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6-4周二晴

    房间对面的那架望远镜从来没有闲过，一直有人在那里盯着看，昨天是宋明，今天是靳强。这是个挺有意思的事情，他们要防的人根本不是我这样可能会变怪物的东西，而是那几个很有创造性思维的家伙。

    他也像宋明一样，大声说让我不要在意，他只是想确保我安全无事。我没搭理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已经不在乎了，反正他也就在我睡觉的时候，能过把监视的瘾，我平常都在海边四处转。

    我看了下桌子上的手机，上午七点半，晓铮每天早上七点整准备早餐，看来今天她的闹钟没响。我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想给她一个惊喜，但当我来到客厅的时候，才发现她更有在那儿忙活，珊珊坐在桌边等着吃饭。

    “我不想吵你，你想睡就多睡会儿吧……”她说。

    “这些牛奶哪儿来的？”我记得昨天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给养物品。

    “楼下有间杂货铺，里面还剩了不少东西，我搬了过来。”

    我点了点头，看到了墙角放的几箱牛奶和食品。我昨天真的是有点疏忽了，竟然把这么重的活儿留给她来做，搬一整箱的牛奶上十一楼，我可想象不到一个女生是怎样做到的。

    客厅的方向朝北，晓铮把桌子搬到阳台上，让我们可以享受清晨的凉风。珊珊很喜欢这种安排，她每天都在炎热中度过，晚上还要靠晓铮给她扇扇子才能睡着，早上的确是极其美妙的时刻。

    我们慢慢地享用着美味时，听见有汽车的声音从南面传来，那是向振教授平常驾驶的雪铁龙。我多少有点诧异，想不到向振教授这么心急，大清早的就要出去搞研究。但当我看到向振教授并不在车中的时候，就一切都明白了，这些学生是擅自行动，根本没向宋明请示。

    晓铮看出了我的担心，她轻轻地握着我的手，说她知道几个学弟学妹不会乱来的，他们顶多是出去兜兜风。希望是这样吧，我不想向宋明告他们的状，但他们最好也别惹出什么麻烦，要不然大家全都跑不掉。

    她说那辆奥迪车就在楼下，如果我想追他们的话，现在就可以出去。我犹豫了一阵子，说不用了，也许她说得对，不过是几个大学生而已。中国高等学校里如果能教出这种热血青年来，那还真的是遇到奇葩了。

    珊珊不搭理我们，只管吃她的东西。小丫头实在是太乖巧了，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她从来都不掺和，只在东西不够吃的时候才会大叫大嚷。晓铮对她很满意，说如果我们将来能有个女儿，就像珊珊一样乖巧可爱，那我们的人生就没什么缺憾了。

    未来的生活会有的，乖巧可爱的女儿也会有的。

    肯定会的。

    吃完早饭，晓铮说她想到怪物们的地盘上转转，让我跟她一起去。她做事实是很贴心，明知道是我想去盯着那几个学生，她非要说是她想去做，这是在给我找借口。

    珊珊已经见过很多次怪物，这里的事情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或许不久后的某天里，她会突然间看到很多怪物的聚集，现在让她作下准备也不错。于是在下楼的时候，晓铮把珊珊也抱进了车里，而且允许她往车窗外面看。

    我们来到与怪物们的联络点，没怎么费口舌就得到了它们的许可。挺可笑的事情是，它们居然像在某些特殊场合一样，给我们拿了一个通行牌放在车窗前，还嘱咐我们不要把牌子拿下来。我有点怀疑，也许再过上几个月，它们会告诉我们进门要刷磁卡。

    晓铮问我想去哪儿，我说我不知道，于是她沿着那几个学生行进的路线走。我们只是在楼上看到他们沿着长青路向西，至于说向西以后到了哪里，我们不太清楚，也许像前几天一样，去了桥南工业区——金禾路已经被毁掉了，长青路或许可以通行。

    来到凤凰大道时，车子向南转了弯，一直向着桥南工业区驶去。

    在金禾路与凤凰大道的交叉口处，我们看到了那辆雪铁龙，看来是因为前面的路被毁掉，使那几个学生不得不下车走路。晓铮有点犹豫地看着我，像是在问是要下车走路，还是该立即离开这里。

    情况看上去很不妙，如果他们已经开始了行动，那意味着协议很快就会失效，我们也会立即遭到攻击。我让晓铮在这里等会儿，也许那几个学生干完事情，还来得及躲到我们的车子里，那时可以一起离开——我想一直送他们到海边，那样就没什么牵挂了。

    晓铮听了我的话，很快给车子调好了头，停在路边。她去看下那辆雪铁龙，说他们离开的时间不长，车子大概是在十分钟前熄火的。如果他们不是去找死的话，也许就快要回来了。

    西北方向的林家花园有几座二三十层的楼，我们看到高层上有不少人影，也许那就是怪物们的“圈养”。张雅有过被圈养的经历，我们完全理解她要拯救那些人的想法，但另外两个学生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就真的想不出来了。

    除了专门关人的房间，还有些怪物们居住的地方，可以从望远镜里清楚地看到它们脸上的斑。它们好像不太喜欢低层的房子，大概是因为低层的人们容易逃走，它们想要在那里设置防止人类逃跑的装置吧。

    珊珊好奇地伸出头去，她看到了那些无奈的人们，还有那些并不是很清楚的怪物。我们住的飞鹭花园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她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吵着说要望远镜。我想现在还不是她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不应该从望远镜里看到那些丑陋的东西。

    恐怖的记忆，需要时间的冲刷，然后才能慢慢地消散。但我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为了冲刷这些本来没有必要获取的记忆，耗去小女孩整个的童年。

    珊珊很不乐意地闹了一会儿，然后消停了。

    我们并没有等太久，仅仅过了二三十分钟，就看到那几个学生从工业区里面跑出来，后面有一群怪物在追赶。晓铮把车子发动起来，让珊珊来到前座，后面留给他们几个。

    我拿起他们车子上的通行牌，用力地朝怪物们晃荡着，它们显然还知道我长什么样子，看到牌子后慢慢地停下了脚步。看来一个人出了名，马上就会有一大群的粉丝，不管是在自己这边，还是在敌手那边。

    他们奔跑的时候都不往后面看一眼，狼狈的模样真的是世间少见，看来已经了解到怪物有多可怕了，但愿这能给他们长长记性。我对怪物们作着感谢的手势，慢慢地退回到前座上，把珊珊抱在怀里。晓铮确认所有人都坐好时，才开动了车子。

    “早就跟你们说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跟宋明请示一下，你们做了吗？”我冷冷地问。

    “不管做没做，反正你都来了嘛！”张雅很调皮地笑着说。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不会再管你们的闲事了。”晓铮替我说，“你们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也不想想你们家里人有多担心吗……”

    “铮姐你就放心吧，我们做事有分寸，其实这次只想去查看下情况，下次才行动的。”刘功成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保证下次小心翼翼，不会再出岔子。”

    我和晓铮都不停地摇头叹气，看来这乱子还要接着往下出。

    当我们来到长青路与成功北路的交叉口时，宋明和凯旋正在那里等着。晓铮停下车子，把他们几个都赶了出去，看宋明的脸色，这几个人都要狠狠地挨上一顿批了。

    他只是对我点了下头，说这几个人交给他就行了。另外他告诉我个消息，28幢楼对我的监视已经取消了，因为病毒的潜伏期一般在几个小时里头，我已经挺过了几天，看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我们能回对岸吗？”我怀着一线希望问。

    “暂时还不行，但明天就会有结果。”宋明说。

    在海边，今天已经没什么人登船了，前几天能从各处逃来的人们，已经被送到了对岸的角屿基地。可以通向人类控制区域的道路都已被切断，想要逃到我们这里，必须要步行，可惜步行偏偏是人们最不想选择的方式。

    没有了需要登船的人，海边也因此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那艘大船孤独地停泊在不远处，似乎它也成了世界的弃儿，我非常理解那些人的孤独，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可惜再也等不到什么了——他们不相信这个说法，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汽车跑不了多远就会碰到断掉的路，除非他们能在怪物的地盘上跑几个小时。

    珊珊看上去很无趣，她站在浅浅的海水中，充满惆怅地向对岸看着。这么多天以来，她从没有提过爸爸妈妈，但她每天都在日记里说想爸爸妈妈了……我偷偷地看了她的日记，明明心里充满渴望，却从来不给我们找麻烦，这就是小丫头可爱的地方。

    我们带着极其平静的心情看着海面，屠杀场面已经成为历史，再也不会在生活中出现。所有的拯救活动，或者是其他的活动，自有军方人士接手，我们就算是功成身退了。

    我想起已经到对岸的林源大哥，也许他已经接受完隔离检查，找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写着那些老得掉渣的社会评论。他走的时候带了不少好茶，一边享受着茶叶带来的清爽，一边做着自己最爱的工作，这种快乐世间少有。

    不管什么事情，我总是能往茶上想，这可能就是缘分。我在学校里学了四年的软件，毕业后又从事了四年相关的工作，却还是认为自己对它不甚了了。但第一次品尝那种甘美的茶叶，我就像是遇到了一位老朋友一样，再也舍不得与它分开……

    突然想起来，或许应该向林源大哥学习一下，到附近的茶叶店里面搜罗一下。平常那些三四千甚至上万的茶叶，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现在它们全都是我的了，不搞白不搞。

    晓铮带着一脸笑看着我，说不管我去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支持。真是有点对不起她，我房间里明明有两种很不错的茶叶，却始终没给她泡过一次，等我们到了对岸，马上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