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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见其上常有龙,怪之
    二千多年前的大秦王朝。公元前218年,嬴政继位二十八年,秦灭六国的第三个年头。

    江淮地区,酷暑初至,梅雨还未来临,天气显得极为燥热。

    泗水郡丰邑中阳里。

    郡、邑、里,都是那时的行政区划单位。

    邑,可指诸侯的封地,也指县,又指乡镇。里,按“五家为邻,五邻为里”的古制,一里就是二十五户人家。

    有种说法,古代的里,相当于乡镇一级的单位,里正,就是乡镇长。其实不然,倒是里作为长度单位,最初是由此而来的,想想看,二十五户人家,大谱气也就一里长的居住区。里,相当于现在的居民点或村民小组。

    而这郡,有些怪,周时,郡比县小,一邑辖四郡。可这一切,到了战国末期秦朝初年,发生了颠覆,这郡就连跳两格,上升到中央以下辖治县的一级地域单位。不依祖制的始皇帝,在全国境内共设三十六郡。郡,与东汉、三国、晋的州、宋代的路、元代的行省都是省级行政区划。

    这泗水郡,就是秦三十六郡之一,它的西北面是砀郡,西南面是陈郡,南面是九江郡,东面是东海郡,北面是薛郡。

    还有人说,错了,是沛郡,太史公司马迁明明写着“沛丰邑中阳里”。没错,秦时就只有泗水郡而无沛郡,是汉以后才设的沛郡,所以太史公著书时连“郡”都不敢妄自加上。

    又有人说,邑既然可做县讲,那丰邑就是丰县了,沛与丰相距七十里,是各自为县。这种说法,有些道理。可刘邦是到泗水亭做亭长,泗水亭在沛县附近,刘邦不可能从丰县跑到沛县去做个亭长,所以秦时,丰为乡,吏属沛县。当然,从严谨的角度讲,设泗水郡时,沛与丰是各为一县,还是沛县辖丰乡,因为年代久远,无从考证了。

    管他了,毕竟,这是小说,而非史书,就不作更深的探究吧。只是,要通俗易懂,就得做些解释。并非每一个读者,都是历史系的。

    泗水郡丰邑中阳里,用今天的大白话讲,就是泗水省沛县丰乡中阳村民小组。

    一里,相当于二十五户人家,最初是定制,到后来,渐渐变成虚指了,一个里,一个村落,也就是数十户人家,大的里,也不过百来户人家。

    中阳里,应该是大村。因为这个村,有两家酒肆。这个村,应该还有木匠、石匠、泥瓦匠、皮革匠、印染店,但专业化程度都不会太高,只在闲暇时帮人做做这些活计,赚几个零花钱糊口,平常都要下田耕作。自商鞅时,秦就推行“重农抑商”,其他六国见秦倚此富强了,争相效仿,崇尚农事,贬抑商贾,对这些杂艺,一向都视为不务正业的行当,极为轻贱,秦一统天下后,自不必说。偶尔也会有贩卖胭脂水粉、零食粮果、衣物布料、小东小西的货郎,以及卜卦算命的相士,走村串巷地吆喝生意,大都是十天半月,才会遇上一次。村中也有缝补浆洗,都是妇道人家的营生活计,不值一提。

    村中,唯独没有铁匠。尽管当时,铁器正在普及使用,但做个锄、镐、铲之类的农具,都得到衙门里造册登记,统一按户定量发放,定期清点检查,遇上个毁坏废弃的情况,要收回入库,熔毁另铸。菜刀、柴刀、镰刀,管理得更是严格,说十户共一刀,也并不虚妄。铁具如要修修补补,须拿着官府的凭条,到指定的官铸点去弄。铁匠在民间打铁,那是犯法坐牢的事情,谁敢?

    这两家酒肆,一个在村子东头,一个在村子西头。开店的,是两个女人。村东的那个叫武负,村西的那个叫王媪。媪,就是老年妇女,王媪,也就是王大娘。据此,有人就说,“负”通“妇”,武负,也就是武妇人,一般是结过婚的,可能是青年也可能是中年妇女。不去考究了,把它当做个名字,也不错,反正有姓有名,总比有姓无名要好。

    武负酒肆,估摸是几间茅草屋。春秋战国,战火绵延了几百年,诸侯列国早打得疲软虚脱,老百姓就甭提有多穷了。你看看,现在那些中东阿拉伯国家,打过去打过来,就算有石油卖了硬撑,人却都打得面黄肌瘦的猴样。更不用说,古时候的老百姓,除了种点庄稼养点鸡猪外,就一无所有,哪熬得住这长达几世纪的兵灾!就算武负有钱,她也不敢将酒肆盖得太好。遭遇乱世,谁晓得明天会怎样!还是这茅草屋成本低,简易适用,被兵火毁了也不觉可惜,大不了重头再来。更何况,武负家中少了个男人作为顶梁柱,本来就是小本生意,而来喝酒吃肉的,又有长年赊帐的,实在没有多少盈利收入,去盖间青瓦碧砖、象象样样的酒肆。

    茅草屋,虽然显得简陋,但却宽敞明亮,这是开酒肆所必须的。大大的一个通间,容纳个二三十来人,绝没问题。通间的后面,是个庭院。如果逢上个人家生娃娶亲送丧办个酒席,庭院就可用上派场。当然,大户人家,大操大办,一般都是在自个府中,只有那些农户,小打小闹地置酒宴请左邻右舍,才会到这酒肆来。平常来这酒肆的,多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子弟。耕穑之人,大都是路过,进来凑个热闹,喝上几两,海阔天空、天南地北的侃上一番。是故,武负与王媪的酒肆,成了中阳里村民主要的聚合场所,好多轶事传闻、家长里短的消息,最初都是从这里传开出去的。

    庭院的后面,另有一排房舍,是武负一家的寝息之所。再往后,就是一畦菜圃和禽舍畜厩。武负开酒肆的用料,主要是自给自足,只有酒、茶、盐、醋之类的东西,才到县里的集市去采购。这节约了成本,而乡里乡亲的,只有薄利多销,才能惨淡经营下去。

    酒肆前面,有棵树荫如盖的老桑树。武负嫁过门时,就听夫家说起,这棵老桑树,是他们家传了数代的唯一家产。他们家祖上也有过财兴产旺的光景,但都因为流离失所的人荒马乱,那些象象样样的房,一次又一次的毁了,只有这棵老桑树还在。

    桑树,在农家是最稀松平常的东西。吴越之地,养蚕,与种庄稼,是官府严令要求必须从事的产业。每家都要种些桑树喂蚕,到每年的春、秋季节,蚕茧熟时,都要作为赋税交给衙门里的官织。剩下的蚕茧,便由农家自个儿缫丝,然后用纺车纺丝,做成衣物。到后来,官织实在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工作量,又嫌收蚕茧太过累赘,便开始允许民间交些做工精细的丝绢布匹抵作赋税。

    武负家原本是要纳粮交茧的,但自夫家死于战乱之后,她成了寡孀之人,官府便减了她的赋税,还允许她用钱充税。她也就索性将自己的田地并与那些大户,收点地租,更无力饲养桑蚕,只能交钱充数了。

    如此说来,这棵老桑树已有百十年的树龄了,就是用作养蚕,桑叶老得连蚕都不吃了。平时,只能用能乘凉拴马。

    老桑树下,胡乱摆着几块青石。其中,有块一丈来方的石板,是前些年,一个石匠卖剩的弃料,武负看看有用,便花了几个钱,不过也就是出了请工搬运的费用,将石板挪到门前,想再备上点料,做张石案,一时筹凑不齐,便闲放在那儿。还有几块柱石,是她找来做石墩的。也有一二块,是拿来本打算做石臼石杵,捣舂个粉末浆汁佐料什么的。

    武负看看那大青石板暂时没有用处,便在它的一头支放起个石墩,将石板略微倾斜放起,当做个简单的睡榻,酒肆没客人的时候,躺在那乘凉歇息一会。那时,还没有椅子板凳,更没有躺椅吊床,大家都是席地而坐。有张青石躺椅,也蛮不错的。

    太阳渐渐西坠,但当午毒日的烘烤,使地面仿佛还留着一股烧焦的味儿。武负在屋里呆得汗流不止,便拿个蒲扇出来,来到老桑树下。

    她解开束衣带,脱下那件镶着黑边、短领宽袖的褚黄色絺布曲裾深衣外套,折叠成方状,作为靠枕,放在青石上方,整了整身上的白色素绢内衣,仰躺上去,摇扇乘凉。

    有句老话说得极是:盖房的住不起楼阁殿堂,纺布的穿不了绫罗绸缎。古时的老百姓,有个称呼叫作布衣。尽管那时桑蚕业已极为繁盛,丝织衣物已不是什么珍稀品,但衣着却有着严格的等级限制,一般老百姓只能穿麻葛布制成的衣服。蚕丝织成的绫罗绸缎,要有些身份的人才能够穿。

    麻葛布料,主要取自大麻、苎麻和葛藤的韧皮纤维。大麻做布,有雄、雌之分,雄麻称为枲,质较软,雌麻称为苴,质硬粗糙。武负穿的外衣面料絺布,就是用枲、苎麻织成的布,在夏商、西周时期,还是王公贵族的奢品,但到了那时,已成为寻常百姓的衣物,王公贵族早在披帛着锦了。

    曲裾深衣,也就是将一片衣襟加长成三角状,然后往背部绕到前襟,遮住拖地的下摆,再用腰带扎束覆住三角,一件衣服就算穿好了。说白了,那时根本不叫穿衣,真正要叫裹衣,实际就是将一块布料往身上裹上一圈,捆上根带子,看着象个衣样就行。曲裾深衣,是那个时代家家户户最流行的款式。

    至于衣服要镶黑边,则是因为大秦朝崇尚黑色,不往衣服上弄点国色,问罪下来,可吃不消。

    为什么要遮住下摆?因为那时候,还没有裙子和裤子。武负想穿上裙子,还得等上四百年左右,就是要穿上有档的裤子,也要等个百把年的时间。那时的裤子叫做胫衣,就两个裤腿套到膝盖上面点……不遮住,怎么行?!后来出现的有裆裤叫“裈”,又称为“绔”,用精细绢丝做成的有档裤,就叫纨绔,是大富人家才穿得起的东西。后来的纨绔子弟,就指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

    现在懂了吧,为什么把姐妹俩的丈夫叫做“连襟”了?他们好比衣襟和那块加长三角布,关系紧密着呢。

    忙乎了一天,又很是闷热,武负显得困乏至极,没一会,便昏然睡去。她睡得很是香甜,连老桑树上的蝉鸣声,也不能将她惊醒。

    武负的女儿,正在屋里洗碗涮盆。听得蝉声,歇住手里的活汁,操起那支丈把来长捕蝶的网兜,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她年约十六,黑黝黝的长发梳成一条条的小辫子,束到后脑挽成个结,盘为发髻。这个年龄,就是所说的“年方二八,尚未及笄”。古代,无论男人女人,都是留着头发不剪的,留着用来做发型。头发挽起束在头顶,就叫做髻。这髻形,多种多样,叫法也是千奇百样,写本关于髻的专著,绝对不用怕没东西可写。反正,武负女儿的发髻,也是那个时代,最流行的发形。如果她在发髻上插了把簪子,分明是在向别人说,她已经找到婆家只是还没过门,名花有主,别来乱了,这就叫及笄。武负的女儿发髻上没插簪子,说明她还没有找到婆家。

    她悄然来到树下,身手敏捷地往树上扑了几下,几只蝉便到手了。她从身上掏出支麻线束口的布袋,将蝉往袋里装。

    振落在脸上的树枝,和嘶鸣得更是厉害的蝉声,将武负弄醒。她揩了下眼睛,起身抖落身上的枝叶,略带不满地说道:“又再捕这蝉儿?这么大的一个女儿家了,还弄这些小孩子的玩艺,真该找个人家,把你嫁了出去。”

    女儿似乎已经习惯了武负的唠叨,仍在为自己的收获喜不自胜:“一下午便从这树上捉了一袋子蝉,等会放到锅里,用热油煎黄,可是一盘美味呢。”

    武负看着有些顽劣的女儿,忽然触动情怀,感慨道:“这日子过得真快,我的女儿,都长得这般大了。当年,我嫁到你爹爹家里,也就和你现在一般模样。”

    女儿听武负说起,忽想起一事,问道:“娘,平时很少听你说起爹爹。我一生下来,就没见过爹爹,我爹爹究竟是怎么了?”

    武负经她一问,想了一阵,眼圈有些发红,说道:“我们这个地方,原来是楚国的地盘。我刚怀上你的那年,现在的这个大秦国,攻打楚国。楚国紧急征兵,就把你爹爹征去了。他走后的第二年一开春,我便生下了你。后来,秦兵突然退了,楚国又安安稳稳地过了十来年日子。可你爹爹从那以后,再没有回来。我到处打听,也没有消息。那些年月,这样的事情多了,问不着了,就算人没了。我一个人一把屎一泡尿地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

    她实在不想提这些伤心的事情,便岔开话题:“哦,对了,今天早上我去集市,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情?”

    女儿说道:“没什么事情。就是卢大爷过来说,他新烤的酒出窖了,问你还要不要,让捎个口信过去给他,不要的话,他就给王大娘那边了。”

    武负说道:“还有三大陶瓮的酒,应该还够。等明天你去回他,就说不要了,我们改下月再去他那拿酒。”

    女儿点头说是。又往远处看了一阵,说道:“娘,平时这个时候,酒肆里早挤满了人。到现在不见人来,不会有人了吧,关门算了。”

    武妇伸了伸懒腰,说道:“怎么,不耐烦了?天色还早,再等一等吧,或许村里人今天耕作回来都晚,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呢。”

    她往屋里扫了一眼,噜了噜嘴,说道:“何况,刘三还没醒呢。”

    女儿听了,显得很是生气的说:“这个泼皮刘三,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晚多半又要在我们酒肆过一夜了。刚那酒钱又没戏了,也不知他赊欠了我们家多少酒钱。亏你丝毫不跟他计较,我说了多少你都不听,就不怕被他吃空了。”武氏伸出食指,竖放在嘴际,“嘘”了一声,作势让女儿住嘴。

    她俩说的那人,此刻正坐在屋里的芦苇席上,伏着几案而眠,静声之时,还能听出并不粗重的阵阵鼾声。他背对着门而坐,整个头又埋在臂弯里,看不到面目,只看他的头发往上一拢,挽成个覆盅髻,用根乌青色的带子扎紧,却已有几绺发须挣出髻来,后脑勺比常人更为向外凸出。身向前倾,脊如弯弓,腰阔臀圆,两支臂膀如两座山丘,将背上部托得隆起。几案上,已是杯盘狼籍,零乱一片。他的身旁,放着一件乌青底色卷草纹路的绢丝外套,显是因为热极先自脱去的。

    母女俩停下话来,忽听得屋里声响,便向内张望。只见那人,朦胧微睁开双眼,欠了欠身子,打了一个呵欠,口中嚷了一句:“热死我了!”看似仍觉难以当热,又将身上的里衣脱去,见桌边流了摊自己的口水嗒子,便用里衣来回地擦拭干净,随手将把里衣掷在旁边的外套上,光着臂膀,裸个半身,又沉沉睡去。

    武负看得禁不住笑了起来,女儿却是小嘴一撇,又再嘟咙道:“那酒不是他家自个的,在他看来就似不要钱的,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白吃白喝的,还顿顿管醉。不过是看娘老实巴交的,好欺负。换了我,不赊他就是,他还能把我怎样?”

    武负不为所动,依旧宽言和语,和女儿继续话题:“你不赊他,他还不是会到村西的王媪家吃去。赊了说不定哪天他有钱了,我们的酒钱不就回来了?何况,刘三有些狐朋狗友,他常在这吃喝,那些人也时不时在这聚吃聚喝,生意不就好了?细算其实赔不了本。”

    女儿叹了口气,愤懑不已:“娘就是好心肠,对这种痞子太过仁慈。父母兄嫂都不管他的人,一天到晚就赖在我们这里。不说他那干朋友还不气,那帮人来这请他喝酒倒不欠帐,可这刘三还和人家讲礼尚往来,总要回请一顿,他倒好,宴罢朋友一走,就一句话二个字:记帐。总做些他请客我们出钱的事情。这样下去,酒肆早迟要被他吃垮。”

    武负压低声音道:“小声点,让刘三听到了,弄得彼此不快。你这不懂事的孩子。”

    说到这,武妇止住了话,目光直勾勾地往屋内盯着。她脸上露出惊异之色,立起身,走至门口脱鞋而入。女儿看她神色,不知出了什么事,也好奇的跟了进去。

    那时候,没有坐椅板凳,都是席地而坐。于是,就要有席子铺地,以免坐脏了屁股,进门就得脱鞋子,这叫倒履而入。席子是用得最多的坐具,可却是有讲究的。长方形的叫筵,先铺在地上,正方形的才叫席,覆盖在筵上,筵席最初这是这么来的。筵与席,要用竹篾、芦苇编织,并在四周镶绣块布巾,因此,“筵”有竹头,“席”尾有巾。置于席上摆放东西的家什叫几案,也就是长桌子。几是坐时依托的家具,案时进食、读书、写字办公的家具,因二者用途难以区划分开,便合称几案。

    武负走近刘三的背后,仔细观看。说真的,她守寡多年,看到一个健壮男人的肌体展现在自己面前,压抑在内心中那种野性的萌动,使她真想嗅上一嗅、摸上一摸,如果不是女儿在场,她甚至想有更出格的举动,想与眼前的男人苟合一场,图个风流快活,死了也值得。

    这么多年来独守空房,使她对男人有种情yu上的本能渴望,这也是她对刘三常常赊帐而不以为意,一个不可示人的因由。刘三单独来酒肆时,她也曾暗示、挑逗甚至勾引过他。而村里关于他俩的暗议不少,但其实他俩是清白的。

    礼义的教化,早被诸侯的纷乱所冲淡,而大秦朝对孔孟之道又不感兴趣,这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并不是所抱守的礼义廉耻,浇灭了他俩之间的干柴烈火般的情yu,更非这刘三是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

    武负觉得,刘三有种大智若愚的精明,这也是她有几分地看重刘三的原因。她的每一次激情,总被他装憨卖傻的推却了。她屡屡遭到冷遇,最后只好望而却步。尽管她已为人妇,刘三却也是个三十六岁的光棍汉了,比自己还大四岁,便宜占不到那儿去。刘三拒绝自己,只有一种解释,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他怕一旦泄漏出去,让村里人和一干朋友扯笑了去,在人前抬不去头,而且,哪怕逢场作戏也好,他不想找个带个女儿的女人,这样的危险系数太大。一句话,这刘三,是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人。

    不吃亏,少吃亏,应该能做出些事情来。

    武负将目光停在刘三的颈背部,“咦”了一声,走近观看,然后小声地对女儿说:“好奇怪。你看刘三颈部上这道胎印,象不象条龙?”女儿不以为然。

    武妇若有所思与女儿又走回老桑树下,忽然口中喃喃说道:“我早听说刘母生刘三时,看见一个金甲神人从天而降,然后天空电闪雷鸣,一道似蛟龙样的旋风从池塘中直冲云霄,吓得刘母晕倒在池塘边产下了刘三。原来想是讹传,现在看来此言非虚。难道这刘三注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女儿见她神情有异,“咯咯”笑道:“什么龙印,我看象条蚯蚓。什么金甲神人啦,蛟龙啦,不过就是龙卷风呗。我们这些地方,还少见龙卷风不曾?哪家生个娃,不找个喜头说说,图个好兆头?你不是说生我时梦见彩凤临屋吗?总说我以后要嫁个侯门贵庭,我现在还不是在这涮碗盥盆?这刘三游手好闲,纯是个市井无赖之徒。你就别痴想他能发迹了,还是防备着他别把我们的小本买卖弄没了。”

    武负怒喝道:“住口!不许你这样亵渎神灵。真是顽劣至极!”

    女儿见母亲发怒,知道说错了话,吐了一下舌头,接着,说了声“好热,我也去凉个澡。”便走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