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六章(上) 舞池之恋
    与曾科林的相识相知则是在舞池。

    在隋凤桃入大学的时候,正是时兴跳舞的时候,每到星期六晚上,各大学都开设了舞厅,一般是由学校团委会组织主持。大多是跳华尔兹舞也即是友谊舞。隋凤桃是院团委宣传部长,而且她对舞蹈很感兴趣,较为内行,在中学时她就是文艺积极分子。自然地她就成为舞池的倡导者,组织者和参与者。她的舞技是有名的,加上她的苗条的身材,披肩的长发,常常吸引不少人的眼球。校际之间常有联欢晚会,跳联谊舞。晚会很是热闹,有很多人参加或观看,听着优美的舞曲,看着各色各样的舞姿,那是一道优美的令人羡慕的风景线,很多人心里痒痒,都想跃跃欲试。那时,流行着这样的顺口溜:一年级看不惯,二级年旁边站,三年级试试看,四年级跳出汗。曾科林就是在大二的时候来道舞池边上站着看的一个。隋凤桃在河东的医学院,铁道学院、林学院、农学院和长山科技大学的联谊会上交了不少的舞伴。也到河西的矿冶学院、财政学院和公安专科学校组织过联欢。在长山大学这次联谊会上,他发见和注意到舞池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很认真地看着跳舞,一边在场外模仿着她的动作,看得出,他真想加入进来。这时刚巧她的舞伴被别人请去了。趁机她一把不由分说地把曾科林拉进舞池,曾科林没有回绝,半推半就地被隋凤桃“俘虏”了来。一开始他哪里是在跳舞,简直是一头被人牵着走的笨羊,慌里慌张的老是踩隋凤桃的脚,觉得怪不好意思。隋凤桃也不理会,微笑地拉着他转了半个场子,曾科林脸上手心都冒汗了。好才舞曲快到结束,隋凤桃拉着他的手在休息厅的长椅上坐下。曾科林刚要抱歉说跳不好,隋凤桃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抢先说:还不错嘛,进步很快呀!”她给他详细讲解一些动作要领,然后就自报家门。

    “我叫隋凤桃,医疗系的,你呢?”

    曾科林已不很拘束了:“长大历史系,我叫曾科林。”

    “曾科林?”隋凤桃忽然想起什么来《长山晨报》上登过的:“英雄长山春常在”就是你写的么?

    “不才”

    “哎呀,今天见到你这位大作家啦!”

    “惭愧不敢当,有感而发而已。”

    “写得好,写得好,我都读过好几遍呢”,隋凤桃说着又转换话题,“听口音,你是南方人吧?

    “红河地区的,不在红河县,家在农村乡下。”曾科林老老实实地告诉她。

    “我是红河镇的,咱们是老乡”,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隋凤桃更加高兴起来,隋凤桃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初次相见,不要过多地打听别人的情况。

    这时,舞曲又起,隋凤桃起身。

    “来吧,再跳一圈。”

    从此,隋凤桃经常地出现在河西大专院校的舞池、矿冶、财政、公安专科,但去得最多的是长山大学。曾科林在隋凤桃的带动下,舞技不断提高,隋凤桃隔三差五地把曾科林带进舞池,这样,曾科林把隋凤桃跳的探戈、伦巴、迪斯科、拉丁舞都学会了。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隋凤桃有两次在舞池里没有见到曾科林,心里像丢失了什么物件似的。在第三次没有见到他,就到他的宿舍去找,曾科林正在阅读一本有关巴黎公社的书。他合上书,连忙招呼道:“稀客,请坐”,隋凤桃没有理会,倒是对他满屋的书籍发生了兴趣,桌上大书夹夹着的,床里边整齐地摆着的,她细心地巡看着,最多的是历史书籍,有中国古代史、近代史、现代史,还有历史政论的,其中有一本是秦朝政论。另有本校校刊,她发感慨道:“哇,这么多的书啊。”

    曾科林憨笑着。

    “其实,我也很喜欢看书的,我爸也有很多很多的书”,隋凤桃说。

    “你爸是做什么的?”

    “在301矿当工程师”。

    “你妈?”

    “我妈是老师,301矿子弟学校的音乐老师。”

    “你出身书香门第。”

    “可以算是知识家庭吧”,她在书桌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你知道吗,我爸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搞土木建筑的。”她把她父亲早年在日本留学,她妈在长山大学艺术系毕业,日本人侵略中国后,父母亲回到老家,解放后父母亲进矿山,她父亲参加修建红沙河铁路公路两用桥与苏波诺夫搭档,她画的速写在“新苗”上刊登,一般脑儿毫无保留地告诉曾科林,她愿意这样做。

    曾科林听完她的故事,沉思良久。他很乐意听这些,他并非羡慕她现在的家庭,而是对她父母亲身世的同情和尊敬,她觉得面前这个隋凤桃性格开朗、直爽。

    隋凤桃感觉到一点寂静。赶紧把话题岔开,“怎么,客人来了,一杯清开水也喝不着吗?”

    曾科林一拍脑门,笑着说:“差点忘了。”

    隋凤桃接过曾科林递来的小瓷缸开水,喝了两口,她是心细的人,嘱咐着,“以后的星期六,下午也好,晚上也好,你不在宿舍,给留个字条好吗?”

    但是后来的好几个星期六下午,隋凤桃在宿舍,找不着他,舞池也不见他的人影,隋凤桃潜意识地感觉得,曾科林有意躲避她。她不明白其中原由,是上一次把自已的家庭情况和盘托出,很有点自我炫耀之嫌,他看不惯?但她马上就否定了,当时他的心态并不是很反感,像他这样的“白专分子”是很需要竞争对手的,是他知道隋凤桃的身世之后,有点自惭不如吧?这也不会的,当时他表现出对我的家世很欣羡的样子,抑或,他怕别人怀疑我俩搞“地下恋爱”,须知其时大学生在校恋爱是绝对禁止的。如果这样倒好办,树不缠藤藤缠树!她实在找不出别的原因,她百思不得其解,越是不解,越促使她要探究竟,弄个水落石出。她几次在大操场,在阅览室,在图书馆,都没找到他,这时,她真想请出一个福尔摩斯来,既然福尔摩斯不肯光顾,那自已就学福尔摩斯。她选择了星期天。这是全世界的人都享受的一天,不怕曾科林就没有星期天。吃了早饭,她搭乘市内公交车,至轮渡码头过河,再搭公交车,就到长山大学,隋凤桃迳直来到曾科林宿舍,宿舍是住四个人的,四张床两边对开,四张书桌成长方形拼在一起,曾科林不在,只有一个他的室友接待了她,指着桌上字条,热情地招呼她,倒过来一杯热开水,说:“他钻树林子去了。中午十二点回来。因为来过一两回,轻车熟路,隋凤桃到曾科林桌上拿起字条,留给室友的。”

    “我的客人有口渴和爱看书的坏毛病”。

    隋凤桃觉得这张谜语式的字条很有意思,它体现了曾科林和室友们的和谐相处、也体现了曾科林的文风和才华。他的这个室友是坐他斜对面桌的留西式头发、个子不高的白面书生,攀谈中他介绍着,曾科林喜欢读书,他的学习成绩优异、拔尖、是系主任的得意门生,上公共课政治经济学的海教授也器重他,知识可谓渊博,班上人都称他“博士”。

    因为无事可做,隋凤桃便从曾科林小书架上拿过一本中国通史看着。

    等到十二点多,曾科林才从长山森林公园的树林子回来,身上揹着个小书包,显然,他是在公园看了一上午的书。

    “孔夫子”,一见面,隋凤桃把第一次来他宿舍憋在心里想说而没有说的话,冲口而出。

    曾科林对他解释:他知道她要来,他的同学在轮船上看见隋凤桃,吃早餐的时候告诉了曾科林,曾科林是感觉到自已知识的不足,渴望着多学点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学问的事情,越是觉得自已欠缺,就越想学习、唯知不足而学,才有长进。

    “说实在的,在中学里,我的学习成绩也不错,门门五分,到了大学,我学习放松了。在这点上,我应该向你学习”,隋凤桃有感而发。

    “互相学习”曾科林说,“你在院学生会,有那么多社会活动,还帮助校际间办舞会,我跳舞就是你教会的,我应该感谢你哩。”

    因为食堂中餐时间已过,曾科林请隋凤桃到学校旁边的饮食店进餐。

    “对了,我想问问你,近响,你进舞池的次数少了?”隋凤桃边走边试探着问。

    “哎,课程多,压力大,过多的政治学习,耽误太多时间,我想把这些时间补上来。”

    进了饮食店,曾科林对服务员说:“两碗阳春面”。

    阳春面是光头面的雅称,隋凤桃知道曾科林的家庭经济情况,上次曾科林告诉过她,这个洗衣买不起肥皂、漱口、刷牙用不上牙膏的穷苦大学生,把每月有三元钱的甲等助学金,都用来买书了。她反宾为主,立马对服务员纠正着说:“两碗三鲜。”

    三鲜面端上桌,两人边吃边聊。

    “你倒挺幽默的,”隋凤桃说起那留的字条,“客人有口渴和爱看书的坏毛病”。

    曾科林憨地笑笑,隋凤桃感觉得这个人很体心的,她想了想,对曾科林说:“我想讲个故事,你愿意不愿意听?”

    曾科林点头:“好哇,说吧!”

    “这故事,你只有从我这里才能听到。有一次,我和我的伙伴们应邀参加省委大院里的一个舞会,和许多的省里干部和工作人员跳舞,晚会很热闹,充满和谐的气氛。回到学校后,一个省委委员给我写来一封情书,向我示爱。”

    “咦,大干部给你写信求爱,了不起,你答应了?”曾科林急着问。

    “答应了”,隋凤桃慢条斯理地说:“我给他回了信,提了一个条件,等到我长出与你一样多的皱纹和蓄着一样多的胡茬。我百分之百愿意嫁给你。”

    曾科林哈哈大笑,差点喷面了!“还说我幽默,你倒把鲁迅的文风学到家了!你还会画画,我劝你学华君武好了。”

    “我是想学华君武,只是恐怕办不到。”

    面钱当然是隋凤桃付的,今天的心情不错,隋凤桃觉得她与曾科林语言有了共性。

    “今晚舞会上,我们跳拉丁吧,我不太熟,你教我”,曾科林说

    “没问题。”

    舞会后,隋凤桃乘黄包车抵达学校时,宿舍大门已关,传达室老头跟隋凤桃很熟,给她开了门,“下不为例,噢!”

    这一夜,隋凤桃睡得特别香。

    隋凤桃平时千方百计寻找机会找曾科林会面,这年夏天,著名的青年女高音歌唱家郭兰英来长山在长山大剧院开个人演唱会,这是个千载难逢好机会,唱歌又是隋凤桃所爱,她提前买好票,演唱会这天正好是星期天,一大早,隋凤桃连拖带拽地把曾科林拉过河东来,说是叫他这个“孔夫子”开开眼界。他俩自始至终欣赏着郭兰英的凤仪和精彩的演唱,共同为郭兰英长久地鼓掌,这一回,他们玩得尽兴,隋凤桃感觉到,她与曾科林的距离拉得更近,好像曾科林不是在河的对岸,而就在河东这一边。而曾科林呢?心情也格外地舒畅,他倒觉得,天外有天,世界是如此之大,如此之精彩,回校坐在公共汽车上,他竞情不自禁地哼着郭兰英演唱的歌曲。

    一条大——河一,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这一天,他过得格外惬意。

    无独有偶,这样的机会也让曾科林捞着了。过了几月,一个由日本中日友协组织的日本青年代表团访向长山、在烈士公园与长山市青年举行联欢,曾科林弄到两张入场卷。来而不往非礼,作为回请,他要求隋凤桃一起参加。他兴高采烈跑到医学院。

    “不去不去”隋凤桃的话连珠炮似的打过来,“我也领到一张票,给退了,东洋鬼子?提起东洋鬼子我就恨,打心底里恨”。曾科林当然明白就里。隋凤桃落草后的第一场灾难就是“躲日本”他沉着地思考着,待她一阵激动之后他平静地劝慰她,日本侵略中国,造成她和她家及许多中国家庭灾难的是日本法西斯分子,而不是日本人民。日本人民和我们是一衣带水的邻邦、邻居间串门应该是好事,日本人民是爱好和平的,我们与他们联谊,建立友谊,就是为我们和日本人民,包括青年,世世代代友好下去。一席话,总算把隋凤桃劝说过来,再说,是曾科林特意邀请。她便勉强答应。只是在联谊活动中有一段不和谐的插曲,就是领日本青年代表团参观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时,隋凤桃躲着伤心地哭了。她告诉曾科林,在红沙河参观红河地区抗日阵亡将士纪念馆,每次都会这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