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5-4周六晴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与外界失去联系近一个月后，我们终于又与他们取得了联系，起作用的还是连长那封信。至于这么迟才与我们联系，其中的原因实在是太可笑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疫情爆发后，移动、联通等电话公司根据政府的要求，纷纷切断了岛上的一切联系。在接到我们的信后，政府决定将我们当作特殊的电话使用者，让我们能够与外界一个固定号码联系。不幸的是，各个公司里的软件都没有这样的功能，于是又找了一群软件工程师，加班加点地把它搞了出来……

    珊珊因为受惊吓过度，一直缩在自己的小屋里不肯出来，昨天我跟她说了好半天的话，她一句都没回。晚上睡觉时，她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睛看天花板，似乎那上面有什么奇特的东西，我知道那是怪物的影子。

    一直到午夜，她还没有一点睡意，眼睛仍然直直地瞪着那地方。我没想到小丫头的这次惊吓竟然会这么严重，只能把她抱起来，强行给她塞下去了半颗安眠药，这才让她睡着了。

    幸运的是，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听见她在低声地哭——带过小孩子的人应该有这种体会，他们在受惊之后，只要开口哭，那就说明问题不大了。

    我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着说：“哭吧哭吧，小珊珊哭完就成乖孩子了，哭完妈妈就回来了……”

    八点钟，我按时到三楼去检查怪物的情况，发现他比昨天更加狂暴。他的眼睛里充了血，就像是刚刚从血坑里滚过一样，见到我时就发出了惊人的吼叫声。昨天夜里他可能吐了些血，我看到地上、他的脸上全都是红色的东西。

    怪物的血很奇怪，我们流出的血很快就会凝结，但他的血却一直是液态的。这使我想到采集些血液样本或许会有用，于是在房间里找到了个注射用的针头，在地上采集了一点血液，存放在一个废弃的药瓶里。

    做完这一切以后，我就又回到十一楼陪小丫头。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哭，我给她拿的橙汁也一点都没动过。尽管陪小丫头是件很枯燥的事情，但我实在不愿意跟这个怪物单独在一起。也许把自己的智商降低，与小女孩谈天说地更有意思一点。

    大概在九点钟时，我那个已经很多天没响过的手机突然间有了响动，那悦耳的铃声正是我极其喜欢的《无止境的地平线》。令人惊奇的是，小珊珊听到这首曲子后，竟然停止了哭泣，瞪着大眼睛看我。

    我愣愣地看着电话，似乎那是外星人出现的证据一样，既新奇又可怕。我想它也许要带给我一个信息，说我们可以马上撤离了，又或者是我们要在这里继续坚守很多天。岛外面是怎样一个世界，怪物们已经到了那里吗？

    在我犹豫的这会儿，电话铃声已经停止了。没关系的，既然他们已经找上来了，那就肯定会再打，我只需要慢慢地等待就行了。

    我想欢呼，但喉咙就像被卡住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的双脚像找到了另外一个主人一般，载着我在房间里不停地走着，我不知道它要带我到哪里去，但我就是停不下来……

    我勉强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以后的事情了。我抓起电话朝楼下跑去，与正从楼下上来的连长撞了个满怀。他见我一脸的兴奋，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你小子到底怎么了……”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很失态，也许只有这种下意识的事情才能让人看清楚自己的需求。尽管我平常一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样子，但到了能够重新与人交流的时候，我还是掩藏不住心底的那份欣喜。

    连长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面也露出了惊喜的光，但很快就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思，看来他遇到了很难处理的事情。

    “小王，是这么回事……”连长一边想一边说，“嗯，你看看外面，那些东西还到处都是，现在就让那边派人来接我们，这个决定合适不合适？再说我们这边刚刚有了一个实验品，如果我们做下去，可能会拯救很多人……”

    “连长，我懂你的意思，你的为人我佩服，但我们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捕获这些怪物，所以我们的实验可能是白费功夫。你看看小女孩已经在这里一个多月了，我们不能一直把她放在这里，她需要跟同龄人交流！”

    “你说的倒也在理，那不妨这样吧！”连长说，“我是肯定会留下来的，我再去问问那三个小子，如果他们愿意跟我留下来，那我们就把张建伟、你和小女孩送走，要不我们就把愿意走的送过去。”

    “把我们送走，这主意亏你想得出来！”我不知怎么的，脾气突然大了起来，“要么大家一起走，要么都留在这儿等死，你自己选！”

    “我说你真没必要这么着，你跟小女孩本来就不该被留下来。我们几个是当兵的，上面让我们在岛上打仗，现在仗还没打完，我们撤退下去是违抗上级命令……”

    “你少忽悠我，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命令？你们都跟部队失去联系多少天了？”

    连长无可奈何地笑了：“你小子还真是精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那上面显示的是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电话号码。我摸出电话看了一眼，把它递给了连长，现在他是我们这里的负责人，联系自然由他负责。

    连长接过电话，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喂？……我是在岛上执行任务的A连连长，现在飞鹭花园三期28号楼，请告知你的身份……”

    在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叫声，看来打电话的人跟连长是老熟人。我轻轻地跟连长说了一声，把小珊珊从里屋抱出来，就到房间外面去了。我想这样的场合，也许我和珊珊并不适合参与。

    我就在房间外面，听见连长也大哭起来了，大概他们都经历了不少生离死别的事情，朋友转眼间就变成敌人。

    下午，我们把靳强和李龙叫到这边来，大家简单地开了个会议。在开始的时候，连长介绍了一下那个电话：电话是他们的团长打来的，团里总共向岛上派驻一千三百多名士兵，现在带上他们几个，只剩下二十三人。

    连长说他已经向上级报告了这里的情况，简单点来说就是他决定留在这里研究怪物，包括它们多长时间会死掉，以及分析所有可能的传染途径等。上级表示可以派人过来接手这个实验，我们所有的人只需坚守到接手的人到来即可。上级会派一架直升机到这边，那时我们可以乘直升机离开。

    “我的意思是，这个实验是我们想到的，也应该由我们继续做。如果换了新人来搞，他们未必会懂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即使我们要走，也肯定要留下几个人来配合实验。”介绍完情况后，连长讲了这么几句话，“老张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他可以乘飞机离开，我们不用知会他。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研究下谁把小女孩带到对面去。”

    本来我们听得很开心，但听到这种情形后，我们变得越来越郁闷。在岛上的所有任务都已经完成了，这个所谓的“实验”完全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它能不能得出预定的结果……

    毫无疑问，没有人愿意在这可怕的地方继续待下去。这么多天以来我们只有靠着楼顶收集来的雨水，才能勉强擦擦身子，连次痛快的淋浴都没有洗上。前些天虽然下过雨，但也不过是些小雨，收集不了多少水分。我们放在楼顶的那些盆子都没了用，接下来要么到外面抢水，要么坐在这儿等死。

    吃的东西也剩的不多了，我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只是我那次到超市弄回来的饼干、饮料，还有抢回来的袋装食品。如果只考虑我一个人的话，光那些饼干就够我吃上半年的，可现在有六个人，食物消耗的速度非常快。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连一次热饭都没吃过，小女孩已经有营养不良的样子了。

    我们这几个成年人还能勉强挨得住这样的日子，但问题是有一个小女孩在这里。

    “大家先想想，这件事情我们不忙着做决定，上级说后天直升机才到我们这边来，我们明天晚上作决定就行。”连长看见大家都不说话，他知道每个人都很为难，“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几个人中必须要有一个离开，把小女孩带大。谁走谁留，你们自己作决定，这次的行动是自愿的，大家不要当成任务来看。”

    “连长，我想好了，我还是留下来吧，你看看这里我枪法最好！”凯旋说话了，“我信得过笑磊大哥，他一定能把珊珊送出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龙也反应过来了：“当兵的嘛，碰事儿时当然得先让老百姓撤退了，笑磊肯定得走。我会留下来的。不过连长你得让我妈跟我通次电话，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聊过了。”

    我抬头看靳强，他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留下。”

    “笑磊你不用说了，你的任务就是把小女孩送出去，等直升机一到，我们分两趟卸下东西，第一趟你先过去，第二趟我们再把小女孩送过去。”连长看我想说话，直接把我打断了，“我们在这儿大不了一死，可你想死都不能死，容易的事情你就交给我们吧。”

    我苦笑一声：“你们这就是在合伙把我往外赶……”

    “不能这么说，那天我们几个自己都不知道要往哪儿逃，是你把我们叫进来，这件事情我们不会忘。”连长说，“你救过我们，现在算我们还你一个人情。至于说林雪，我们只要去问下她的意见，她愿意走的话，就让她走吧。”

    这几个都是不要命的人，我没有必要跟他们多费口舌了——我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其实我心底里是非常怕死的。所谓的送小女孩离开这里，只是他们帮我找的理由而已，我没有必要推却。

    连长拿过我的电话，给对面打了过去。对面表示尊重我们的选择，他们会送来充足的武器装备，还有够两个月用的食品。至于水源就得我们自己解决了，那东西太重，他们没办法送过来。

    当他放下电话的时候，我们几个人都有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这就等于是把四个人的命全都扔在这儿了。

    连长问我：“小王，这附近有没有大点的空地？等直升机到了，我们得给他们找个地方降落。”

    “有，就在飞鹭西门外的公路上，那片空地不是很大，可我觉得能容下一架直升机。”我实在不知道连长是怎么了，他也在飞鹭花园走了很多遍，为什么就不知道这个事情呢？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会跟那边联络。”连长点着头，“我已经跟团长说过了，让他尽快找到小女孩的爸妈，不过能不能找到，这个我不敢保证……”

    晚上，珊珊和我睡在一起。小女孩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双大眼睛直盯着我看。

    “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要出去了，那时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我轻轻地点了下她的小脑袋瓜。

    “那舅舅呢，他们不走吗？”珊珊小声地嘟哝着。

    “他们肯定会走的，只是要晚走几天……”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件事情，本来她已经有了一个亲人，现在又要跟这个亲人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