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沉眨眨眼, 手臂一扭,轻巧地从关应钧的掌心挣开。
关应钧手指蜷缩了一下,垂落在身边。
龙庭酒吧是个清吧, 里面很安静。
两人绕了一会儿, 穿过九曲十八弯的走廊,终于走到了提早订的包间。
关应钧侧身开门, 简若沉刚要往里面探头,就被一股力拢到墙边。
一秒后, 他听到包间里传来木仓支保险关上时发出的机锁声。
计白楼把木仓塞回木仓套,对着门口笑骂“门也不敲一下, 差点吓死我。”
关应钧言简意赅, “忘了。”
他伸手把拢在身后的简若沉掏出来, “刘奇商, 你要见的人我带来了。”
简若沉抬眸。
包间里坐着三个人。
计白楼今天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戴了个半框的金丝边眼镜, 头发还是新潮时髦的微分碎盖, 很蓬松, 看着像刚刚洗过。
虽然脸还是那张颓丧的熬夜脸,但很有大学生的气质。
黑色冲锋衣果然是男人的减龄神器, 谁穿谁年轻。
计白楼边上的人穿一身灰色西装,打着骚包的酒红色领带,看着像个银行职员。
他梳着背头,锐利的眼神中藏着一丝震惊和茫然, 木然开口“我什么时候说要见简若沉了”
关应钧呵了声,“不想见还背着我们查了半个月”
刘奇商啧道“你都不在情报科了,怎么还这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计白楼抓了颗透明骰子在手里盘,笑道“是你手下的人动静太大,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刘奇商有点尴尬。
要是现场就他们哥几个也就算了,偏偏被他查了半个月的正主就站在面前。
简若沉伸手,“刘sir晚上好。”
刘奇商忙放下酒杯,伸手握上去,“你好。”
两人一触即分。
关应钧转身锁门,回正视线后正式介绍道“刘奇商,廉政公署高级督查。负责跟进江陆两家所做的金融犯罪,查贪污和非法获利。陆家能做这么大,头顶必有保护伞。四年了,廉政公署还是没能查出来陆堑的保护伞是谁。”
刘奇商沉默地盯着关应钧。
关应钧恍然,又加一句,“他当众跟林警司求过婚,没成功。”
刘奇商更沉默了。
他坐回计白楼旁边,拿起酒杯,神情低迷地灌了一口。
查陆堑查了四年一无所获。
查简若沉查了半个月,现在看来也是白忙活。
林雅芝还拒绝跟他结婚,只愿意和他拍拖。
啊他真是一个失败的an。
简若沉看着,都有点心疼他了。
关应钧拍拍简若沉的后背,示意他看单人沙发上坐着的人,“这是我的线人,名字叫黄有全。”
黄有全脑袋上顶着头黄毛,嘴里叼着没点燃的香烟,四仰八叉地坐在单人沙发里,两条腿大敞着。
他流里流气笑了一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举在额前朝简若沉敬礼致意,“简sir好哇,久仰大名。”
线人,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职业。
他们以情报向警务人员换取金钱,一般都是作奸犯科的罪犯。
这些人犯案较轻,被警方抓到把柄。警方以情报为条件,不起诉他们,或网开一面。
简若沉冲他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黄有全有些怔忡。
他不抖腿了,屁股往后挪了挪,坐直了些。
真要命了。
他还是第一次直面这种毫不嫌弃的眼神。
在简若沉眼里,他好像不是什么游走在边缘地带的人,而是和计白楼、刘奇商一样堂堂正正的警察。
关应钧最后看向计白楼,“这位你见过的。计白楼,刑事情报科高级督察。负责跟进陆家涉毒贩毒。目前查掉了陆堑的一个中转站,就是我们上次去的那个。”
简若沉“嗯嗯”两声,肚子唱起空城计。
九点了,还不开饭吗
关应钧带他坐上空着的联排沙发,把菜单拿过来。
简若沉点了份龙虾炒饭,又加了一份看上去就很新奇的冰魄梅子酱,正准备再整份小吃搭一搭这个梅子酱时,刘奇商突然直起身。
他目光灼灼看过来,“关应钧,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计白楼查掉的那个中转站,你和简若沉去过”
关应钧应了声,“是,计白楼都是我们叫过去的。”
刘奇商的脑子都宕机了,“是你们报的警”
他震惊地问“那和简若沉厮混在一起的毒头是谁”
厮混
简若沉手一抖,铅笔掠过洋葱圈,划到了炸蟹腿上。
关应钧垂着眸子,把“厮混”两个字咬在嘴里默念一遍。
他又想到简若沉捂着肚子凑在他肩窝的样子,再想到他们在车里做戏给陆堑看时的模样。
关应钧靠在沙发里,勾唇道“是我扮的。”
刘奇商觉得自己带个红鼻子就能去马戏团演小丑。
他死死握着杯子,愤愤道“我要毙了陈祖丹。”
简若沉瞄了一眼刘奇商的腰,小声提醒,“刘sir,廉政公署配木仓吗”
刘奇商
是啊,廉政公署不配木仓。
他只能说着过一过嘴瘾。
简若沉很理解。
他安慰道“没关系的刘sir,你和关sir是朋友,又是警察,一开始对人有戒心,很正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跟罪犯周旋的警察还是谨慎点好,不然怎么死的都难说。
简若沉态度好得出乎预料,刘奇商都有点羞愧了。
这可是一个月交税五亿的大佬。
一份税就能养一万个月薪五万的高级督察。
全香江一共才三万警察。其中的高级督查少之又少,根本没有一万个。
简若沉一个人交出去的税,都能养活全香江的警察了。
刘奇商叹了口气,“这顿我请,真不好意思,差点把你查得底朝天了。”
简若沉“没事,正好我也不知道我的钱是怎么赚的。查查也好,犯法的事情咱们不能做。谢谢您帮我排查一遍,没问题我就放心了。”
刘奇商
感情他还给简若沉打了白工
这意思是32亿白白飞到你手里了呗
啊
刘奇商木然地想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果然是一个失败的an。
服务员在外头敲了敲门,打破了包间里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
计白楼过去开门,手放在腰后的配木仓上,半个身体都藏在阴影里,十分谨慎。等服务员把小吃和饭全部放好,转身出了门,才松弛下来,“我们cib有黑警渗透是板上钉钉了,就是查不出是谁,现在我看谁都觉得有嫌疑。”
关应钧笑了声,“应该不是你组里的。”
“对。”简若沉把拆好的炸蟹腿戳进梅子酱里蘸蘸,“我当时偷听到的原话是黑警来了消息,说cib正在往这里来。”
“这个表述很明确了,说明黑警没有一起跟你们出警,他甚至不知道出警的是哪一组。”
刘奇商震惊“你还去偷听了”
计白楼心说这才到哪儿。
他还去偷犯罪证据了呢。
刘奇商不甘示弱,从内兜里抽出几张a4纸,“我有线索。说起来,我之所以会排查简若沉,是因为我们组有个人固执己见地认为简若沉是内鬼。”
“我不查,难以服众。”
关应钧道“那个陈祖丹”
刘奇商点头道“他先是拿来了简若沉花8亿收购江亭电子科技的消息,又告诉我简若沉在酒吧和毒头厮混。”
“他说这些消息都是他在cib的朋友告诉他的。”
关应钧单手翻了翻刘奇商递过来的档案资料。
里面是陈祖丹和他私交甚笃的警员。
简若沉凑过去看了眼,没他认识的。
感觉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关应钧带他来吃饭,本意可能也不是让他来帮忙。而是为了让刘奇商放下戒心,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查他家底这种注定不会有收益的事情上。
资料在包间里传了一圈,最终落在计白楼手上。
简若沉见他们还有得聊,就凑到关应钧耳边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吃完饭了,想去洗手。
关应钧想了想,配木仓不能外借,但是手铐可以。
他把手铐卸下来递过去,“出去以后左转直走就是洗手间,碰上不对劲的人就直接铐在原地,然后回来找我们。”
简若沉
这招真损,把人铐在洗手间,然后他跑是吧
好的,会了。
他侧身把衣兜对准关应钧,“我手脏,你放进来。”
关应钧就把手铐放进他的衣兜。
简若沉用手肘压下门把开门,出去了。
包间里。
刘奇商和计白楼直直盯着关应钧。
不对劲,真不对劲。
以前的关应钧性格淡漠,非必要不做人情,给人发烟都像判官发签。
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有人情味
这人情味是大家都有,还是只针对简若沉一个
关应钧抬眸扫过去一眼,不明所以,“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写了谁是卧底”
计白楼低头。
原来这人情味是单独给一个人的。
他垂眸将资料上的人名和样貌都记在脑子里,一颗心沉沉坠下去。
关应钧知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喜欢男人意味着什么
先前有个小港星,被爆出有男友后不堪其扰,顶不住舆论压力,跳楼自杀了。
简若沉有钱有后路,民众总是会对名声好的资本更宽容些。
可关应钧不一样,他没有这些,舅舅还是一哥,受到的审判只会多不会少。
他作为关应钧的兄弟,真不想看人陷入那种境地。
“哎”计白楼长长叹了口气。
喜欢男人,好像是天生的吧
黄有全本来都要睡着了,被计白楼一口气叹醒了。
他坐直身体,脑袋上的黄毛一颠,疑惑道“简若沉怎么还不回来”
洗手能洗这么久吗
不会真碰上事了吧
简若沉碰上了一个小偷。
这个小偷大概以为他兜里银光闪闪的东西是首饰或者名表,趁着他洗手,站在身边将东西摸出去了一点。
简若沉
他看着小偷看似机敏实则漏洞百出的动作,反手捉住了对方的手腕,“你这业务有点不熟练啊。”
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呢
小偷懵了瞬。
他动作已经够快够果断了,哪里不熟练了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偷过来的
怎么有人不懂乱说
简若沉轻叹一声,“你叫什么名字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小偷挑眉。
这是碰上同行了
“我姓林。”他话音刚落,手腕就一重。
简若沉趁他愣神,抓起小偷另外一只手塞进手铐。
“咔”一下,铐住了。
关应钧这手铐,怪好用的。
简若沉抬手推他“老实点,林某。”
小偷
他看了看“银手镯”,又看了看简若沉,表情皲裂,“你是阿sir”
简若沉道“也不算。”
小偷也不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什么叫也不算
简若沉拢了一下头发,“我看上去很好欺负是不是”
上辈子就是这样。
只要出了大院和学校,他就格外容易吸引罪犯。
学校的教官都觉得他很适合去钓鱼执法。
小偷真倒霉,竟然看走眼了。
“哎呀阿sir,我就拿了你一副手铐,这不是没拿到嘛,这算是未遂不要不就算了吧”
简若沉一听这个语调,就知道他是老油条。
他笑了笑,“行啊,不过开手铐的钥匙在包间,你先跟我回去。”
手铐只能限制手,不能限制脚。
人要是想跑他不一定能追得上,但骗到关应钧和计白楼面前就不一样了。
那两个一看就很能打。
简若沉推推他,“走吧。”
小偷惊疑不定,有点将信将疑,“你不会骗我吧”
简若沉掏出传呼机,一边发消息给关应钧一边道“什么骗不骗的,有本事你就跑,你敢跑,我就敢开木仓。”
刘奇商那一嘴“我要毙了某某”的空城计也挺好用。
“林某”立刻老老实实。
他跟着简若沉走进包厢,一抬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关应钧,顿时脸色大变,转身想跑。
计白楼站在门边,头上戴着关应钧收到消息后就递给他的渔夫帽,抬脚把门“哐”地踹上了。
他反手掏木仓,顶在来人肚子上,“不许动,双手举高,低头蹲下”
林征震惊抬眸,“计白楼你怎么也在这里”
简若沉看看计白楼又看看林征。
计白楼已经做好了伪装,只露出了鼻尖以下的部分。
如果不是极熟悉他的人,应该认不出来才对。
计白楼收起木仓,语气有点不确定“林征”
“是我啊计sir。”林征站起身,把被铐住的双手送到计白楼面前,“快快,计老板,帮我解开。”
计白楼后退一步,没碰手铐“你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简若沉把林征偷东西,偷到手铐的事情说了。
整个包厢陷入了惊人的沉默。
这玩意,又倒霉又好笑。
林征看向简若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栽在没有戒心上。
他这辈子没碰到过骗人时这么真诚的警察。
说好了同行交流,结果反手把他铐上了。
说好了回来拿钥匙,结果门一开三个刑警站在面前。
还带木仓。
计白楼把木仓别回腰间,冷声道“你之前不是说以后不偷了吗”
林征讪讪,油腔滑调地说“我就是有点手痒,哎呀就是忍不住想摸点东西。我也没偷到啊,这不是还没开张就被铐过来了吗”
简若沉“你说谎。”
“你说话时脖子涨红,鼻尖充血,眼睛眨动的频率也比之前快一些。你今天还偷过别人吧”
林征心里暗骂了一声,勉强一笑,“我是cib的线人啊。”
计白楼扯了扯嘴唇,“cib的线人就能偷东西了偷民众的钱难道也在警员给你的任务里”
林征双手抱拳,弯腰躬身讨饶“计sir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偷了,真的。”
关应钧扯唇笑了声,“上次我抓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他伸手提起林征的衣领,将他的外套拉开,伸手进去掏。
林征顿时大惊失色,想要挣脱钳制,可关应钧力气大,一掏一个准。
金表、钻戒、金珠子手绳、手镯、钱包
一样样,一件件,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计白楼被气笑了,“这就是你说的再也不敢了”
关应钧估了估价格,“判八年吧。”
“八年计sir。”林征抓着计白楼的衣摆凄然哀求,“我给你们cib做了这么久的线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我坐牢啊。”
计白楼看了一眼关应钧,“抓你的人是关sir,我保得了你一次,保不了你第二次。”
林征心一横,冲着关应钧跪下去,“你再放我一马,我这次愿意给计sir当专属线人,你们不是在查陆堑吗我愿意去他手下的毒窝帮你们做卧底。”
专属线人就不只是打探点情报了,那是要深入敌军做卧底,拿命来抵。
一般人宁愿多坐几年牢,也不愿意当刑事情报科的专属卧底。
除非他知道即将去做的事情能活命,有钱赚,还能给他自由。
计白楼一脚踹在林征肩膀上,语调森冷,“把我们当蠢货你想进毒窝,然后两边赚”
林征歪倒着,狼狈地趴在地面上。
他用尽浑身解数求不来一点仁慈,终于忍不住了,目眦欲裂地喊“线人不就是帮警察做你们做不了的脏活吗你们就给那么点钱,一下就花完了,现在东西这么贵,我也要生活的。我也有老婆孩子要养我搞点小偷小摸补贴一下又怎么样功过相抵了不行吗”
林征嘶声道“进毒窝卧底的哪个不吸哪个不卖只要最后端掉毒窝不就行了”
计白楼脸色彻底变了。
他抓着林征的头发,把林征按在地上,“你的联络人是这么教你的段明是这么说的”
简若沉一怔。
段明,刚才那叠表里有他的照片和名字,应该是陈祖丹的朋友。
是黑警嫌疑人。
计白楼狠狠将林征的头往地上一撞。
那额头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林征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抽了一下。
计白楼道“说话。”
简若沉
怪不得大家都说cib审讯暴力,这放到回归以后,计白楼都得被叫去训话。
简若沉伸手拦他,“计sir,还是我来问吧。”
这林征,再挨两下估计就说不出话了。
计白楼还没开口,刘奇商就问“你行吗”
简若沉虽然很有钱。运气很好,总能碰上作奸犯科的人,是个能给关应钧带业绩的小财神。
但审讯
他能比得过专业的cib
关应钧走回沙发上坐着,“他行的。”
他跟刘奇商说着话,视线却紧紧盯着简若沉。
包间里明明只开了一盏边灯,阴沉而晦暗。
可简若沉却是亮的。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借来了一抹银月的光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