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
刘邦回到沛县交了官差,许令见了朝廷的回文,想着升官在即,心中自是十分喜欢,脸色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言嘉许刘邦一番,便让刘邦回家探看家小。
吕雉听说刘邦从咸阳办差回来,更是欢喜异常,忙不迭地腆着大肚子从家里赶出来迎接。
当初吕公与刘邦一席酒话,定下亲来。刘邦见吕公硬要在此事上认真,想着自己年近不惑能摊上门亲事,而吕家门庭又很殷富,哪有不高兴、不愿意?但心中仍有忐忑,恐吕公是因女儿品貌不端,歪瓜配癞枣,才许亲给自己的。等娶亲过门一看,这吕雉乃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娇娃,咧个大嘴笑得怎么合也合不拢,口水叭嗒叭嗒直往下掉。他老马得吃嫩草,心花怒放,早把吕雉奉为至宝,呵护有加,百般爱惜。
他喜得佳缘,又得吕公慷慨解囊扶助,帮他在沛县购房置产、结交豪杰朋友,使他如沐春风,得意非凡。尤其是在他误伤夏侯婴后,不惜重金为他化解牢狱之灾,更是让他对吕公和妻子感恩戴德。吕雉在家里的地位自增,说话的份量也就非同一般,刘邦对她自是言听计从。
吕雉不但长得貌美如花,而且,待人接物也颇得其父真传。凡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恰到得体,左右逢源,面面俱到。
本来,刘邦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刘太公对他是失望至极,恨不打一处来。刘邦与父母兄弟的关系一直很僵,差不多到了断绝来往的地步。这吕雉过门后,很会操守媳妇本份,隔三岔五地到公婆那嘘寒问暖,逢年过节时总要把公婆接到家中一同欢聚。那几个兄弟姑嫂,她也搞些礼品馈赠等小恩小惠的事情,时常登门拜望,走走串串,唠唠家常嗑子,渐渐地便恢复了往来。刘氏满门上下对这个媳妇很是满意,无不直挑大拇指称赞不已。大家开始羡慕起刘邦来,这刘三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份,讨得如此这般贤惠的媳妇?
刘邦虽娶得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开始还能呆在家里整天与之厮守,但时间一长,喜欢外出喝酒结友交游的毛病又再显露出来,吕雉被撂在家里独守空闱已是常事。吕雉起初也免不了牢骚满腹,看看于事无济,也只好任他如此。想想自己年纪轻轻,却常以寂寞为伴,吕雉只能幽叹不止。
刘邦见吕雉虽有孕在身,举止眉目间却透着一种成熟少妇的风韵,已快是两个孩子的妈妈,除了大腹翩翩之外,身段适中,胸挺臀肥,丰满怡人,秀色可餐。刘邦外出咸阳一月,少沾女人,而自吕雉怀孕后,他已是经久未得染她身体。此刻,自己的女人就在眼前,诱人的体香扑鼻袭来,搅得他头脑晕乎乎的,胯下的尘根腾地便硬邦邦地直挺起来。他顾不得许多,将她揽入怀中,拥入内房闱帐之中。
吕雉满目含春,娇羞无限地说道:“怎么?去了咸阳一趟,见了那些仪态万方的嫔妃丽人,只恨不能一亲芳泽,回到家里,也不洗澡净身,就急着找我泄火啊?”
刘邦急道:“什么嫔妃丽人,深宫高院,怎能容你见上一面?那皇帝巡游,也难睹尊容,倒见了他舆仗威严。哎,侍臣簇拥,女人如云,做皇帝真好!象我这样的乡巴佬,只有回家抱老婆的命!”边说边褪着吕雉的衣服。
吕雉想要拒绝,怎奈刘邦的一双手已在抚摸揉搓着她的前胸。那种久违的男人气息熏得她阵阵眩晕,双乳敏感部位所带来的快感让她难以克制,喉咙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身心愉悦激发起内心狂野的躁动,让她一只手情不自禁地向刘邦kua间摸去。
刘邦腾出一只手向下移摸开去,却见吕雉下面已是湿漉漉的一片,他笑说道:“我还道自己捱受不了,原来你比我还更猴急难熬。”说毕,剥去吕雉的衣裤,又再脱去自己身上衣物,放平女人身体,就要往里入去。
慌得吕雉连忙止住道:“不行!若动了胎气,要了肚里这东西的小命,日后你和我不会善罢干休!”便要起身坐起。
刘邦趣味正酣,哪里会依?见吕雉有些忌顾,便说道:“你我干柴烈火,怎能让细雨浇灭!我教你一个法子,颠鸾倒凤,翻覆乾坤,能解彼此饥渴。”
他平躺在榻上,让吕雉在他身上动作。吕雉见此招式新颖,依言一试,果然是奇爽无比,发lang声一浪高过一浪,惹得刘邦也在一个劲地添柴加火。两人你来我往,将近半个时辰,方才偃旗息鼓。
吕雉娇喘吁吁,躺在刘邦身上,脸上荡漾着滋润无比的喜色,仍有些意犹未尽地摩着刘邦胸脯说道:“夫君好棒!这些玩艺,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莫非是你在市井坊间眠花宿柳练就的功夫?”
刘邦暗道:这些雕虫小技,真不值一提,当年,曹大姑怀肥儿时,我就是用这法子解馋的,你怀盈儿之时,我本想一用,但想到初婚不久,恐让你生疑生事,要不是今天实在憋得慌,还不敢一试呢,没想到还真让你爽极了。
当下,他不敢说破,便信口胡诌,打着哈哈戏言道:“这招式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后庭花’,是一个术士传授给我的,说是女人常用此技,有成为王后嫔妃尊贵显赫的命。我从来没有试过,今日一用,果然男欢女娱,其乐无穷。”
吕雉知他是在胡说,也跟着凑趣道:“那以后我天天就用这招式,说不定将来能当个皇后什么的呢。”说罢,咯咯直笑。
两人披衣起床,刘邦忽想起一事,问道:“咦,对了,不是说让食其帮忙来照料你的吗?怎不见他?”
吕雉说道:“食其这孩子倒是蛮机灵的,很是善解人意,好象肚里的蛔虫一般,许多事情,我还没想到的,他就帮我想到了;我想到的,他早就准备停当了。人又勤快,做事情有条有理,你看,家里被他打理得干净整齐,一尘不染。日后,如果我们吕家让他做管家,那可真是请对了。你走后,父亲见我一女人有孕在家,多有不便,便又让媭妹来陪我作伴。食其这孩子同我们姐妹俩都处得极好,他怕媭妹寂寞,隔三岔五地陪她外出溜达。这不,他俩见我安好,便约起到街上逛逛,可能,不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她与审食其年龄不差上下,却因为刘邦是审食其的表兄,年纪大他许多,跟着刘邦叫惯了审食其“这孩子”,早没了不自然的感觉。
刘邦却有些不高兴了:“让他照料你们母子,偏往外跑!”
吕雉知道他在生审食其的气,连忙帮他圆场道:“这也怪不得食其。要知道我那妹子,仗着年纪最小受父亲宠爱,平时在家里刁蛮惯了,玩性大,总缠着食其陪他出去玩耍,食其也是磨她不过,只好没奈何依她性子。”
吕雉给刘邦沏了壶茶,说道:“我身子不便,你先坐着喝茶。等食其和媭妹回来再给你弄饭,腹中饥饿也只有忍耐一时半刻了。”
两人坐着说些闲话。刘邦就把这一路去咸阳的见闻,挑些好玩新奇的向吕雉说说。吕雉一个妇人家,极少出远门,听得很是入迷。
正说着话,就见审食其与吕媭一人抬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铜锅,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见到刘邦归来,审食其分外惊喜:“大哥,回来了啊。这段时间,让小弟牵肠挂肚死了,总为你这一路上担心哪。”吕媭看是刘邦,倒显得有些不自在,脸上微红,说了一句:“姊丈回来了啊,你去咸阳后,爹担心姐姐一人多有不便,让我来陪陪她。你一回来,我就省心了。”
刘邦刚想答话,一股浓烈的肉香飘进了他的鼻孔,馋得他直吞口水。他太熟悉这道香味了,顾不上和两人寒暄几句,径直问道:“你们去老樊家买狗肉回来吃啊?”
审食其和吕媭听他如此一问,好似猛然醒悟过来,审食其嘴快,先自说道:“哦,是啊是啊。媭小姐很喜欢吃这老樊家的狗肉,这不闲在家里难受吗?就约了我去买了些回来。正巧逢上大哥回来,我们马上到厨房再弄几个菜,也算给您接风洗尘吧。”
吕媭笑出声来道:“姊丈好厉害的鼻子,不但嗅出这是两锅狗肉,甚至连这狗肉出自老樊家,也给你嗅出来了。”
吕雉也被小妹的话逗乐了,语带讥讽地说道:“你姊丈下田干活不行,读书念字不行,经商做生意不行,就是这吃喝玩乐在行。别说是这老樊家的狗肉香味独特浓烈,就是他那帮吃吃喝喝的狐朋狗友,在那喝酒戏耍,不管有多远,他也能闻着气味找了去。”
刘邦也不管吕雉挖苦,伸手揭去审食其抬着的那一锅盖子,深闻了几口,再用另支手探到锅里,拈取一块狗肉,放到嘴边吹了吹,送入口中,囫囵吞下,一边说道:“不是我鼻子尖、嗅觉灵,整个沛县也就二三家狗肉店,这老樊家狗肉本就香味特别,大老远就扑鼻而来,闻不到那才叫怪事。”
吕雉蹙着眉头说道:“你们看看,他那馋相,就跟那恶狗一般。哪一天,老樊家没狗杀了,就来我家拴这一只去吧。”
吕媭听着姐姐如此数落刘邦,笑得前仰后合。急得审食其在旁说道:“我的媭小姐,别老鸹喜欢把蛋打烂,顾着高兴把那一锅狗肉翻了,那才叫惨呢。”
刘邦这才注意打量了吕媭一下。
说起来,刘邦已是三年没见到吕媭了。他在迎娶吕雉时,挨个认识吕家亲眷时,在吕府见过吕媭一次。这三年里,刘邦和吕雉多次回过吕府,因吕媭是女眷而年纪最幼不便相见,就一直再没见过。迎亲之时,那么多亲眷,又忙着打点事理,刘邦对这个妻妹,印象不是很深。
吕媭出落得越发漂亮迷人了。一张桃花脸,一双杏仁眼,面带春色,眉目含情,一颦一笑,无不摄人心魂;峰胸高耸,宽臀丰满,腰细如柳,一颤一摇,让人想入非非。吕媭与吕雉相比,少几分庄重,多几分轻佻,少几分聪慧,多几分性感;减几分贤淑,增几分可爱,减几分温柔,增几分刁钻。如果说,吕雉是一杯清茶,醇香可人,滋口润喉,那么,吕媭就是一杯浓酒,沁脾浸肺,如痴如醉。
看得刘邦两眼发呆。娘的,老天爷总是要带些缺憾给世人。如果我刘邦能二美兼收,那就不枉此生了。想着想着,他又羡慕起咸阳城见到的始皇帝来,这世间,就这皇帝老子有此福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信手捻来,轻而易举,就象采摘自己花园的花儿一般,任所欲为,毫无顾忌。
吕媭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故作与吕食其说话,回避他的目光:“泼了就泼了罢。让这老樊家的狗肉香得一屋都是,那才叫好呢。这老樊家,也不知是如何烹的狗肉,让人馋得象有瘾一般,三天不吃上一回,坐卧不宁。”
审食其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那樊家屠子初开狗肉摊子时节,也是门前冷落,少有人至。樊家屠子久寻美味狗肉方子未果,一日辗转河边忽见一老鳖四足朝天仰卧河滩,几近渴涸。双眼满是凄楚求助之色,樊家屠子忽起怜悯之心,便将老鳖抱入水中,老鳖临游前在樊家屠子两掌上吐了一手的唾液,他并无察觉。等回到家中再烹狗肉之时,出锅狗肉却是异香扑鼻,食之诸味俱佳。此后遂宾客盈门,常兴不衰,远近闻名,纷至沓来,赞不绝口。闲话不说了吧,我俩快去厨房,弄些菜肴,省得我大哥久等一场。”
吕雉听了笑出声来:“原来,这老樊狗肉汤锅原来是王八唾沫熬制的啊,好在我有孕在身,不吃这狗肉。如今知道了,就更不会吃了。”
刘邦有些等待不住地催道:“管他是什么熬的,只要香喷喷的美味就行了。快去弄吧,我一路辛苦,都有些饿了。”
吕媭接口说道:“也是。姊丈,你先坐会,待会我们把这老樊家狗肉端上,吃个痛快。到时可别连锅底也要舔个干净。”
刘邦心道:别把我说得这般窘,想当年,这老樊家狗肉,我可没少吃,哎,要不是——。
说起樊家狗肉,他忽地想起夏侯婴来。是啊,如果不是夏侯婴和那樊家屠子闹得不可开交,对这樊家狗肉,我可不会久违少沾。对了,夏侯婴现在怎么样了?还真有点想他了。
刘邦几人所说的樊家屠子,姓樊名哙,是住在沛城东门的一个屠夫。樊家世代以耕田务家为生,到了樊哙父亲这一代,看到做屠宰生意很是赚钱,就开始开了一家狗肉店。可一开下来,却不景气,惨淡经营,赚头不多。这樊哙很小就随父亲做生意,见此,不知从哪弄来个烹制狗肉的秘方,将狗肉弄得喷香可口,消息不胫而走,人们争相一尝为快,樊家狗肉一下子便走俏起来,门庭若市,生意越做越红火。樊哙的父亲,因为得了痹症腿脚不灵便,看儿子已能独自操持,便将店面交给了樊哙打理,闲在家中静养。
这樊哙不管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一个大陶罐,里面泡满茶水,要么用杯碗盛着喝,要么干脆提罐沽饮。一天下来,加三次茶罐的茶水,也不够他喝。沛县有人帮他粗算过,他一天喝进肚里的水量,足够一户人家一天的炊饮用水。
不仅如此,他酒量更是惊人。他平时很少喝酒,以至沛县人都认为他不胜酒力,结果却大出意料。一次,沛县一少年与他斗嘴:“你喝水如此之猛,如果喝酒能如喝水一般,那就叫汉子一条了。可惜,你喝酒是这个——”少年伸出小指比了比,脸上满是戏谑之色。樊哙大受羞辱,挑战道:“我知道你的酒量很好,可我酒量太差,无法和你一比。这样吧,我们俩换一换,我喝酒,你喝水,看看是水难喝还是酒难喝。最后谁喝不了,就叫对方一声大爷,爬着从这滚回去。”说完,他用自己的茶罐子倒满酒,一饮而尽,又再添两罐,也喝了个底朝天。仍然是脸不变色,神情自若,谈笑风声。那少年早吓得呆若木鸡,魂飞魄散,别说他连半罐酒都饮不了,就是三罐水他也要喝得倒吐。
樊哙自此声名大振。
可起初,沛县人怎么也找不到贴切的词语来形容他,直到有一天,看到樊哙在狗肉摊上招揽生意,才迸发了灵感。
这樊家狗肉,生的,狗头、狗腿、狗肝、狗肺、狗枪、狗脔,样样齐全,任你随心挑选;熟的,烧的,烤的,炒的,蒸的,煮的,应有尽有,任你尽情烹用;你要是想要卤的、腌的、干的、酱的、熏的,也能随订随供,满足需要。而且,他家选取的屠宰用狗,更有独到之处,大多来自芒砀山中,屠宰之前都要在自家圈笼中用自家秘制的饲料喂养一至两月,因此,狗肥肉嫩味香,质量上乘,颇受沛县人亲睐。
说起来,樊家狗肉,在沛县很有名气,但最火最出色的还是那道狗肉汤锅,这已经成为老樊家狗肉的招牌菜,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老樊家为了满足顾客需求,一再将那口锅做大,最后,这锅已经到了大得不能再大的地步。
屠夫厨子最容易发胖,这樊哙也不例外。三十不到的年龄,就已大腹便便,加上他长相又极其彪悍和凶恶,看上去更是令人生畏。
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挺个圆球般的油肚,提个硕大的茶罐,坐在狗肉摊边,旁边又立着一口大得不能再大、冒着白泡翻滚不止的狗肉汤锅,这成了沛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沛城人再想起他喝水饮酒如鲸吞江绝世罕有的海量,这不是水神共工吗?于是,一个雅号或者说是绰号,诞生了。
但还有那么一点缺憾,毕竟传说中的水火两神恶战撞到不周山的故事还没有发生。
这需要夏侯婴来成就这场圆满。
夏侯婴举家南迁时,先是在滕县做生意。夏侯婴成人后,父亲见他无报事事,便托官衙里的朋友为他谋个差事,正巧沛县县衙缺个司御吏,便引荐了夏侯婴。于是,夏侯婴一家又从滕县迁至沛县来。
夏侯婴为人仗义,又好结交朋友。他在沛县衙门当差没几天,就与萧何、曹参等衙吏混得厮熟。
萧何看夏侯婴很好相处,就设宴招待他,还特意喊了刘邦作陪。刘邦就这样认识了夏侯婴。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推杯换盏之际,喝得醉眼朦忪。散席之后,两人意犹未尽,刘邦拖着夏侯婴不让走,硬要另找家酒肆再喝个痛快。夏侯婴盛情难却,只好顺从他的意。
为了表示自己的好客和豪爽,刘邦要夏侯婴尽管随心挑家酒肆,由他做东。夏侯婴早就听说,老樊家狗肉的名气,就专挑了这一家。刘邦心中虽有些为难,但已喝得正是豪情万丈之时,便借酒壮胆,与夏侯婴摇摇摆摆地来到了老樊家狗肉店。
还没进店,刘邦很阔绰地让夏侯婴尽情地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夏侯婴也不推辞,进到店里后,点了满满的一桌酒菜,与刘邦放开肚怀地大吃大喝起来。
事情坏就坏在,刘邦根本没有带钱,而夏侯婴身上同样也没带一个子儿。
整个沛县,刘邦唯一不敢去赊帐的地方,就是老樊家狗肉店。刘邦是很会看麻衣相的人,他见樊哙长得彪悍凶恶,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早就敬而远之,哪敢自讨没趣地找上门来赊帐?他虽然多次来过老樊家狗肉店吃喝,但都是萧何、曹参这干朋友付帐。他自己曾经也试过一次,吃过之后要赊帐,但樊哙不依不饶,不结清酒钱就不让刘邦走,没奈何,他只有让人去找萧何告急,讨了钱过来结清帐走人。自此后,他做东请客,从不来老樊家狗肉店。今天,要不是喝酒喝迷糊了,他也不会硬撑着走进店来。
樊哙本就对刘邦这个臭名昭著、白吃白喝惯了的泼皮极为厌烦,见刘邦进来,心里就打好了主意,要他先付帐再吃喝。可夏侯婴先自点菜的举动迷惑了他,让他以为是夏侯婴做东,就没有再多问一句。他是知道的,这个人是新到沛县为县大人驾车的人,衙门里的人有薪俸,一般不会象刘邦这样的无赖赊帐。人家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先付帐再吃喝,有违待客之道。
吃得再痛快,也有要结帐买单的时候。刘邦内心忐忑不安,却故作镇静,装模作样地看看帐单,然后往身上一阵乱摸,最后“啊”地惊叫了一声,向夏侯婴说道:“糟糕!换衣服把钱落下了!夏侯兄弟,你身上带没带着点?你先垫补一下,我明早立马还给你。哎,丢死人了,与夏侯兄弟初次相识,竟会出这样的难堪尴尬,脸丢大了,惭愧至极!”一个劲地自责不已。
我请客,你出钱,这是刘邦的强项。好在夏侯婴生性豁达,而两人又是初交,没那多的计较,他一边嚷着“我们两个还分什么,别说还不还的”,一边伸手入怀一摸,却是傻眼了,踌躇着不动。看那情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樊哙这时候不依了,嘴巴根本不饶人:“别装了,赖账早赖成习惯了,敢赖到老樊家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这话,樊哙说指的是刘邦,可夏侯婴听来,是那么的刺耳,他脸膛天生泛红,此刻“唰”的一下,更是红得透亮,直红到了耳根,活脱脱就是尊火神祝融模样。
他感到受到了极大的羞辱,站起来就与樊哙对骂起来。樊哙本就是烈性子一个,执坳起来别说是衙吏,就是皇帝老子他也不惧。两人一推一搡,出了店门,就在街道上大打出手起来。
两人说好了要一对一单挑见真章,搞得刘邦劝也不是帮也不是,只好没奈何地站在旁边看热闹。好在此时亥时,街上已无行人,不然要引得多少人驻足观看,还会招来衙役将两人拘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地拳打脚踢一通。夏侯婴酒喝得烂醉,明显处在下锋,身上挨了重重的几下,步子踉跄不稳,几无还手之力。
樊哙见好就收,向刘邦说道:“刘三,你这朋友醉了,我胜之不武,你先扶他回去,有种另约时日再斗。今日赊欠的酒钱,明早立马给我奉上,别让你樊老爷我亲自登门讨要,那有你好果子吃!”
夏侯婴似不罢休,亏得刘邦生拉硬拽,才把他拖了回去。
俗语说:好人怕恶人,恶人怕浑人,浑人怕不要命的人。刘邦充其量只能算个恶人,整个沛县,他最怕的就是樊哙,因为樊哙不但是浑人,而一旦惹恼了他,他就是不要命的人。第二天,刘邦连忙找朋友借了钱,赶忙将酒钱还上,毕竟事情归根到底是自己闯出来的,指望安抚好一方,别把事情闹大了。
可夏侯婴却没那么好平息的。等酒醒过来,对着铜镜一看,脸上青一块紫一快,肿得不成样子。他心高气傲,哪里肯依?为了挽回面子,他让人向樊哙写下贴子,邀他十日后在城南高岗子决一胜负。樊哙也是好胜心切,怎不欣然应战?
到了那一日,双方邀了许多朋友死党一起助阵观战。锣声一响,俩人就象猛虎恶豹般地窜了出去,施展开拳脚,斗将起来。两人打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分出胜负来。众人看得心惊肉挑,只见场子中间黄土飞扬,两人除了还扑闪着一对杀红了的眼珠子外,已如两具泥塑的陶俑,只是这俑却是扑腾活动着的,也不知要打到何时,才能分出胜负。
就在这时,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之间,降下倾盆大雨。周遭并无避雨之所,众人哪还有心思看他俩人决斗,无不以衣覆头,向最近的一个村庄跑去,倾刻间便走得干净。大家想是这么大的雨,这两人也会罢手寻地方避雨。
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众人蓦然发觉,独不见樊哙、夏侯婴两人,心知有异,便又回到高岗子找寻。却见一头一个,横陈在场子中央,浑身伤痕累累,面相狰狞可憎,好似犹有不甘,意犹未尽,却除了尚有鼻息之外,已无知觉。原来,俩人竟不避雨,在雨中斗得死去活来、酣畅淋漓,最后精疲力竭,竟双双昏死过去。
大伙分别将俩人抬回救治。好在都只是些皮肉跌打伤,一番料理后,都悠悠醒转过来,再调养几天后,也就恢复了。
沛县喜欢编故事的人,就把不相干的事情联系起来,传了出去。说是樊哙与夏侯婴决斗,只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雷电交加、风雨大作,鬼神也闻声色变。
可不管怎么样传闻,毕竟并未分出胜负。俩人伤还没有痊愈,便又开始邀约再斗。不料,夏侯父亲知道了这事,先将夏侯婴臭骂了一顿,又找到樊父将事体一说。樊父也很是着急,把樊哙叫来数落一通后,让樊哙不得再与夏侯婴纠斗。樊哙极为孝顺,只好听从父亲之言。双方自此遂罢争止斗。
也就是从这时起,夏侯父亲知道了刘邦这个人,整天无所事事,总爱惹出些是非。
事隔这么多年以后,说起老樊家狗肉,令刘邦不禁生出一些回忆和感慨。
审食其与吕嬃下到厨房后,刘邦又问吕雉道:“我去咸阳这段时间,盈儿可好?”他去咸阳前,考虑到吕雉又身怀六甲,多有不便,就把儿子盈儿交到中阳里父母亲那里代为照看,心里着实还是惦念。
吕雉说道:“前几天,爹带着他来看我,又长高了不少。他倒用不着你牵挂,太公把他当做宝贝一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碎了,过得舒坦着呢。卢绾也随同前来,原来他妻子也是有孕在身,算着日子,产期也和我前后不几天。”
刘邦听了,心里落了放多,倒是卢绾妻子有孕的事情让他有些惊奇:“哦,我与卢绾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如果我俩的孩子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是奇事一件了。”
吕雉忽想到一事,就向厨房方向瞅了瞅,附耳小声以刘邦嘀咕道:“你看出点门道来了吗?我觉得嬃妹看食其的眼光很异样,他们俩别弄出什么事情来啊。”
刘邦一怔,不解她的话意,问道:“有什么异样的?我可没看出什么来。”他忽又好似懂了吕雉的意思,道:“你是说嬃妹对食其有意?你可别胡思乱想。原先说好了,让食其到吕府管事的,对吕家小女主人,他肯定是要殷勤一些。”
吕雉蛮有把握的说道:“凭我做女人的直觉和敏感,嬃妹看食其,是那种情窦初开女子看情郎脉脉含情的眼神。我这妹子,我很熟她秉性,执拗倔强,行事偏激极端,一旦她认了死理,总会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还好,食其还把握得好分寸,拿捏得住尺度,故作不解风情。这些天,我为这事坐卧不安,只盼望着你早日回来,就可遣她回府,免得弄出无法收拾的事体来。”
刘邦听她说得郑重其事,附合道:“也是。食其自小在我家长大,对他的习性我略知一二,属于那种少年老成的。他俩交往时日不长,食其遇事又还冷静,暂时不会发生什么。但时间一长,就说不清楚了,女人想要投怀送抱,哪个男人有定性,能够坐怀不乱?不过,还是劝劝你父亲早早把她嫁出去吧,毕竟食其还要到吕府,谁敢保证长时间不出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道:“如果他们俩能出点什么事情,我看也挺好的。我表兄弟找你姐妹俩,亲上加亲了啊,再怎么说,肉也烂到一个锅里,不吃亏的。”
吕雉狠狠地拧了刘邦一下,直拧得他“哎呀”叫出声来。她仍然一脸正色地说道:“想得美啊,我父亲和许令是至交,双方早换了贴子,订了亲事。想都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