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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五章 血逍遥津之耻辱?我张辽随时奉陪!
    冬天,万物萧条,无情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连树木都抵挡不了这份冷寂,不住的发出“嗖嗖”的呻吟。

    关家军败了,兵败如山倒。

    整整两日,关家军方才悉数退入江陵城中。

    面对这场巨大的失败,关家军驻军之所,一个个归来的兵士孤寂的坐在地上,时不时各自垂打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军帐中不时传来因为伤口上药而剧烈的喊叫声,这时,城中荆州第二官医署的作用迅速的彰显出来,且重要性不言而喻。

    大量的医者涌入这军营,为这里的兵士们处理伤口,包扎、上药。

    此时的关府之外守卫森严伫立,而关府内关羽起居的阁宇内,此刻却是帘幕低垂。

    关羽强忍着左臂处的疼痛,他不住的对身旁的人吩咐道。

    “万不可把此事告诉云旗”

    围在房间内的是周仓,是马良,是王甫、是赵累是关兴、关银屏、关索。

    他们也没有想到,如今的关羽,在这等巨大的伤势下,巨大的疼痛中,会冷不丁的吟出这么一句。

    倒是略微思索后,马良看出了关羽的意思。

    他意识到

    关公还是骄傲啊

    他不想把自己如此失败、脆弱的一面展现给那个总是顶撞他,却也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啊。

    在云旗公子面前,关公还是丢不起这份脸面哪

    马良不时的摇头,心情复杂至极。

    诚如马良所想关羽的心路历程更复杂。

    追本溯源,大意了、太傲了、轻敌了。

    没有稳扎稳打

    这才是这一仗溃败的根源。

    而这些都是以往云旗骂他的,甚至云旗骂的更狠,往往云旗会在一连串的措辞下,再补上四个字“脸都不要”,宛若杀人诛心,让关羽恨的牙痒痒,却是牢牢的记在心头。

    原本这没什么,不过是一个逆子的“大逆不道”之言。

    可随着关麟越发的一鸣惊天,愈发的展现出他的锋芒与大局观,愈发的重挫曹军,让局势的天平彻底翻转

    关羽心头埋藏的那句“脸都不要”就显得有些苦涩的味道了。

    很多时候,关羽想向关麟证明自己

    很多时候,关羽想用行动告诉关麟,他是傲,但他有傲的资本,因为他关羽是无敌的。

    可偏偏这一次,就是因为傲气,因为大意轻敌,想当然的以为樊城无将,这才遭逢如此大败

    或许曹仁的醒转,关羽无法查探

    可偃城庞德的驰援

    徐晃的使诈,这些本该是他关羽能想到的。

    关羽的胳膊上是剧痛,可却尤不及心里的痛特别是云旗那句“脸都不要”,这四个字从虚妄变成现实,让他关羽更痛、痛彻心扉

    说起来

    儿子云旗一直在痛打曹军,可他关羽作为老子却却

    终究,他还是丢人了

    “从公安调拨人马,坚守江陵城”

    一声吩咐后,关羽再度提及,“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告诉云旗”

    看众人没有反应,关羽顶着疼痛又补上一句,这一句声调更重。

    又或者换一种说法,这是他这一场大败后,最后的倔强

    “是二将军放心此事不会不会”周仓本想说“此事不会告诉四公子”,可话还没讲完

    忽的,关羽的身子一晃,原本那虚弱的丹凤眼突然阖住,呼吸声也变得更急促。

    “父亲,父亲”

    关银屏惊觉不对,连忙呼喊

    马良则大声喊道“医官医官何在”

    这时张仲景的弟子,荆州第二官医署的负责人杜度快步上前,他先是拨了下关羽的眼皮,又望向关羽那中箭的胳膊。

    他忧心忡忡的说。“这箭有毒,需即刻服药止住毒性往五脏六腑蔓延”

    说话间,杜度就吩咐医者去取药、煎药

    整个此间所有人不敢发出一言,不敢打扰这位仲景神医的弟子为关公诊断、用药。

    关索却慌了,他即刻转身就要跑出这房间,却被周仓一把抓住,惊问道“五公子去干嘛”

    “我去告诉四哥”

    “可二将军千万嘱咐,不许把此事告诉你四哥啊”周仓的眼眸紧紧的凝起,瞳孔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关索却挺直了胸脯,站立如松,语调坚持“若我爹真有个什么闪失周将军你担待的起么你如何向我四哥交代呢”

    关索的话让周仓的眉宇间有些松动,可他还是死死的握着关索的胳膊,不许他出门。

    关索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爹不许咱们告诉四哥,可爹没说不许咱们告诉大哥呀,我去江夏把此事告诉大哥让他来见父亲”

    这话脱口

    终于,周仓的胳膊迅速的松动,关索也刹那间抽出了手臂。

    他再度回头深深凝望了一眼晕厥不醒的父亲,他艰难的扭过头,快步往门外跑去。

    早有马儿等在那里

    “得得得”

    伴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

    关索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呼啸而去。

    怕是这一刻,他都忘了,他身上其实也还有伤伤的并不轻

    淮南,八公山上。

    枕在冬日宁静安详的臂弯,踩着清晨第一片柔软的、薄薄云雾状的素毯。

    一种空冥的感觉拉近了这世外之地的八公山与凡事陈喧之间的距离。

    也让张辽的思绪从梦幻的遐想中又回到了现实

    大地如此沉稳安然,不露丝毫的慌张,静谧中清浅闲雅,清姿款款,温淡素洁

    可张辽却终于迈出那厚重的步伐,他寻找到了一处烙铁,在风箱中点起了火,将烙铁填入其中。

    今日的他,比之昨日恢复了许多力气伤口处也再没有那般疼痛。

    他不住的心头喃喃

    卓氏灵药在整个南方享誉盛名,果然名不虚传

    正是有如此感慨,张辽难免对卓荣的话更加笃信。

    他回望了眼自己身上那许多处伤口,心头暗道如此多的创伤,又在肥水中浸泡,患上四六风的可能性,或许真的不小卓姑娘言辞恳切,并非是危言耸听

    华佗的弟子

    卓氏灵药的发明者。

    在医学上,特别是外科,创伤这类病症,还是足以让人信服的。

    只不过

    张辽有他自己的决议,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赴江夏,那里是敌军的阵营,且不说他到那边会不会即刻被碎尸万段。

    退一万步说,即便张仲景真的医治好了他的创伤,那他还回得去么他哪怕回去了又如何向曹丞相交代

    “唉”

    伴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张辽的一双眼瞳收回,目光炯炯凝于那炉火中的烙铁上,不时张辽会拨动下这烙铁的另一边。

    让烙铁顶部的长方体受热均匀,他这是在使用一种土法,平素里军营里有将士受到创伤,为了防止四六风都这么干。

    “你在干嘛”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出

    因为鸡尚未打鸣,现在才刚刚破晓,天空中唯独蒙蒙的亮光,卓荣早起是为张辽、凌统熬制内服外敷的药。

    不曾想,风箱已经被点燃,炉子中已经添上了木材,再仔细看,火炉前张辽正盘膝坐在那儿,神色萧索,面颊复杂至极。

    “你在干嘛”卓荣见张辽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更大声。

    甚至惊醒了本还在熟睡中的卓恕与凌统。

    两人迅速的出门,却见此刻的张辽缓缓起身,正淡淡的朝卓荣说“姑娘要我去江夏寻那张仲景,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是大魏的将军,又如何能去荆州敌对之地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用军中传下来的土法子吧”

    说着话,张辽取出了那火炉中的烙铁,这烙铁本是卓荣需要高温融化部分药材而特地准备的,不曾想张辽竟拿了起来,那烧的殷红的烙铁顶部让人看着直畏惧。

    “你要干嘛”

    凌统仿佛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尽管手无寸铁,他迅速的拦在了卓荣的面前,卓恕也迅速的护住卓荣。

    反倒是卓荣,仿佛看到这烙铁,她想到了什么。

    她意识到了这位曹魏赫赫有名的将军,他要做些什么。

    只见张辽狠狠地咬着牙,然后将洛铁头部那烧的红透了的地方,对准身上最大的一处伤口,然后狠狠地烙了上去

    “啊啊啊”

    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感瞬间席卷张辽的浑身上下,这让他额头处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落下仿佛旦夕之间,整个身子全都被汗水浸透。

    而他的五官也变得扭曲至极,直到他烙了整整十息的时间,方才松开烙铁,而身体中那灼烧的部位变得殷红,皮肤也宛若拗在了一起。

    可神奇般的,血却是止住了

    这是古代军营中最常见的防止“破伤风”的土法,为了达到防止“发炎”、“感染”的效果,将士们在遭受重创后,会用铁器等物烧红来烙伤口,以达到杀菌消毒的作用

    这在各个军营中很常见,往往小的伤口不用管,可大的伤口一定会加上如此步骤,防范于未然。

    只不过,这等方式总归是有些残忍

    而张辽现在在做的就是如此,他用在身上几个大的伤口处纷纷用烙铁烙上以此高温来杀灭一切伤口中的病体,避免“四六风”的发作。

    一声声的哀嚎,一声声的嘶吼,这让卓恕、卓荣包括凌统在内,都有一抹触目惊心的味道。

    这等场面太悲壮了

    终于,在完成最后一处疮口的烙印过后,张辽仿佛虚脱了一般他瘫坐在地上。

    也直到这时,他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才停了下来,才不至于压过卓荣的声音。

    “如此就好了。”张辽坐在地上,如释重负一般。

    卓荣却忍不住大声道“谁告诉你这烙铁就一定能避免四六风了”

    这一句话,她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作为医者,她太清楚了,的确高温是可以杀掉那些潜藏在伤口处的病疮,这个时代还没有细菌、感染的感念,不过一些成名的医者通过逆推“四六风”的发作,还是能联想到“细菌”的,只是称呼其为病疮

    可就算高温是可以杀掉部分“病疮”,但还有一个问题,这洛铁本身就是新一轮的“病疮”

    在卓荣接触过的,使用烙火防止“四六风”的病患中,最终能活下来了

    绝不超过一半

    也就是说,眼前的张辽至少还有一半的概率,他还是会死

    卓荣声嘶力竭一般的将这中间的道理喊出,甚至举了许多例子告诉他有许多将军,就是这么年纪轻轻去世的。

    他要告诉张辽,要保命这些土法是不行的

    只有只有去寻张仲景,看看他能有什么良方能有什么办法。

    只不过面对卓荣的话,张辽只是淡淡的冷笑,他的表情冷漠至极,宛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要取我张文远的命,那我给他就是哈哈哈大丈夫何惧死”

    说到这儿,张辽转头望向凌统。

    他顶着方才烙印过后,身体中巨大的疲惫,朝凌统道“你小子是条汉子,且好好养伤,他日在战场上,你、我再比试一番,如何”

    说到这儿,张辽又表现出他骄傲的一面,“你不是要一血逍遥津的耻辱么下了这八公山,我张辽随时奉陪”

    此言一出

    张辽迈着那并不健硕的步子就往下山的路行去,他已经做出过决定,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去江夏,去安陆城,去关麟那边。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现在,他张文远只要回去,只要回寿春城,他相信曹丞相一定在派人搜寻他

    “你等等”

    看到张辽要走,凌统连忙喊住,张辽脚步一顿,凌统的声音狠狠地传出“你张辽的脑袋,我凌统要了,你可千万不要死在这四六风之下”

    “哈哈哈哈”张辽没有回应凌统,只是大笑着,一边笑,一边往山下走去。

    不多时,山道上只留下他张辽那狭长的人影

    转过一处山道,再没有张辽的影子。

    这时的天才蒙蒙亮

    倒是卓荣,尽管万般的担心,可她知道作为一个医者,她劝不了这位曹魏执拗的将军。

    她只能把头转向凌统这边,“你呢你要去江夏去仲景神医那儿么”

    “我是东吴的将”凌统也径直走向那尤在炉中的烙铁旁

    俨然,他也打算用与张辽相同的方法

    卓荣连忙喊道“这法子行不通的,你你你们哎呀,你们就不能想想,人若都死了那还说哪里的将有意义么”

    “是啊”卓恕也补充道“你不是要一血逍遥津的耻辱么人都死了这耻辱还怎么血”

    也正是这两句话,让凌统怔住了,让他的脚步停住了。

    一时间,他沉默了

    他意识到,他与张辽深深的不同。

    张辽是胜利者,他可以慨然赴死

    可,可他凌统却是失败者,在一雪前耻前他能死么死的起么

    卓恕适时的再补上一句,“本就是孙刘联盟,怎生像是仇人一般,不过是去江夏问个医而已,怕什么再说了,你们东吴的大都督不也在江夏么”

    也就是这一番话

    成功的将凌统说服了

    江夏,安陆城。

    于禁的败退,局势的大好,使得关麟总算能空出手来,做一些其它的事情,比如另一种层面,对北方氏族的“攻心战”

    此刻,他正在与王粲、阮瑀这两个降将交流着什么准确的说,是在交流一本书,一本在关麟授意下,王粲与阮瑀一道编纂的“荀彧传”

    说起来,王粲作为“汉末英雄传”的作者,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一切创作中基本的要素,比如爽点、铺垫、爆发这些都难不倒他。

    可唯独情绪上,在关麟看来,他编纂的这本荀彧传是不够的。

    按照关麟的想法,这本荀彧传是要让北方氏族看的,是要通过荀彧一生的境遇,让那些大氏族看清楚曹操的嘴脸

    最好还能对荀彧感同身受,甚至因为荀彧的遭遇,而进一步的仇视曹魏,如此一来,关麟这等“文字战”、“舆论战”的攻心目的就达到了。

    可

    看着眼前这本草拟的荀彧传,关麟不由得再度摇头,他目光幽幽的望向王粲感慨道“王先生,这本荀彧传不是说写的不好,而是太多套路了,比如哪里铺垫,哪里爆发,哪里是爽点,哪里让观者恨得牙痒痒都是套路化的一味的套路难免就少了几许真诚”

    是啊,要让氏族对曹魏的愤怒加剧,那就一定要当先让北方氏族对荀彧、荀攸这等惨死于曹操之手的人感动,闻之落泪的那种

    说到这儿,关麟“吧唧”了下嘴巴,提醒道,“不妨咱们往哭这方面写,王先生在曹营待过,难道还不知道这位荀令留香高贵的品质一件件惹人泪目的事情恰恰是这些泪目的事情最容易打动人”

    “比如呢”王粲很喜欢写作,他是可以把自己关在小黑屋没日没夜创作的文豪

    他可以一日写出超过万字的、故事,唯独,他缺乏的是一个方向,一个如何让观者泪目的方向。

    “这个简单哪”关麟随便举例道“比如这一卷,荀彧荀令君,他为何娶声名狼藉,且没落的大宦官唐衡之女背上世人的骂名让士大夫集团对他弃之如糟粕”

    “他又是如何因为娶了宦官之女而郁郁不得志最终被曹操奉为张良”

    “还有他因为什么与曹操意见相左,又因为什么与曹操彻底决裂,直至于最后的那空着的食盒,那句逼死他的终无汉禄可食”

    关麟开始教王粲怎么写了。

    简而言之,就是让读者的情绪跟着跌宕起伏的剧情而潮起潮落,不能一直起,那就没意思了,也不能一直落,那就太憋屈了

    关麟对此间的写作手法可太懂了,宛若为王粲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

    只是

    这边厢,关麟还在侃侃而谈。

    那边厢,关索突然闯了进来,他宛若一只四处乱撞,不管不顾一切的公牛

    当他闯入关麟所在的屋子时,他捂着肩膀处的伤口,气喘吁吁的喊道“四哥,不好了,爹出事儿了,爹出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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