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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藏地·羌姆舞21
    “蜃楼”这个词,是沈明烛在翻阅了无数古籍残卷后找到的一个词。

    在诸神黄昏的时代到来之前,这个世界是由神所统治着。

    曾有神明尝试与世界之外的地方,与宇宙的极深极远处建立过联系。便是他曾窥见过“蜃楼”的存在,继而留下了关于它的记载

    “蜃楼者,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其脂和蜡作烛,香凡百步,烟中亦有楼台之形。

    “其或似蛟如蛇,或似狮、狼吾亦难名其状,不知其究竟是何种形貌”

    按照这古籍记载的意思,蜃楼的具体形貌,连古神都看不出来,只觉得它有时候像蛇、有时候像蛟,有时候却又像狮子、狼、飞鸟等等。

    记载这份典籍的古神判断,蜃楼的真身不可名状,也无法被窥探,连作为古神的他,看见蜃的时候,也不得不受限于自己已知的经验和已有的见识。

    古神在这个世界见过蛇、蛟、狮子、狼于是能从蜃身上看到这些动物。

    但这些动物均不是它的真身,而只是它的一个投影,或者说一个侧影。

    至于这个侧影到底是什么,取决于看到它的那人的见识。

    如果那个人见过最可怖的怪物,那么他看到蜃的时候,恐怕就能看到那个怪物。

    蜃楼能幻化出许多东西,呼一口气,气中便有亭台楼阁。

    其身体做成的蜡烛,点燃后形成的烟,烟中也有楼台。

    那位古神下了这样的结论,并不是他真的割下过蜃楼的肉,并将之做成了蜡烛。

    他只是通过玄力与术法,从蜃楼身上读到了一些跟它有关的信息

    在蜃楼所在的那个世界,蜃楼竟是最低劣的物种之一。

    如果把那里的统治者称为人的话,蜃楼只是那里的人豢养的动物。

    那个世界的会把蜃楼的皮肉拿来做一种类似于蜡烛的东西,点燃这种蜡烛,他们可以在蜡烛燃烧产生的烟雾里构造一个小世界,然后在那小世界里玩乐、嬉戏。

    此外,蜃楼的眼睛也是很有用的东西,被那里的人当做了制作武器的原料之一。

    因此那里的人大量养殖蜃楼,偶尔也会吃它的血肉、脏器,以起到进补的作用。

    沈明烛记得,当自己读到这一段的时候,浑身发冷,仿佛坠入了这世上最深最寒的冰窖

    仅仅是蜃楼的一只眼睛,已几乎摧毁了大离、乃至自己所在的整个世界,而它真身更是连古神都难以描摹。

    可在蜃楼所在的世界里,它大量存在着。

    不仅如此,它在那个世界仅仅是被豢养的动物,是任由那个世界的“人类”所宰割的工具

    仅蜃楼的一只眼睛已如此可怕,若它的真身到来又如何

    如果其他蜃楼到来呢

    又或者豢养它的“人”到来呢

    想必那个人毁掉大离所在的世界,只需要轻轻打一个响指。

    沈明烛陷入了至深的绝望中。

    他几乎选择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读完那篇残卷后,他曾把自己关在藏有这个残卷的石室中,关了整整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里,沈明烛没有见任何人,也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里。

    当然,他也没有睡觉。

    他甚至连眼睛都很少眨,就那么跪坐在石案前,正对着这残卷发呆,整个人都好似化作了一个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雕塑。

    就这样跪坐了三天,滴米未食、滴水未进的沈明烛站了起来。

    由于跪坐太久,他双膝一软,差点摔倒,扶住石壁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适应。

    那个时候,沈明烛的双眼满是红血丝,他的嘴唇已干裂,他的脸色更是灰暗无比,整个人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摧残。

    不过沈明烛的眼神已恢复淡漠与坚毅。

    他手掐法决,果断用了雷火决,把残卷上写有蜃楼到来的那个世界的相关故事,诸如它被那里的“人类”豢养等等信息,全部烧掉了。

    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这些信息。

    一个蜃楼已如此可怕。

    现在民众已恐慌到了极致。

    若这些信息流露出去,恐怕无需等蜃楼降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会直接选择自尽。

    这个世界不能再拥有更多的绝望了。

    沈明烛不仅毁了这份残卷上的记载,还特意安排了人去民间搜刮其余类似的典籍。

    当然,他也与其余国家的大巫取得了联系,直到他能确认除了自己,这世上再无其余人能知道这些信息为止。

    关于蜃楼的其余信息,沈明烛并没有毁损。

    他通过残卷上对蜃楼的特性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比如它有一只可怕的,能被用作武器原料的眼睛,再比如它的身体蜃楼身体里有许许多多的“肚子”。

    这些“肚子”具有不同的功能,被那个世界的“人类”视作补品。

    如果把那“肚子”放到大离所在的世界的话,古神推测,那些肚子中有的能够维持本世界灵魂的运转,有的则能够孕育本世界人族、乃至神族的肉身。

    祭台之上,沈明烛不再直视苍穹,而是低下头,看向了脚下的祭台,他在看上面的符文,也在看上面干涸的、褐色的血。

    他觉得那些往事离自己非常近,但又好像非常远。

    “我想起来了山澨。那个世界没有水,没有江河湖,也没有海洋。那里的物种以我们难以想象的方式存活着。

    “不过我们是需要海洋的。在我们的世界,最早的生物就是在海洋里诞生的。所以我试图通过大海找到破局的方法。

    “我找到了你。你是水元素的化身,你就是大海本身。

    “澨,取水边之意。我从山上走下来,然后在海边遇见了你。所以我给你取名为山澨。”

    沈明烛摊开掌心,看见了手里的花,就像借此看见了山澨

    。

    沈明烛想起来,其实最初山澨对他来说也是不可名状的。

    因为他可以幻化成任何形态。

    他也在以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方式活着。

    东海之畔有古城,名曰溯洄。

    沈明烛赶至溯洄城时,听闻那里最近在闹妖怪

    很多时候,人总会遇见另一个自己。

    很多人因此精神失常,连照镜子的时候都会大喊“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不要走夜路。

    不要照镜子。

    不要去海边捡贝壳

    溯洄城当地人立下了诸多禁令。

    作为大巫,沈明烛自是不惧,将禁令挨个违反了个遍。

    那一晚,他从海边捡贝壳回了城。

    他走的是大路,然而路上一点光都没有。

    因为近日发生的这些怪事,家家户户紧闭房门与窗户,就怕一不小心中邪,撞上另外一个自己。

    不仅如此,他们全都早早睡下了,根本不敢出门一步。

    因此城内非常安静,沈明烛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与呼吸声。

    然而不久后,他听见了又一个脚步声。

    借着月光,他看向露面,见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他往前走两步,影子也往前走两步。

    他退后一步,影子也退后了一步。

    这影子不知是在捉弄他,还是在故意模仿他。

    沈明烛眉梢微挑,忽然大跑起来。

    那影子也跟着他大步跑了起来。

    跑至街角,猝不及防间,沈明烛停下脚步,转过身,用雷火决点燃一张符,漆黑的街角骤然明亮,然后他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为什么装成我的样子”沈明烛问。

    另一个他跟着问“为什么装成我的样子”

    手掐法决算了算,沈明烛眉眼已浮现了然之色,盯着来人道“你不是人,想知道做人是什么感觉,所以才这般行事,对不对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鹦鹉学舌,什么又叫东施效颦”

    来人面色明显一滞。

    见状,沈明烛笑了,略侧过头问他“怎么听不懂成语,是吧果然是未经开化的你是从海里来的,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你”

    “人话都说不利索你学做人几天了”

    沈明烛嘴上毫不留情。

    偏偏来人好像果然还不太会说人话,已被逗得恼羞成怒,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样吧,我教你做人,好不好”

    沈明烛道,“做人呢,首先得要有个名字。我从山上走下来,在海边遇到了你你就叫山澨吧。

    “山澨,我请你喝酒。喝酒,也是做人的乐趣之一。你有必要跟我学上一学。”

    于是山澨有了名字。

    他本来是要跟吓别人一样吓沈明烛的,却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去到了客栈的房间里,然后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酒的味道。

    “好喝吗”

    “好喝吗”

    “不对,你得说好喝。”

    灯光下,沈明烛笑得眉眼温柔,给山澨倒上一杯酒后,又给他夹了许多菜。

    刚来人世的山澨当然不知道这背后藏着很多算计

    沈明烛自见到那个影子开始,就察觉到了他的身体里藏着巨大的、不可想象的、跟海洋有关的力量。

    从那一刻他就想好了,如果无法找到烛龙,那么利用眼前这个“人”,似乎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更何况这个“人”好像还挺好骗的。

    盯着眼前的山澨,沈明烛开始套话。

    “除了人,你还能变成什么你有本体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