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5-11周六晴

    出乎我的意料，李晓铮对怪物的了解比于医生更多。于医生昨天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出自于他的猜测，但李晓铮却对怪物的习性有着极其清晰的认识。

    就像昨天那样，她很不礼貌地进了我的房间，然后开始对我进行审问。包括我和连长每次出去执行任务时怪物们的反应，我们对怪物的一切心理感受等等，似乎我们这些天经历过的事情，她都要重新经历一遍。

    “实话跟你说吧，我早就想到它们会有初级的智力，所以这次来到岛上，主要目的就是证明我的想法。”她很直接地告诉我，“不管怪物的大脑被破坏得多严重，始终都会有一些东西留下来的。”

    “这个要证明恐怕很难，我们出去执行任务那么多次，每次它们都会不顾死活地地向我们冲过来，这样一群只会搞咬人的东西会有什么智力？”

    “你错了，你只看到它们会咬人，却没有想到它们会断掉你们的退路，现在我们连去海边都不能走金禾路，不是吗？”

    我很无语地看着她，凭着这一件事情，就能证明怪物们拥有人一样的智力？我想不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学者们都拥有充沛的想象力，在开始研究前就给自己定下了要证明的目标，这种作风严谨吗？

    我问她为什么会相信这种事情，但她不愿意告诉我。从与于医生的交谈中，我知道她原来是棕榈大学的学生，在岛上的校本部读生物学。如果学校没有特殊安排的话，学生应该会留在学校里读书，也许她是离开后又回来的。

    这个猜测很大胆，也很让我有点吃惊，一个已经离开这里的人，却又想方设法地回来，只有疯狂的科学工作者才有这种热情。但愿她对我的兴趣，只是套出一些与怪物们相处的经历，不是让我去当诱饵什么的。

    在她的知识与专业方面，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但那活泼好动的性格，还有很漂亮的脸庞，都让我喜欢上了她。不过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我一向没有女人缘，碰下女生的手，或者跟她们说几句话就会忍不住脸红，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

    在与她交谈的过程中，我总是盯着她那时不时地就撅起的嘴唇，实在是太可爱了。我知道她的年龄比我小上两岁，也就是已经26岁了，这样的年龄还有兴趣搞这些小动作，真的是相当了不起。

    她觉察到了我的走神，但并没有在意，反倒是很有意思地看着我，脸上露出顽皮的笑。这是头一次有美女对着我笑，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吸引住她的，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她说她正在制定一个研究计划，大概明天就能完成，那时会拿来让我看一下。我对她的计划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倒很是怀疑她在利用我——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美女主动送上门来，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问她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她不肯说，只是含糊其辞地告诉我她想考察一下周围的怪物们，最好是能在距它们较近的地方观察。我想这个计划应该不难完成，飞鹭花园里面就有不少怪物，只要能在一楼找到一个房间，就准能从窗户边上看到它们的行动。

    她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这么说，你愿意帮我？”

    我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因为还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看着那热切的目光，还有那漂亮的模样，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太好了，你是我在这里找到的最好的人，我跟那帮当兵的一说要做研究，他们都不想理我！”她在短暂的兴奋过后，开始骂宋明他们不讲道理。

    我建议她先去看看于医生的研究成果，还有他的那些推测，但她根本就不想去，还说于医生的研究全都是胡扯，光凭它们的血液以及器官的研究，能得出什么好的结论来？我们现在研究的是一个新的物种，不是一两个个体，只有接触那些完全自由的活体，才有可能完全了解它们。

    我想到了所谓的“接触”，被怪物们追得满世界跑是接触，被它们狠狠地咬上一口是接触，被每只怪物吃到嘴里一块也是接触，天晓得她说的接触是指哪种。不过刚刚撞上桃花运的我，已经被喜欢冲昏了头脑，压根顾不上想这些事情。

    她一直在我的房间里写东西，直到中午也没有见有要离开的迹象。这正合我的意图，我不想赶她走，也不想立即跟她有多亲密的关系，只想静静地坐在她身边。这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知道她能感受到我的心在乱跳，因为她每写一会儿，就会抬头看看我的脸，然后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跟小美女和大美女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她们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乐哈哈地跑去做，但两者的感觉真的太不一样了。李晓铮让我给她拿东西吃时，我总是要很深情地看着她，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到冰箱前，但小美女这样时，我却喜欢抱着她去那里。

    中午时，我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另外又拿了些饼干。她并不嫌弃这些，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看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把那个困扰我很长时间的问题讲了出来。

    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以后再告诉你。”

    我开始犹豫该不该帮她，因为就我的个人经验来说，如果不了解一个人的根底，最好别跟他一起出去，要不然他时刻都可能会出卖你。尤其是这个女孩，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去哪里，要做些什么……

    “你放心吧，我会尽量找一些危险性小的事情做，不会让你送死的。”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很直接地打消了我的顾虑。

    我不想说太多，那些所谓的承诺都是虚话，等人们真的到了那种环境中，就不会再有安全的感觉了。珊珊被挟持的时候，我曾经感受过没有保护墙的恐惧，等我们离开了这幢大楼以后，即使危险性再小，也会把人压得喘不过来气。

    吃过午饭，她并没有停留多久，张建伟从对面跑了过来，她接下来要对他交谈。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有种嫉妒感，就像是她明天就要嫁给那个家伙一样。

    以前我喜欢去找连长或者凯旋聊天，现在我更愿意去找于医生。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与他在一起坐会儿，心中所有的郁闷都会一扫而空。他就像是上帝，洞悉我心中的每一个想法，甚至于我那些愚蠢的念头。

    当我再来到那里的时候，于医生说今天做的事情可能会很恶心，如果受不了可以到里屋去。我让他只管做，反正我见过的恶心事情早已层出不穷，杀掉几十只怪物，对一个活人开枪，看一个人被生吃……如果这里还有什么恶心的事情能让我不痛快，我想也就是把脑子从头颅里取出来了。

    不幸的是，他今天要做的事情正是这个。宋明上午在我们附近打死了一只怪物，然后他跑过去割了头，打算分析一下脑细胞的损伤程度。

    我强迫自己看他做这一切事情，因为以后还有很多类似的场景，也许李晓铮也会搞这个。研究生物学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把人当人——或者人本来就没什么高贵的，所有的高贵全都是自吹自擂。

    于医生做完这项工作用了大概一个小时时间，我很郁闷他为什么不直接拿斧子把头骨劈开，只要找个大点、结实点的容器就行了。不过我后来看到，怪物的头骨已经不像人类那样的结实，用手就可以把它们掰开，甚至是打断它们。

    他做完了工作，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小子真是不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正在实验室里吐得天昏地暗。以后给我当徒弟吧，我保你过不了三年，就能到棕榈大学拿个研究生学位什么的……”

    “不用了，我对生物学没兴趣。”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拥有了正式的职业，而且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必要放弃它。

    “那你对晓铮感兴趣吧？”他问。

    我脸上的笑容凝住了，我早就说过，于医生能看到我心里面想的一切事情。这并不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以前跟老板在玩剪刀石头布喝酒的时候，就经常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凭着我的一些动作，就能猜出我下一步会出什么，于医生大概也有这种本事。

    “小王，跟你说句老实话，我年轻的时候就跟你一模一样，所有的话都放在心里面，不告诉任何人，可这样不行的。”于医生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那种感觉，那就是孤独。就像是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存在，你的所有观点都没有人认同，而且你也不屑于让别人认同，这就是孤独。”

    “我不明白，医生，我看不出继续保持这种孤独有什么坏处。”我被他说中了痛处，那种孤独感确实每天都环绕在我周围，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人是社会的动物，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理由，孤独会让你越来越强烈地感觉没有必要生活下去，那时你的情况就危险了。”于医生笑了笑，“不过你走运，碰上了我，我除了是生物学的专家以外，偶尔还看看心理学方面的书。”

    “你当年就是通过研究心理学，最终排除了那种孤独感，是吗？”

    他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根本不像宋明说的那样木。”

    “孤独或者不孤独，都是人的选择，如果我继续选择这样的生活，你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吗？”我一直觉得孤独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对孤独的爱远胜过其他，即使将来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孤独也会一直伴随着我。

    “我现在也很孤独，你相信吗？”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我惊异地看着他。

    “人的孤独是天生的，不可能消灭，只能缓解，没有必要让它远离自己。不过人只要活着，总能选择死亡或者其他的什么路子，做人的乐趣就在这种选择上面。”

    我默默地点着头，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去缓解孤独。李晓铮的到来纯粹是个意外，她不会看上我这样的人，孤独会继续在我心中留存。不过于医生说的有道理，人只要活着，就可以选择死亡或者继续活着，这是抵抗孤独侵蚀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