
他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宋旭义又卡住了,气氛有点尴尬。
简若沉把伸向酒瓶的手缩回来,给自己倒满果汁,“宋哥,我干这杯就行,您也是无心的。”
宋旭义赶紧顺着台阶点头,弯腰坐回位置。
凝滞的气氛立刻重新轻松起来。
这顿饭吃了整整三个小时。
大家走出酒店的步子都有些打飘。
关应钧还算清醒,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张星宗和丁高,你们两个一起送毕婠婠回家,务必看着人进门。”
“其他人分成两组打车走,车费我来报销。”
夜风撩着众人的头发,吹得人困意漂浮。
这一刻所有人的脑子里既没有杀人案,也没有什么江家陆家的人渣,只有家中久违的席梦思。
他们熬了这么多天,终于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关应钧安排完所有组员,垂头问简若沉,“你怎么回去是跟我一起骑车,还是叫你的管家来接”
简若沉
骑车
骑什么车
丰田小汽车
他抬眸看向关应钧有些迷离的眼睛,试探着问“你住哪里”
关应钧垂着眸子,避开对视,不说话。
简若沉啧啧称奇。
这就是卧底的警觉性
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恶趣味的一面,看着关应钧垂眸不与他对视的样子,简若沉反而更加好奇。
他想了想,忽然问“要不然我先送你,然后再自己回家”
关应钧哑然失笑,“你打探我”
简若沉无辜至极,“我担心你才会送你回家,这怎么能叫打探”
“嗯”关应钧知道简若沉身上一定有鬼。
越是相处,越想不明白。
越是打探,越让人困惑。
关应钧笑了声“那你送。我住得离你不远,就在丽锦国际花园2别。”
“你跟我住一个地方”
简若沉拦了辆车。
红色的小出租停在面前时,关应钧甚至还能步履平稳地给简若沉拉开车门,“请吧,简顾问。”
简若沉一钻进去,立刻闻见出租车里有一股黏腻复杂的香臭味。
他被熏得头晕,关应钧要是闻见狗鼻子不会被熏坏吧
简若沉小声道“师傅,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事,不想打车了。”
后视镜里传来一瞥,驾驶座的人结结巴巴问“您、您是嫌弃我、臭臭吗”
关应钧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动作利落地矮身往里坐,尾椎刚沾到坐垫,立刻连打三个喷嚏。
简若沉
他对司机解释“我朋友鼻子有点敏感,他一闻到香水味就会这样。不是您的问题。”
司机沉默着,没有说话。
关应钧蹙眉吸了一下车里的空气,忽然回头往后备箱看了一眼。
车里没开灯,暗极了,简若沉看不清关应钧的表情,只好凑过去问“要换车吗”
“不换了。”关应钧哑着嗓子咳了几声,对司机道,“去西九龙百灵烟厂。”
简若沉一愣。
不回家了
哪个警局的好督查住烟厂里啊
关应钧用大腿撞了一下简若沉的,小声道“家里烟抽完了,顺便去买点。”
他垂手捉住简若沉放在座椅上的手,翻开,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
同时唇瓣一张,声音轻得发飘,“让我买点”
简若沉有点毛骨悚然。
那两个字是。
尸体。
他抬眸扫了一眼后视镜,对上一双阴森暗沉的眼睛。
这司机似乎是个单眼瞎子,左边半边眼睛几乎全是眼白,眼皮不自然地耷拉着,遮住了眼珠中间泛青的瞳孔。
简若沉被吓了一跳,猛地拍了身边的人一下。
关应钧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简若沉连忙找补道“抽抽烟天天就知道抽”
他恶狠狠说“师傅,先去烟厂。”
暗红色的出租缓缓启动,发动机发出有节奏地闷响。森冷的视线通过后视镜,绕着简若沉转。
司机前倾身体打开车载广播。
里面滋滋啦啦传出一些电流声,很快响起记者嘈杂尖锐的发问“江鸣山先生,听说简若沉逼迫您在江含煜和陆堑的订婚宴上,承认他不是您的亲身儿子,是吗”
江鸣山桀桀笑了两声“是啊。”
记者“您认为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将遗嘱立好吧。所以他才会联合警局,将莫须有的罪名压在我身上,给我施压。”江鸣山说着,又深情款款似的,“我很喜欢这种心狠手辣的孩子。”
“他从上学起就是第一,无论做什么都很好,以前对我很孝顺,我讨厌那种孝顺。可他这次做得让我很满意。”
“如果我被无罪释放,那么出来后会将所有财产的继承权移交给简若沉。”
“他才是我的骄傲。”江鸣山的声音很轻,为了一线生机按捺住所有癫狂,“若沉,等爸爸回来。”
他想用整个江家做筹码,和简若沉换自己的生命
滋滋的电流声空白一瞬,很快换了频道,接上了一段邓丽君的歌。
悠扬飘忽的女声充斥在毫无灯光的出租车里。
她悠然唱道“我知道你的话儿,都是在骗我,你狠心抛弃我,也不管我死活,谁爱我,谁爱我,谁来爱我”
车载电台卡带了似的,滋滋停在了最后一句上,不停的,反反复复地唱。
简若沉脊背窜上凉意。
这个司机认识他
故意把出租车停在他和关应钧明前,又将江鸣山走投无路时说的话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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