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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好一场冰雹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媚娘问的话,李治还未及答,忽然刮起了风,不过短短两息就觉天地变色,飞沙走石。媚娘短促地呀了一声道“前日还听姜妹妹说,近来会有一场大雹子,不会这么巧让我们赶上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咚咚地声音,有两枚汤圆大小的冰雹砸在了地上。

    看这大小,砸在人身上,必是一块青紫,伞也难有用。

    李治便对媚娘道“快去亭子里躲一躲。”

    媚娘先急催着小猞猁回到木头搭的棚子里去,小猞猁也第一次见这样天地异象,对着媚娘呜呜了两声,努力蹭了蹭她的手,这才警惕地竖着尖耳朵哒哒哒跑掉了。

    就耽误了这一会会,四周便起了茫茫雾气,冰雹渐次噼啪打下来,能依稀听见兽苑里的驯兽倌儿们忙着躲避的纷杂脚步声,惊呼声。

    耳畔能听见声音,视力却严重受阻,目之所及却都是灰扑扑的,十步开外就再也看不清人形树影。

    茫茫灰色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治天生方向感极佳,看不清也记得明白亭子的位置。他举臂拿袖子替媚娘挡住发髻头脸,以免武才人被冰雹打中,姑娘家弄得发髻散乱没法见人“去那边”

    两人一起跑进亭子后,听着外头噼里啪啦越发急促的冰雹声,均有种躲过一劫的轻松快活,不由相视一笑。

    这样大的雹子,只怕小山一时半会也找不回来了。

    李治先坐在桌子一侧,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武才人请坐。”

    哪怕两人独处,李治也很有礼,除了方才用袖子替她遮挡冰雹外略有些近外,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两人隔桌对坐,从露着缝的垂帘处看外头的冰雹,在地上打起一个个环状水雾。

    李治道“武才人回去后,要喝一杯热的姜茶饮才是。”

    正好媚娘也开口“晋王今日要记得喝一盏热热的汤。”

    两人异口同声,倒是一时都静默了。

    李治似乎很享受这种隔窗听冰雹的宁静,但对媚娘来说,这是罕见的两人可以单独谈话,且谈的久一点的时间。

    她不准备浪费在听雨听风听冰雹与安静发呆上。

    媚娘静了静心,很快提起了方才的话题“晋王准备一直委屈下去吗”

    李治回神。

    他面容斯文,总是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看着便是最温文尔雅,似乎永远也不会动怒的柔和样貌。但媚娘却能读出这斯文温柔下,带着的隐不可见的寒意锋芒。若非看到李治的另一面,媚娘也不会想要下注晋王。

    她是在寻找有潜力的主君,又不是在寻找软弱不靠谱的男人。

    若是换一个毫无登基希望、不被皇帝喜欢的庶出皇子;或是身份足够但本人没有智谋,根本没希望争得来储位的皇子,对媚娘表示看重和欣赏,媚娘早惊弓之鸟似的跑了。

    她的人生正在谷底,每一次攀爬向上的机会都很珍贵,她没有机会浪费在废物身上。

    媚娘已经确信,晋王是有机会,也有本事去争一争的人,唯一可虑的是,晋王本人想不想争呢。

    若是他根本没有这个想法,那媚娘也要跑路了。

    这是个令媚娘分外紧张的问题。

    李治依旧带着斯文清秀的笑意,话语听起来漫不经心又胸有成竹“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1

    虽然外头天气晦暗恶劣至阴森,媚娘却只觉得心里放晴了一角,有光照了进来。

    要知道之前的几年,虽然有姜沃的陪伴,宫正司众人的照顾,可媚娘心里依旧异常迷茫,丝毫看不到有希望的出口,无论怎么挣扎,似乎所有的路都走向最凋敝的一条等当今皇帝龙驭宾天,她就会被压到感业寺剃了头发,一辈子当活死人姑子去。

    如今终于看到一线光芒希望了。

    若是太子储君之位易主,晋王也是想争一争的

    对李治来说,说出这句话,也像是去了一层枷锁一般是啊,他为什么不能争。太子哥哥是嫡长子没错,若是他一直身子无碍,文治武功皆如父皇,李治绝对不争,绝对做最乖最贴心的弟弟。

    可太子哥哥病了,他已经做不了这大唐的主人了。

    那逐鹿者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媚娘听了李治这话,心下颇安,不由带笑用下半句话来回答晋王“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王爷便是高材者。”

    晋王莞尔果然武才人不只是天然聪慧,更是博学饱读之人。且不光读诗文雅集,更熟读史书,史记里的典故也信手拈来,自己说上句她便知道下句。

    这样你说上句,我便能对下句的谈话真是痛快。

    外头的冰雹声在李治耳中听来,比以往宴席上的乐人演奏还要悦耳。

    他索性敞开道“可惜难遇辅佐之臣。”

    因为年纪和序齿的关系,等他能争的时候,朝上的群臣几乎已经被瓜分完了。

    说着与媚娘简略分析了朝上三省六部,称得上宰辅要员的官员的站队情况不是太子的人便是魏王的人,再或者就是坚决不动摇的皇帝的人,比如房玄龄魏征这种,根本不站队,完全从皇帝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皇帝要保太子他们就保太子,皇帝要废太子他们也会听从。

    这种老臣也绝非李治能收服的,只怕他要真动了这些老狐狸的主意,才会立刻失去储位的希望。

    此事媚娘早替晋王想过许多遍了,此时试探着问道“晋王既愁无人相帮,那就在眼前的至亲骨肉,晋王怎么忘了大司徒常行走于宫中,晋王与之多加来往也再寻常不过。”

    大司徒长孙无忌。

    “舅舅”李治还真未想过长孙无忌,因在他看来,长孙无忌是他们所有人的舅舅,并不会也不用参与到这件事来,毕竟父皇的意思很明白了,只愿意立嫡子为储君,那么对舅舅来说,谁当下一任皇帝都无所谓的。

    “有所谓。”媚娘却是旁观者清“王爷请先恕我冒犯文德皇后之罪。”

    李治微微点头后,媚娘才继续道“我听闻皇后娘娘仙逝前,曾特意向圣人进言,道兄长不宜做官过高。因此有几年,大司徒都只是开府仪同三司。”属于一种不是真正三公,但跟三公待遇一样的名誉称号。

    但今年太子之事出了后,皇帝为表示自己依旧看重太子和长孙家,也为了长孙无忌这些年的功劳,便直接册其为大司徒,不用再同了。

    长孙无忌自然知道皇后娘娘临终前嘱托,但依旧没有坚辞大司徒,可见本人并非不慕名利国舅爷,心中是很看重权势的。

    那么哪个外甥做太子,对他就很重要了。

    要是跟他不亲厚的侄子将来登基,很可能把舅舅当成吉祥物供起来,不会再有如今宰辅的实权了。

    不必媚娘再说,李治属于走入了思维盲区,此时被旁观者指出,一点即明。

    真是场好冰雹

    李治这边已经下定决心接下来去刷舅舅,接着更与媚娘开诚布公道“我知才人与姜太史丞情同姊妹,分外亲厚。因太史局人多眼杂,不得细谈,故而想请才人转告姜太史丞。若是她愿意于储位之事上助我,将来我必不负之。”

    他认真道“起码不会只因姜太史丞是女子,就空耗其才,将她隔绝于朝堂之外”

    李治深知太史局内若有一个自己人,可太重要了

    若是父皇真要废太子或是立四哥,这天象之说必要过问的。

    媚娘也敛了笑容肃然应下“晋王放心,此话我必转达。只是妹妹的应答,还是应当她亲口说与晋王。”

    晋王点头“好,过些日子我便再寻个时机,往太史局走一趟。”

    夏日的冰雹来得快也去得快,两人谈话的功夫,只听外面雹子落地的声音渐渐稀疏了,想来很快就会过去,随时都可能会有宫人寻过来。

    两人也就同时默契不再说那样敏感要命的话题。

    李治感叹了一句“武才人与姜太史丞情分真好。”

    他感叹完毕,便见媚娘眉眼弯了起来,似笑似叹又是满足“是,我入宫这几年,若无姜妹妹陪伴,只怕活的便如方才的天儿一般,晦暗无光。”

    她看向李治“再难的路,只要有同心人陪着,便没有那么苦了不是吗”

    李治深深颔首。

    却也不由羡慕起来他兄弟们倒是多,可惜一母同胞的年龄差的大,打小没法一块玩一块长大;隔母的又总有隔阂,彼此有一道鸿沟,走不到一处去。

    好容易三年前来了个崔朝,是心意相通的好朋友,结果又因他生的太好被牵连,被迫往西域去了,千山万水连封书信也难通。

    如今看媚娘提起姜沃的神色来,孤单晋王着实羡慕。

    若是能有懂他的人,一世陪伴他,就好了。

    他的目光,又想又克制地落在媚娘面容上。

    那样明媚的侧颜,哪怕在如此晦暗的亭子中,如此阴沉的天空下,都明亮的让人心安。仿佛哪怕经历再多雨打风吹,她依旧会这般坚定。

    在李治开始按部就班刷舅舅的这一整个夏日,媚娘做了许多针线活。

    她算着过了炎炎夏日,圣驾就会从九成宫回去。

    在九成宫这几个月,原本分给她的才人屋舍基本都空着,她几乎就成了宫正司的人,一直跟姜沃住在一处。宫正司上下对她也都很和气,至少很客气。

    媚娘便准备做一些针线,回头分送诸人。

    哪怕不多值钱,总是她的态度。

    姜沃见媚娘白天黑夜的做针线,因知道这是媚娘给宫正司诸人的心意,倒是不好拦。因怕给媚娘百上加斤,特意早早言明的不用给她做,只道她常年穿太史局官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尚衣局和式配就的。

    媚娘忙于做衣裳,李治则忙于做小棉袄。

    他本来就是二凤皇帝的贴心小儿子,如今更是化身成一个贴心小外甥。

    夏日渐长,长孙无忌见晋王的时候也渐多。

    起初是晋王拿了一条不太懂的律法来请教他,这可是专业对口从贞观初年起,长孙无忌就负责总结魏晋南北朝以来的律法,去芜存菁,耗时十年拟成一本贞观律,朝廷颁行于天下。

    如今他虽不管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但朝中若有惊动圣人的大案,三司会审必得请他,毕竟这位是律法的草拟与定稿人之一。

    此乃长孙无忌最傲然的功绩之一。别说他有旁的从龙之功,便是没有,只此一本律法也足以传世,足以挺直腰板位列宰相,不会被人说这官位只因妹妹是皇后的缘故。

    因此长孙无忌见小外甥来问他最拿手的律法条文,自然是欣然讲解。

    李治也乖巧笑道“我知舅舅公务繁忙,从前都是不敢打扰的。只是这回我拿着律法去问父皇,父皇说舅舅才是真正的律法大家,让我来问,我才敢来。”他的眼睛清亮温润,带着满满的濡慕和一点点羞涩“从前只见舅舅在朝上的样子不知舅舅私下这样和气。”

    娘舅亲,娘舅亲,舅舅的地位从来不一般,是极有威信的。

    只是长孙无忌的外甥都是皇子,搞得他这个舅舅发言机会不多,甚至跟外甥们都没有很熟也不好走的太近太熟。

    也就李治是皇帝登基后才出生的皇子,彼时大事皆定,长孙无忌出入宫中再不似当年出入秦王府那般扎眼,这个小外甥才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而李治又是天然最讨长辈喜欢的斯文乖巧型,讨教了几回问题后,本来因皇子与臣子间隔略有些生疏拘束的两人,渐渐就随意起来,倒像是寻常人家的舅甥相处了。

    李治双向刷分,不但去找长孙无忌讨教律法,还跟几个表哥玩的特别好。尤其是大表哥长孙冲,这位除了是表哥还是亲姐夫皇帝看重长孙家,把嫡女长乐公主直接许配回了长孙家,增耀门楣。

    而有长孙皇后这样的姑姑,长孙无忌这样的父亲,长孙家其余的儿子们混的自然也不差,有两个就常在宫里行走,做禁卫长史,都比李治大不了几岁。李治就常去找表哥们玩。

    他虽生的清秀,但到底是天可汗的儿子,二凤皇帝之子,骑射称不上绝佳也绝对称得上娴熟,从个人素质上也很能跟禁卫们玩到一起去。且晋王的好脾气人尽皆知,长孙家的几个表兄弟对他畏惧也少,玩多了以后更觉亲密,回家不免说起,皇子里晋王最和气。

    相较而言,那忙着办文学馆的魏王李泰,当然不会跟禁卫表兄弟们一起玩,也当然不显得和气了。

    这还不算,最让长孙无忌动容的,是有一回变天,他在朝堂上嗓子有些痒,就努力压着低低咳嗽了几声。

    他是大司徒,位列前排,跟皇子们极近。

    虽说周围人都听见他咳嗽了,但只有他的好外甥雉奴,第二日给他送了一盒香药腌制的枇杷和梨肉,眉眼间还都是担忧道“舅舅,这是生津止咳润肺的药果,你吃一些嗓子就好了。”

    宫里皇子公主贵人多,许多吃不下苦药汤,尚药局就弄了些药果子,甜甜蜜蜜哄贵人们吃,有没有药效不说,但确实好吃且润肺,总之吃不坏。

    虽然不知道药效如何,但就这份心,长孙无忌就很感动。

    他这个舅舅居然吃上外甥的体贴孝敬啦

    然而长孙无忌接过来,李治却又不放心,竟然还叮嘱道“舅舅,虽说这香药梨肉好吃,不过也不要吃太多,到底是药腌的果子呢。”

    把长孙无忌弄得哭笑不得难道他还是贪嘴的孩子不成会因为甜蜜蜜的,就一口气吃掉一盒子香药果子

    虽说啼笑皆非,但心里是很熨帖的。

    一个夏日过去后,晋王虽不是长孙家族最看重的皇子此时长孙家的宗旨依旧是跟着皇帝保太子,但在长孙无忌私人心里,雉奴就是最乖,最贴心的外甥

    就在长孙无忌于一声声舅舅里迷失自我的时候,忽然发现,晋王好几日没有讨教他了。

    他不由担心起来要知道晋王近来学律法正在兴头上,连皇帝都特意叮嘱长孙无忌道“律法乃宇内清明之本,原先雉奴不甚爱学,朕也不愿迫他。想着将来到了封地,朕自然会给他配好的属官,原不用他苦学。”

    “但如今他既然对律法有向学之心,那最好不过,你就好好与他分讲就是。”

    治国不能只靠儒术,甭管历代皇帝多么推崇儒家,但要人人遵纪守法,不能只靠道德自我约束,得有详尽律法加以规范,外儒内法方是长久。

    于是长孙无忌近来总与晋王相处,忽的几日不见,索性直接去晋王宫里寻。

    一见晋王,长孙无忌就一怔。

    虽然还是礼数周全,但雉奴明显情绪低落,像是一只蔫巴巴的小猫。

    长孙无忌这些年也焦头烂额于两个外甥斗法,今日见李治居然也怏怏愁闷,生怕他也受了委屈或是不舒服,心道三个外甥里两个让人头疼的要命,这唯一一个不争不抢的宝贝疙瘩别出事啊

    再想到皇帝妹夫日理万机,只怕没法每日都关注到孩子,长孙无忌就让宫人都出去,然后单独问“雉奴,是宫里有人怠慢欺负你了”

    李治摇头,他面前还摆着一份卷宗,是长孙无忌特意从大理寺调出来,给他看的断案实例。

    “我最近在看舅舅给的卷宗。其中有一个案子,当年经手的刑部侍郎,是如今在四哥府上的顾长史,我就想去问问他。”

    “然顾长史在忙着帮四哥一起校对括地志。”

    李治提到括地志,长孙无忌眉宇间闪过难为人见的不痛快盛世修书,修书这件事是会留名史册的。

    长孙无忌是个重名的人,虽说他自己已有总编贞观律的大名,但谁还嫌名气多不是贞观年间,还修了诸如晋书隋书等史书,虽是房玄龄等人主编,但长孙无忌也去挂过职出过力,房玄龄就非常客气的将他也算到了十大主编的名额里。

    结果,自家外甥的文学馆,却没有请他去挂个名。

    这括地志眼见就要修成,长孙无忌偶然问了一句,李泰也回答的滴水不漏,竟然是一点儿也不想让舅舅沾手的意思。

    长孙无忌于史书律法上都留有大名,也不很稀罕一本括地志,但心里自不舒服。

    此时听雉奴提起,就冷脸问道“魏王府长史又如何,修书又如何难道你去问卷宗,顾徊敢不恭敬作答”

    李治低着头道“不,舅舅,顾长史跟我讲的很仔细。只是,大约耽误了校对工作,四哥亲自出面,让我让我先走了。”

    事情确实差不多是这样,近来魏王府上与文学馆都是007工作制,因魏王想赶着过年奉上括地志,所以最近催命似的让人加班。顾徊的工作又很重要,稍微一耽搁,就有人上报。

    魏王本来是想直接训小弟别给他添乱的,但想起上回父皇的话,又只好端出一张努力和气的脸,把李治哄走“雉奴啊,四哥这里如今实在忙。等明年完了事,四哥把顾徊送到你府上去住几个月,你随便问好不好。”

    算是李泰难得的好态度了,李治当时就乖乖道谢,然后立刻捧着卷宗离开。

    回来后,就再也不去寻长孙无忌问律法了。

    果然,舅舅很快来问他了。

    长孙无忌听李治含糊的话语,扬了扬眉毛问道“让你先走了魏王又训你了”

    上回魏王舆上训斥晋王事,长孙无忌也有所耳闻。

    就见小外甥只是摇头,再不肯说人不好。还特别生硬的转了话题,指着案上一方砚台道“舅舅觉得这方砚台好不好是我前番去东宫看太子哥哥他送我的。也是他的爱物,但见我喜欢,就给了我。”

    长孙无忌点头“不错。”然后继续追问“魏王那里”

    还未问完,就见雉奴低着头小心翼翼道“舅舅,从前我总觉得,太子哥哥也好,魏王哥哥也好,都是同胞兄长,将来谁做太子都是一样的。但但舅舅,要是四哥哥对我越来越凶可怎么好”

    抬起眼来,尽是迷茫,和努力掩藏的畏惧。

    长孙无忌震动了。

    雉奴那句都是同胞兄长,就像一盆冰水泼在他身上,在晚夏时分,几乎逼出了他一身冷汗。

    是啊,他总以为都是亲妹妹的儿子,都是亲外甥。

    只要不是别的妃嫔生的儿子,这三个外甥谁登基都是一样的。

    总要尊敬他这个亲舅舅。

    但李治的遭遇告诉他,可不一样

    雉奴这种乖巧的亲弟弟,魏王都这样苛责,那自己这个与他不甚亲厚,又一直在支持太子的舅舅,又能得到多少尊重,甚至善意呢。便是他到时已经老去,可以不在意手中的权柄,不在意晚年是否凄凉。

    但偌大的长孙家又该如何自处

    长孙无忌沉下心来开始考虑,虽然都是亲外甥,但哪个外甥做皇帝,才对自己更好。

    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一张斯文清秀的脸庞,就像自家子侄一样,静静站在一旁听他讲解,没有一点儿皇子对待臣子的骄矜。

    若是太子真的不成了,下一个,对长孙家,对他自己来说,选雉奴绝对比选那只青雀要好。

    只是长孙无忌唯一发愁的就是,雉奴是个最乖不过的孩子,又因年幼向来是只听话再不争不抢的,如何才能引导他肯上进,也去搏一搏皇位呢

    长孙无忌对月长叹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