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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
    吕雉入狱的当天,吕公就得到了消息。他心中焦急,便赶紧去找萧何商量。却听得,萧何、曹参一大早不知什么事情便被郡府叫去了,吕公也不及思索,便去找许令求情帮忙,许令一脸无奈,两手一摊,显得爱莫能助:刘邦纵囚的案件,郡府很重视,直接由郡里专案专办,县里插手不了,听说还要彻查衙门里的人有无渎职与刘邦勾结串谋等情,这不,萧何、曹参等几个官吏都被郡里召去问讯了。

    就连探监看视这样的要求,许令也没答应。看管的衙差,都是郡里精心挑选,没有郡守的指令,谁都不行。

    吕公见此情形,也只好暂缓一缓,想等萧何回来后,再作打算。

    几天之后,萧何、曹参从郡里回来,双方一碰头,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原来,俩人被郡里问讯之后,即被暂停了职差,说是待弄清案情后再行差遣。

    吕公、萧何都是深谙官府门道之人,自然揣度其中的路数。这些年,逃囚的事情多了,株连家眷那自在其理,但鲜有追究相关官吏的——再说真要追也追不了那多。如此大做文章,上升到郡里专案专办,那只有一种解释,有人居心险恶,在背后使了暗绊,泼了脏水,要借此事整人,以达到其企图与目的。

    最大可能就是,雍齿鼓动许县令,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地向郡里作了密奏,把刘邦纵囚逃役说成了萧何、曹参纵容、勾结所致,有密谋作乱的动向。这样一来,郡里就算不相信,也不敢掉以轻心,必定得绰有其事地严查一番。

    对雍齿和许令来说,这个事情,闹得越大,对他们越有帮助,既可排挤打压萧何上位,又可借机换掉刘邦的人马,实现全盘控制两大牧场,一石二鸟,最好不过。

    尽管吕公仍觉得,凭他与许令的交情,应该不至如此。但阅历与见识,让他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有所戒防,也不是什么坏事。因而,一番计议后,他们商定,先让吕雉在狱中委屈些时日,不授人以口实把柄,尽量保全自己,静观其变,择机而动。

    不久,事情就出现了转机。雍齿接手牧场后,因为没有吕家的后续投资,又经营无方,每况愈下,入不敷出,亏损越来越严重,难认为继。那么大的摊子,都是靠众人股金运转,一旦没有收成来分红,周围附近的农户便闹了起来,隔三岔五地来衙门央告,要求退本返红。起先,还能敷衍一阵,到后来,情况越来越糟,衙门无计可施,快要支撑不住了。

    吕公、萧何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按他们估计,不用几日,许令便会找上门来,求贤问策,到时就有条件可谈了。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任敖差人急急来报吕雉在牢里遭辱的事情。

    吕公气愤难当之余,立刻找来萧何一合计,觉得这是一个让己方变得更为主动的机会,应该大加利用。

    于是,吕、刘族系的亲友,便大张声势地到县衙、郡府去控告曾元奸辱女囚、许令失察失责。

    许令一看情形不妙,连忙登门向吕公道歉,同时将情况急报郡里。

    最后,在郡守孙壮与萧何等人的调停下,官府与吕、刘族系达成了几点意向:一、刘邦纵囚逃役,籍没家产充公,并继续缉捕其归案,刘太公夫妇、吕雉儿女及审食其免罪释放;二、曾元醉后奸淫女囚未遂,笞刑五十,赀甲、盾各一;三、任敖殴击上司,笞刑十,赀一盾;四、牧场由吕家出资购回,属其自有,官府不再参营。众人参入的股金,由其自主选择,愿退者由官府退赔,继续参入者,归由吕家操持经营,亏盈风险共担。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秦朝的刑罚了。秦刑罚苛酷,种类繁多,大致分为死刑、肉刑、劳役刑、财产刑、谇刑等几类。

    大辟、赐尽、磔、车裂、弃市,这些都是死刑。大辟,也就是斩首、腰斩。赐尽,一般是用毒药、绫绡赐其自尽。磔刑,最早为醢刑,从字义解释,也就是用石头碾碎,包括剁为肉酱,以及后来千刀万剐的凌迟处死,都应该源自磔刑。车裂,也就是五马分尸。弃市,也就是在闹市执行死刑并暴尸街头。商鞅是被车裂的,扶苏、蒙是被赐尽的,公主行的就是磔刑。

    肉刑,主要有墨、劓、刖、宫、笞等。墨刑,就是黥刑,在犯人脸上刻字。劓刑是削去鼻子。刖刑,又称剕刑,就是砍去左右趾或是双脚,象挖去膝盖的膑刑,也应属于刖刑范围。宫刑,也就是割去生殖器。笞刑,是较轻的肉刑,用竹条、木板击打犯人的背部与臀部,俗称的各打五十大板,就指笞刑。孙膑,因被行膑刑而名之。英布,以及《水浒传》上的宋江与武松,都行的是黥刑。司马迁遭宫刑而作《史记》,我自觉得,宫刑称呼,应该源自宦官和太监,凡进宫伺候帝王嫔妃者,为确保不淫乱宫闱,给帝王戴绿子,必先阉割了除去隐患。但宦官太监进宫,是一种皇家恩赐的荣耀,表忠尽忠根除祸害,还谈不上入罪当刑。

    此外,还有五刑的说法。五刑,实际应该是五种常用的刑罚。秦时的五刑,是指黥、劓、刖、宫、大辟这五种刑罚。但秦时又有“具五刑”死刑执行制度,所谓具五刑,实际上是指将多种肉刑、死刑并用来惩罚罪大恶极之人,并不只用五种刑罚。《汉书.刑法志》所说:“当夷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趾,笞杀之,袅其首,菹其骨肉于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不信数一数,至少有黥、劓、刖、笞、大辟、磔、弃市,诸刑并用。

    劳役刑有徒刑、城旦舂、鬼薪白粲、司寇。徒刑,好理解,就是押送到一个地方囚禁起来作劳役,包括我们现在说的有期徒刑、无期徒刑,都是渊源于此。城旦舂,即早早起来拉去作筑城的苦役,如果是女子,则被罚作舂米的苦役。鬼薪白粲,强制男的上山砍柴、女的挑捡米粒以供祭祀宗庙用。司寇,罚去边远地方作劳役。

    财产刑,除了籍没家产外,还有赀和赎之分。赀,有赀币、甲、盾、布等,就是罚你相当于甲、盾、布等物品等值的实物或钱。赎,则是用钱来赎抵刑罚。赀罚的钱物,必须缴充军用,赎金则无此限。

    谇刑,就是训诫官员,让其作出反省检讨,类似于今天的诫勉谈话、作出书面检讨、通报批评、记过处分之类的处罚。

    县衙最初的打算,是通过这些妥协和交易,让吕家继续向牧场投资。但牧场濒临绝境,要求退股的人围在衙门口驱之不散,如何平息事体成了当务之急,吕家又不傻,怎会白白地往牧场贴钱进去。与其谈僵了于事无济,索性不如将牧场作价折抵给吕家,换出钱来清退股本,以免闹出更大的事端,从此撇清与牧场的关系,将烂摊子甩手于人,省得深陷泥塘不能自拔。

    吕家兄弟俩是非常反对吕公出钱购回牧场的,他俩的意见也不无道理,牧场本来就是吕家出钱兴建的,原先的投资还没收回便被充了公,现在被雍齿等人弄得不成体统,又让吕家出钱再买回来,非但心气难平,而且这么一笔巨资,会让吕家大伤元气,一厥不振,最主要的还是,朝廷四处在征徭役,役力紧缺,根本没有充实的劳动力来复兴牧场。更何况,没了衙门的参与,就争取不到超赋平籴贡,销路难以保障。出钱买回牧场,只会拖垮吕家。

    吕公淡淡地说道:“这些,我都想过。但雉儿母子均在狱中,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兄弟俩见父亲说得坚定,不敢再言。

    可吕家再有钱,这些年买房、花销用度、办牧场,折腾得也快差不多了,要再拿出巨资购回牧场,谈何容易?吕家再向官衙提出,容二个月内先筹一半款项解决县衙燃眉之急,剩余的,用吕宅抵押,担保一年付清。几经交涉,许令想想硬逼吕家,终会把事情搅黄泡汤,不如放水养鱼,便同意了。

    就这样,吕雉母子与审食其在衙狱里呆了足足三月有余,便被释放了。见到审食其时,看他面黄肌瘦的模样,身上可见之处疤痕清晰可见,想象得出在狱中受到了何等的折磨,吕雉感动至极,对他的信赖和亲睐更是增进了一层。

    吕公对摆脱困境似乎胸有成足。县衙一放人,他便带上樊哙、周勃,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地赶往北地九原郡,想去找有倮氏借来巨资救急,度过难关。

    刘邦的家产,尽数被籍没。吕雉只能回到吕府暂时安身。靠着父家的周济,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可没出一月,萧何急急来报:朝廷正在清理逃囚家眷充役,太公夫妇年事已高,或可告免,吕雉母子恐难逃其祸,为防不虞,宜到外暂避一时。

    可到哪儿去呢?想来想去,只有去寻刘邦。

    审食其主动要求跟随前往,吕雉不愿再带累审食其,说什么也不答应。经不住萧何在旁苦劝:孤儿寡母的,在深山野泽里闯荡,有个好歹,叫我们这些朋友如何向三哥交待?多个人在身边陪伴照料,才能让人放心。再看看审食其态度坚决,也就点头同意了。

    几个人在芒砀山中找寻刘邦踪迹,自有一番辛苦。

    十多天后,当吕雉几人出现在刘邦面前,刘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为逃避抓捕,他们这干人经常变换居处,吕雉,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带着一对儿女,靠着一位家仆的帮忙,奇迹般地找到了他。

    夫妻见面,自有一番辛酸苦楚的滋味在心头。听到刘邦第一句问话:“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想到过来这些日子受到的屈辱与艰辛,吕雉强自忍住泪水,没好气地说道:“你违背了父母的期盼,抛弃了妻儿老小,躲到这石间草丛中来,只能瞒得住别人,怎么瞒得了我?”

    见刘邦疑惑未消,不停追问原委,吕雉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凉意,再想起与刘邦这桩缘起会相面父亲的婚姻,更是感慨不已:父亲相面不是说,此人富不可言吗,如今跑到山泽间落草为寇来了!

    她的话里不无讥嘲和怨愤:“我爹爹他会相面,可我会相气啊。你不管躲到哪里,你头上总会罩着一团紫氲云气,我看云气就能找到你的下落。”

    刘邦闻言喜不自胜:“果真有这等事吗?我听说,始皇帝曾言:东南有天子气。为了压住气势,他不停地来东南巡视。现在始皇死了,云气尚存,我刘邦又有斩白蛇等兆象,莫非——,这一切都将降临到我的身上?”

    吕雉转过脸去,偷偷地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拭去。

    她暗自叹道:王侯将相,大富大贵,真的那么好么?如果可以,我宁可用它去换阖家欢乐、终老乡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