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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第八节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项梁看看时辰已近中午,便令人生火做饭。众人聚饮一番后,季布、吕马童告辞启程,押运货物下山而去。项梁又与宋义、钟离昧一干人商谈了一些窑坊上的事务后,便将项籍另叫到一边,小声地交谈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项籍不住地点头、项梁神色满意,方才作罢。

    项籍本就喝了些酒,神恭言谨地与叔父一番谈话又搞得惆怅不已,不觉困极,便找了个地方,昏昏睡去。

    睡得正浓,忽觉鼻间一阵清香袭来,睁眼看时,却见虞姬静静地坐在面前,痴望着自己,连忙起身。

    虞姬见他醒来,说道:“哥哥睡得真香,我都傻坐在这儿半天了。如果太过疲惫,直管再睡过去,我再静坐一会。”

    项籍颇为歉意地说道:“能有什么疲惫!只不过在山中久了,闲来无事时,便是喝酒睡觉,习惯了。怎能让妹妹一人独坐看我鼾睡窘态!对了,适才吃饭时,怎不见妹妹?”

    虞姬说道:“我一个女眷,怎可与你们一堆大男人同席共饮?自是到厨间用餐完后,早早午睡了一会。”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行囊中翻出一物,站起身展开抖了抖,接着说道:“我在会稽城中,独居一处,除了侍佣,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更是闲极无聊。只能学学种花、养蚕,做做些女工针线,打发日子。这不,我用自己养的蚕,学着剥茧抽丝、纺纱织造,估摸着你的身形大小,为你缝制了一件绣花锦缎长袍,也不知合不合身?哥哥且来穿穿试试。”

    项籍看她手中那件长袍,紫色镶边的黑色外层当中绣着一朵硕大鲜艳的红花,做工精美细致,显得富丽而大气。他来到会稽已是数年,略知一些丝绸的制作工艺,知道自己养蚕缫丝制作这么一件长袍,不知要费多少时日化多少心血,心中好不感动,赶紧伸手接过长袍,努力克制住感情说道:“烦劳妹妹了,辛苦为我织缝长袍,哥哥唯有感谢不尽。袍上这一大朵鲜花,可就是会稽人传得神乎其神只有你能种成的虞美人花?听说它贵如黄金,那妹妹可发了大财了。”说完,项籍作了个戏谑玩笑的脸色。

    虞姬前后左右地凝神查看项籍穿衣后的姿态,漫不经心地答道:“言过其实了。这花本就难栽,呵护极为不易,名贵一点,那是自然,再说,一年也出不了多少花去卖,哪赚得了多少钱!不过是闲着也是闲着,图找点事情做做,不致闷出病来。”

    她有点遗憾地说道:“这袍子,你穿上去,显得过于宽松。我相信自己量衣的直觉,籍哥哥,这些日子扎在山中,你是不是瘦了?”

    项籍笑道:“肯定是瘦了!这个鸟地方,不把人憋坏逼疯,都算好的了。衣袍宽点就宽点了,妹妹做的衣服,那自是好的,我喜欢!妹妹的心意,我领谢了。”说着,他拉起虞姬的手:“别闷在这了,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俩人走了出来,但见落日残照,晚霞映天,山中另有一番景象。虞姬有所触动地说道:“哥哥,你还记得终南山中吗?这地方和那日我们所在的终南山很是相像啊。”

    一语提醒项籍,他从腰上摸出一支号角模样的东西,放到嘴边鼓着腮帮吹了起来,声音幽远高扬,响彻四野。不一会,只听得几声似马似豹的嘶吼,紧接着一阵急促蹄声传来,一匹黑色半兽半畜的怪物,如同闪电一般疾驰到两人面前。

    虞姬先叫了起来:“乌骓!乌骓!”乌骓马却也识得虞姬,来到近前将面首挨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项籍语气中说不尽的喜爱犹加:“这乌骓好有灵性,好通人性!你看,你与它恐怕有几年不见了,它还识记得你,对你这般亲昵,亲昵得让我好生嫉妒。在会稽城时,怕它惊吓伤害到人,将它深锁起来,严加看管。它食量惊人,一天能吃二三十斤的生肉,个头小的羊还不够它吃上一顿,伺喂它真还让人犯愁,最头痛的还是,无论如何将它喂得饱饱的,它一个劲地在掉膘。随我来到山中后,索性随它习性,散放到山中,由它自个儿捕食生存,却能体壮膘肥。看样子,它是平时野惯了,喜欢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生活。我要乘驾它时,只须吹响这个牛角号,无论在多远,它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乖巧不乖巧?这却省去了饲喂它的许多麻烦。真乃神兽宝驹啊!”

    他春风满面地对虞姬说道:“走!妹妹,上马!我俩再重温当年走马飞驰终南山的时光。”

    虞姬也是情怀激昂:“等等,哥哥!我带了筑上山,我去把筑背上!”

    项籍将虞姬扶上马,策马狂奔。俩人在山间溪谷穿行,说不尽的欢歌笑语。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地方。虞姬道:“此处幽静开阔,哥哥,不如我们在这里歇息一阵。”

    项籍听言将虞姬放下马来,虞姬见他并不下马,在马背上放眼四望,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山风袭来,袍袂飞扬,看得她有些呆了:“袍子虽显宽大,哥哥,你坐在马上,袍子随风而飘,正好衬出你的威武雄壮,犹如一位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将军,这种气势足可令敌闻风丧胆、不战而溃。”

    项籍得她赞赏,心花怒放,下得马来笑说道:“我若为将,当为旷古绝今的第一勇悍之将,纵横天下,无可匹敌。”

    虞姬自是见识过他的神勇,知他所说并非狂妄之语,心中却另有触动,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觉说道:“可惜我不喜欢打打杀杀兵荒马乱的生活。”

    话一出口,又觉冷浇了他的兴致,便换个话题道:“哥哥,还记得在终南山中我为你弹唱的那首曲子吗?我闲暇时又续谱了几句,今日与你走马山中,更是灵思闪现,再得一曲。容我弹奏给你一听。”

    项籍盘腿坐下,神态象个专心致志听师授课的学童:“妹妹弹奏的筑,是天底下最好听的。总令我这个不通音律的粗俗之人,听得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虞姬焚香静坐,收神敛气,面色庄肃地弹奏起来。只听她口中吟唱道:“

    士女耽兮不可说,相知长命无绝衰。

    执子之手共偕老,天地合时与君绝。

    内怀情兮如皎洁,遭逢乱世而离尤。

    两美慕兮其必合,死生契阔始信谬。

    逝者斯夫徒感遇,来者难待驹过隙。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筑音悠扬,在山中飘荡不散,而她唱得又那么宛转清和,如一柄鹅绒扇,轻轻抚摸着他的肌肤,让他每个毛孔都觉得舒服极了,不仅如此,它还如一湾清澈的泉山钻进心田,让他有种沁人心扉的震颤。她所吟唱的词,他只知道个大致意思,并不全然都能听懂,可深受感染。他真正知道了,音乐有种慑人心魂的魔力,能让铁石心肠的丈八男儿儿女情长、柔肠百结。

    项籍听得如同一具泥塑般痴坐在那里,直到虞姬奏完了许久,才如梦初醒地拍掌称赞道:“好啊!妹妹弹奏的筑音,如同神典仙乐,凡间绝无仅有!”

    虞姬淡淡一笑,面色随即阴郁下来,幽幽叹了口气道:“籍哥哥,你知道吗?我不管哪一次弹奏,曲子快完的时候,心头总会一紧,如同被猫抓般地难受,胸促气短,焦躁不安,有种怕怕的感觉。”

    项籍很是关切地问道:“那是为何啊?”虞姬伤感地说道:“起初,我也不知为何。后来渐渐明白过来:曲终人散,再美妙的音乐,再美妙的时光,总会有终结散尽的一刻,就如一场盛宴最后都是杯盘狼藉、破败不堪的结局。到这个时候,美妙的音乐与时光,所带给你的激情和感动,所有的欢愉和快乐,都会消逝不在,归于冷清与寂静。我很怕,自己忘情而歌,倾情而奏,最终却是这种惨惨戚戚、凄凄凉凉的光景。”

    项籍不明白为何她突有此说,只好安慰道:“可能是妹妹太过多愁善感了吧。象我这么一个粗俗之人,吃饱了干活,喝醉了睡,就很少有这些伤春悲秋、触景生情的烦恼。”

    虞姬点了点头道:“也许是吧。我生性太过敏感了,自寻的烦恼也就多些。”

    她将目光移向远处,沉默了一阵后说道:“籍哥哥应该知道了吧?我马上就要和宋公子订亲了。我向公孙伯父、宋伯父恳求,在订亲前上山见一见你,俩位伯父看我态度坚决,就答应并随我前来。”她把话说完,将目光收回,直盯盯地看着项籍。

    项籍不知如何接话才好,又被她盯得发毛,只好言不由衷地说道:“那自是大好事一件。妹妹与宋家,那是腹中订下的婚事,妹妹的终身有了寄托,也了却了做哥哥的一番心愿。”他说得极言不由衷,声音越说越小,不敢面对虞姬的目光,最后索性低眉埋眼,不敢与她正视,一只手不停地抚摩着耳垂,鼻孔中气息也粗了起来。

    项籍睡之前,项梁与他倾耳长谈,说的就是虞姬的事情。

    那一年,叔侄俩从咸阳离散后再度相聚,项梁就觉察到项籍与虞姬的关系,不同一般的亲密。项家身系灭秦复国大任,他并不情愿自己的这个侄儿,为因男欢女爱误了家国大事,更何况,虞姬还是他联结宋义的重要棋子和纽带,绝不允许项籍为了一个女人,因小失大,把事情搅局。一开始,他就把虞姬认作干女儿,目的就是希望俩人囿于兄妹名份勿生非份之念。到了会稽之后,他忙不迭地给虞姬择宅另住,又把项籍派驻山中,有意减少俩人的来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又深知侄儿的秉性,知道硬性不让项籍与虞姬见面,这个浑球太岁一定会把天闹塌,又只能由着俩人交往。他怕夜长梦多,看看诸事妥当,时机成熟,便急不可待地和宋义商量,趁早将宋襄与虞姬的婚事办了。在他看来,俩人一成婚,宋襄便是自己的干女婿,项宋两家亲上加亲,无疑在他的谋划中又加了一个份量极重的筹码。

    这门亲事,宋家哪有不愿意?再向虞姬一说,虞姬倒没说什么,只说让她与项籍见上一面,她就同意订亲。项梁怕俩人相见生出事端,本不情愿,但虞姬语气坚决,知她性子刚烈,不如顺势而导,便同意了。召项籍回来终是不妥,正好山中有事要料理,就约了宋义,与虞姬一同上得山来。

    项梁忐忑不安,便先与项籍语重心长的彻谈了一番。让项籍基于家国大任和大义,放弃儿女私情,别在宋襄与虞姬的婚事上添乱。通过探问,得知项籍与虞姬还没到郎情妾意、干柴烈火、鱼水难分的地步,并得到项籍不会生事的表态后,项梁大吁了口气。项籍本另有苦衷,又答应了叔父,眼下虞姬一说此事,心中不免徬徨纠结。

    虞姬见他发窘,心知不便再说此事,忽抬头望着西边的晚霞,怔怔不语。良久,口中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这些年,我那苦命的商高哥哥,究竟怎么样了?伤无大碍吧?过得好不好?成天还在为饱暖奔忙吗?还在受到坏人欺负吗?”

    她一说到商高,项籍心中猛猛地被刺了一下。当年冲出咸阳城逃到终南山后,项籍怕她太过伤心,不敢告诉商高的死讯。后来,再看她对商高一往情深,更不敢以实情相告,撮合着项梁、项伯,一直瞒着她。哪曾想,这些年来,虞姬对商高念念不忘,多次让项籍请托外出贩运的朋友,多方打探寻找商高的消息,项籍也只好装模作样虚以应对。

    时间,丝毫没有磨灭虞姬对商高的情义,这让项籍很是苦恼。一方面,他为这个女子用情至专至深所钦佩和感动,另一方面,他自己又倍受虞姬对商高这种感情的痛苦煎熬和折磨。俩人共经患难,孤男寡女甚至于肌肤相亲地度过了许多时光,这么多年来,又亲密无间地相处,让他深深爱上了这个女子,几乎到了魂牵梦萦、不能自拔的地步。他也坚信不疑,虞姬对他的感情,并不只是熟识男女的一般交往或是单纯的兄妹相处之情,但虞姬一直对他以礼相待,不逾男女之界,就是因为,他们中间横亘着一个商高。

    他很是嫉妒商高,这个阴魂不散的孤魂野鬼,生前究竟施了甚么魔法,竟能让虞姬对他情深如此。这个人彻底占据了虞姬的内心,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她心间恐怕连一席之地也不据有。他想改变这种状况,但似乎所有的努力都不能让她淡忘商高,他只能顺其自然。有时候,他又很是后悔,后悔当初应该将商高死讯的实情相告,让虞姬痛就痛上一回,让她彻底死心后,或许就会移情到自己身上。这个念头,这些年来,他也动过无数回,可最后总是欲言又止。他太爱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楚楚可怜,让他有种想精心呵护的冲动,他不想让她再受伤害,如果这种伤害因他而起,则更为残忍。

    就在这种纠结中,虞姬又要许婚宋家,这个结果,他绝对是万不能接受的。他自己尚不能使心上人忘掉旧情与自己心无旁骛地与自己相爱,如今又要坐视她嫁入他人门庭,心中如何情愿?可家族的大任大义,又要让他抛弃儿女私情,忍痛割舍。这让他心乱如麻。

    按他的性格,决不会任人摆布,更不会听从命运的安排。他想改变这一切,可一想到,自己的努力,只是一厢情愿,羸不得这个女子的心,他想保护这个女人,却又怕弄成自作多情的瞎胡闹。他怯步了。

    可他仍在犹豫。他太爱她了,只要她愿意嫁到宋家,他绝不横加干涉,但只要她说一句不愿意,他一定挺身而出,阻止这场婚姻,而不管她心中有无自己,哪怕陪她去寻商高,他也会再所不辞。为了她,让他放弃整个世界,他也会毫不吝惜。

    可是,她似乎愿意嫁到宋家。哎,毕竟人家是娘胎里订下的亲事。

    此刻,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圆那个多年的谎言:“当日,他受伤昏迷,苏醒过来后休息几天后,应无大碍。估计是伤愈之后,离开咸阳城,浪迹四方。相信总有一天能找到他的。”

    虞姬点了点头,又再说道:“你知道吗?籍哥哥,有一年,我与商高哥哥行走到邯郸,一个姓宋的大户见我们筑弹唱得好,便收留了我们,好衣好饭地款待,有意让我们教他家公子学筑。那宋公子年龄与我俩相仿,长得也算是风流倜傥。他对我格好的好,有事无事总爱在我面前献殷勤。一日,我们三人出去郊游,走到一条河边。那河畔有棵石榴树,走到近前的,我无心地随意说了句:‘哇,那树上结着一个又红又大的石榴。'这宋公子便要上树摘与我,我不情愿要,可他非要去摘,照那情势不摘来给我,他会很不高兴,我哪还敢劝?商高哥哥也怕他一个娇贵公子哥儿,出了事情不好交待,便拦住他并愿代他上树摘果,这宋公子偏跟商高哥哥急了起来,我俩只好任他去摘。哪曾想,踩断树枝,跌入河中,片刻便被湍急的河流卷得没了影踪,等再找到他时,已是一具溺亡的尸体。出了这等大事,那宋大户岂会善罢干休?要将我俩各自笞杖一百,逐出家门。商高哥哥怕我一个纤弱女子,受不过笞罚,便替我代受笞罚。二百杖下去,商高哥哥被打得血肉模糊、气如游丝、奄奄一息,这也算是宋大户也知儿子溺死并不能全部咎怪我俩,只想发泄一下丧子之痛,怕弄出了人命遭衙门追究,因而杖下留情,否则,商高哥哥哪还有命在?”

    项籍听她说起往事,不知她意欲说明什么,只能附和说:“就是。那宋公子自个儿要去摘石榴,淹死了关你们甚么事!那宋大户拿你们撒气,真个是欺负人!”

    虞姬继续说道:“我俩被逐出宋府,我一个弱女子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商高哥哥,只能跪在街边痛哭求怜。亏得有好心人施舍膏药粥米,才将他救醒转过来。籍哥哥,你说,我与商高哥哥象这样的相依为命、同病相怜,同生死,共忧难,我能不惦记他么?”

    项籍心中泛起酸意,口中说道:“那自是应该。可这么多年过去,没他的消息,你也切莫伤悲过度,伤了身体。”

    虞姬向他投来感谢的眼神,即又回转一脸的忧郁深沉,再又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那宋大户骂我红颜祸水,说我害了他儿子,他儿子不去为我摘果,就不会死。宋公子失足落水而亡,宋大户痛失爱子,其情令人怜悯,可硬将这一切归咎成我这女人是祸根,那真是可笑!这就好比,嗜酒成瘾,不怨自己贪杯,偏怪酒烈伤身!哎,说来,这天底下的事情,男人们总喜欢把自己玩物丧志弄得身败名裂的脏水全泼到女人身上。商纣王、周幽王丢了江山社稷,全是妲己、褒姒盅惑谄媚给害的,那为什么帝尧宠爱娥皇、女英,反倒成了一代圣君?!男人的成败得失,取决于自个儿能力和时运,关女人什么事情,非要女人来承受这一切?”

    项籍听她越说越是愤闷郁结,却找不到好言安慰,只好默不作声,任她说将下去。

    虞姬有意舒缓了下情绪,又再说道:“说来女人真是可怜。这世间,男人的争斗,女人往往不能幸免,成为交易的筹码,用来换取自己所要的利益。女人纵有不甘,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到这里,她嘴角间荡起一丝不易察觉、随闪即逝的冷笑,回转话题道:“商高哥哥醒转之后,见我仍为此耿耿于怀,开导我说‘红颜祸水就红颜祸水,是他们自己想让你祸害的,只要不是红颜薄命就行,开开心心的过自己日子,管他作甚!'”

    项籍这才找到宽慰她的话:“就是。跟那些龌龊之人,计较不了那么多。”

    虞姬点点头,饱含深情说道:“籍哥哥,你和商高哥哥,是小妹今生最最感激的两个人。当年,在咸阳城,你与梁伯伯拼命将我从那些恶人手中抢出,不惜闯下弥天大祸。先对我有救命之恩,后又有庇护关照之情。不管你们如此这般的救护,或源于小妹一时难以明白理解的另外起意,但小妹相信你们都是不俗之人,这样做自有你们的道理,不能苛求奢论。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小妹无以为报,只求来世再为你缝补浆洗,脱鞋伺寝。为此,小妹在嫁作人妇前,无论如何地要见哥哥一面,表明心迹,不留更多遗憾。”

    项籍被她说得动容,却又听她一句“嫁作人妇”,勾起心中柔情愁绪,惆怅之至,无言以对。思量半晌,他才打定主意、鼓足勇气问道:“你真想好了,要嫁去宋家?”

    虞姬叹了叹气,说道:“嫁到宋家,是父母的夙愿,可能也是梁伯父和宋伯父共同的期盼吧。各得其所、皆大欢喜的事情,我还能怎么样?!”

    项籍听她的话语中半带无助半带讥嘲,似乎颇有些不情愿,便坚定地鼓动道:“妹妹,别勉强自己!真不情愿,我和你一同去找伯父说去,辞了这桩婚事!”

    虞姬顿时泪光盈盈,却又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心志已定,不可动摇!可能只有这样,才是各方最能接受的结局。”

    项籍脑子嗡地一下懵了过去,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方寸大乱,猛地将头埋了下去,不愿让他心爱的女人看到他险些溅出的泪。

    虞姬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痛苦,鼻子一酸,泪滚下脸颊,她抽泣着,哽咽着声音,语气中充满关怜:“籍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们也很好,可我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只能如此。等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好的。”

    项籍努力使自己镇定冷静下来,抬起头显得很是自然而大方的说道:“没什么的,只要你想好要去做的事情,总是好的。”

    虞姬以袖抹净泪痕,笑了一笑:“想着以后不能这样任随心性地与哥哥往来了,不免伤感,我也失态了。”她一面将筑收起,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籍哥哥,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如果没有商高哥哥,如果没有与宋家的指腹为婚,你会为我,舍弃梦想抱负,舍弃追名逐利,舍弃权欲富贵,舍弃尘世间的一切吗?”说完,她将目光直凌凌地盯住项籍。

    这句话,把项籍问得怦然心动,情不能己。眼前的这个心上人,不久之后即将嫁作他人妇,面对这一切,自己却无能为力,心如刀割。再不把心中的话向她表白出来,恐怕将永无机会了。于是,他豁地一下站起身来,无所顾忌地大声说道:“为你,哪怕让我舍去生命,我也愿意,就算让我放弃全天下,我再所不惜!”

    虞姬情不自禁地荡起无比幸福而欣慰的笑容,抬头望着即将逝去的霞光,忘情地吟诵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项籍不明白诗意,问道:“妹妹,你念的是什么诗?”

    虞姬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从身上掏出半枚玉佩交与项籍道:“这是梁伯父原来所持的那半枚玉佩,这上面的字与我身上所持的这半枚玉佩,正好合成一个虞字。梁伯父交还给了我,现在再交给哥哥收留。以后再要见面,可就难了。睹物思人,彼此做个念想。”

    半月后,项籍在山中,忽得到消息:虞姬突然在订亲前,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经多方派人查找,仍杳无音讯。

    项籍闻讯后,数日魂不守舍,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