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苗小鱼一起坐上花轿的陈阿娇,感受着轿子的颠簸,心情相当的忐忑。
身着这套银饰伴娘服,陈阿娇却恍若新娘子一般,连带着自己,也不可抑止的紧张起来。
轿子停了下来,轿外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应当是进入了对歌的环节。
陈阿娇小心侧头,拉开帘子,瞟着外面。
小五,刘副官,还有江城的士兵们都穿上了苗服,个个也都将袖子挽的高高的,否管唱的好的,唱不好的,都在起哄高歌。
一脸喜庆的虎头,坐在轮椅上,胸前挂了条红绸,在大婚之日,竟有些傻傻愣愣的。
“你们先唱啊!”二叔公小声提醒道。
虎头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便清了清嗓子。
嘹亮雄厚的嗓音,随即响起。
“妹妹十六一枝花,甚比天边彩云霞,郎在心间喜相逢,要把妹妹娶回家~~”
虎头一唱完,身后的兄弟马上擂鼓高喊:“哟!嘿!”
翠翠拉着身旁的妇女,急道:“姑姑嫂嫂们,别不好意思,快唱起来,可不能让他们容易了。”
“行,我开开嗓。”寨子里雷家的媳妇笑着说。
“诶~~三月桃花满树红,五月却见芳菲去,郎心如铁难相知,妹妹哥哥情相隔啊~”
闻言江城皱起眉,故作沉思道:“兄弟,你还没有证明你的心意啊?”
虎头挠挠头,回唱道:“哥家门口有鱼塘,塘中有条鱼鲤王。开膛破肚给妹看,妹还不懂我心肠?”
听到虎头的歌声,苗小鱼露出丝丝笑容,他的心意,她都知道。
小五凑上去对江城道:“少帅,咱帮一下吧,你不是喜欢听戏曲吗?”
江城好笑的瞪了小五一眼,戏曲和山歌,不同的类别,唱法也不同。不过兄弟的忙,还是要帮。
江城扫视了一眼新娘团那边的人,没有陈阿娇,想必在轿子上,江城心中一动,缓缓开口:“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刀切莲藕丝不断,山高水远情不离。”
是江城的歌声,陈阿娇脸一红,心里带着骄傲。她家江城气息沉稳,情意绵绵。
翠翠笑的弯下腰道:“你这是帮新郎唱,还是自己唱啊?不算不算。”
身后寨子的妇女都附和道:“不算不算。”
江城只好无奈的摊手,示意接下来的继续唱。
这时阳刚站出来,带着身后苗家的儿郎,唱道:“蜜蜂为花飞过山,为妹打鱼下过滩;雪里打鱼霜上卖,为妹情愿受风寒。”雄浑的男声,有着力拔山河的气势。
双方你来我往,开心的对了一会儿歌,雷家的嫂嫂便拿出酒来,对着虎头道:“新郎,这拦门酒,喝了吧!”
这时候,浩大的新郎团开始发挥了作用,也就是挡酒。
三伢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手里拿着酒,气势如虹的站在新郎团对面。此刻三伢子是站在新娘这边。
小五走上前,举起手对着大家道:“我来喝,我来喝。”
三伢子豪迈的一饮而尽,小五也随之饮下一杯。
渐渐的一杯,两杯,十杯...小五撑不住,捂着肚子对身后的阳刚道:“你看着办吧,我先去吐一会儿。”
阳刚接下酒来,三伢子一看,心想在翠翠面前,展现他男人的时候到了,于是和阳刚碰杯之后,又一饮而尽。
阳刚的酒量还不错,已经战了小五的三伢子,最后直接被六叔公扛了回去。
双方挡酒挡的十分激烈,十几坛子的酒都被喝完。
轮到江城挡酒的时候,苗一刀迎了上来,江城桃花眼微眯,觉得不妥。“苗叔,你要跟我喝?”
苗一刀难得露出笑容,手端着碗,高高举起。“开心嘛,没事的,你不一定喝的过我。”
“这不是喝不喝的过的问题。既然苗叔来了,我也不帮挡酒了,虎头你自己上。”江城说完将酒碗递给虎头,让他们爷俩好好喝一喝。
周围挡酒的人都被扶着,一个劲的吐。六叔公喝的醉醺醺的,直接倒在地上睡着了。
虎头看着四处的人仰马翻,忍不住笑道:“行,苗叔。”
苗一刀一听,不满的伸出手,指着虎头道:“诶,叫错了,先罚你一杯。”
虎头一愣,随即傻乎乎的笑开,回道:“是,阿爹。”虎头喊完,一口饮下酒。
“干。”苗一刀眼中毫不吝啬的,露出对女婿的赞赏。
虎头酒量好,又十分豪迈,苗一刀喝一杯,他喝两杯。
喝到最后,虎头直接拦住苗一刀,担心道:“阿爹,这样吧,我帮你喝,你别喝多了,这酒烈。”
烈酒是二叔公从家里抱来的,二叔公已经喝的,在和三伢子称兄道弟了。
雷家媳妇看着自家男人,已经喝的哭了起来,不免扯了扯二叔公道:“别拦了,让新郎过来吧!”但是二叔公被烈酒晕的,听不见人在说话,雷家媳妇只好让姨婆说话。
折腾了一阵子,江城他们终于将新娘子接到了。
江城悄悄移在陈阿娇这台轿子的身旁,唤了声:“陈家妹伢。”
听到江城的声音,陈阿娇忍不住欢喜,但就是不打开帘子瞧外面的人。
江城挑眉,哟,难道还喜欢当新娘子了?看来自己也得给她一个婚礼了。
新郎团绕着寨子,敲锣打鼓一圈,又回到了苗家小院。
苗小鱼呆在房间里,听着院子里人声嘈杂,格外热闹。
小五和刘副官,在外面放了一圈又一圈的鞭炮,院子里的狗,都蹲在桌子下,耷拉着耳朵,不敢出去。
虎头一桌又一桌的敬着酒,笑声一直在徘徊,传到山涧溪水,传到青松峰崖。
晚上,依旧恍如白昼。
不知谁说了句:“新郎官,排帮的人来了。”
虎头举杯的手一顿,期待的看着出现在院子里的人。当狗子出现的时候,虎头不免失落起来,干爹还是没有来。
狗子抱着礼物,看着热闹的人群,递过礼物道:“扛把子豁不下脸来,给他点时间。大扛把子说,这是你家世代传下来的镯子,留给你媳妇的。”
心情复杂的接过礼物,虎头有些哽咽,拍了拍狗子的肩膀道:“告诉干爹,我肖天虎永远是他的儿子。”
狗子也热泪盈眶:“兄弟,终于看见你结婚了。”
两人拥抱在了一起,为彼此的情谊。
“脚伤好了后,回来看看我们吧!”狗子突然道。
“行。”虎头紧紧的抱住狗子。排帮能来人,他已经很开心了。
夜深人静,稍微还有神志的士兵们,背着喝的不省人事的,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叔公,送了回去。
院子里重归宁静,只是一片杯盘狼藉。
陈阿娇也醉了,靠在江城的肩膀上,江城则在灶房边的柴草上,两个人十分安静的睡着了,睡进了凉风习习的清风里。
小五摇摇晃晃的走进来,本想问少帅不是说要煮醒酒汤吗?怎么不见人影,进来时看见睡在柴草旁的两人,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小五和刘副官蹲在桌子下,身旁还有趴下的小黄狗。刘副官揽着小五的肩道:“小五,知道吗?我贼喜欢这里,虽然有时被小气的六叔公坑,但是我们挺乐意的。我喜欢这样的山水,这样的人怀,还有最喜欢,和我们一起唱歌,一起喝酒,一起打闹,一起欢喜忧愁的少帅。”
“有人性了对不对?”小五笑道。
刘副官眼睛亮了一下,特别同意的点头。“对,就是他妈的人性。以前的少帅,受伤了不吭声,火药面前不低头,搞得我们以为他是神,特别能扛。没有哪个士兵不崇拜他,大家犯了错,特别怕他军规处理,因为他出了名的冷酷无情。”
“现在呢?”
“现在他从神坛走下来,成为了人,成为了我们敬重的人。”刘副官可能也是醉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越是完美无缺的人,他就在越努力的修饰自己的完美。所以每个人戴着面具,用来伪装自己,用来抵抗外界给他的伤痛打击。所以面具摘下来,尽管活的像个真实的自己了,但是也让自己变得更危险了。
所有人都睡着了,连院子里的猫猫狗狗也都闭上了眼睛。
只有婚房内,不停的烛影摇曳。
第二天,当山里的云雾被清风吹散,当旭日高高的挂起,众人才睡眼惺忪,一身腰酸背痛的起来。
江城和陈阿娇从灶房里出来,陈阿娇伸了个懒腰,看着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苗一刀,喊道:“苗叔好。”
“你们脸色不好,要不再去睡会儿?”苗一刀拿着扫把,扫着院子。
陈阿娇偏头看了眼江城,眼神示意:你去帮苗叔扫地去!
江城惊讶的瞪大了眼,随即面容淡定,轻飘飘的背着手道:“我是一军之长的少帅。”
“了不起吗?你现在就是个,来新娘家串门的亲戚。”陈阿娇十分不屑,心里又想着:小时候你还不是帮白叔扫院子,虽然你那时和现在一样,也用各种理由逃脱做家务,但是最后都被白叔用棍子打了回来。
望着身旁小女人突如其来的笑意,江城叹了一口气,低头对着陈阿娇耳边轻声道:“我的兵都在看着呢!”
“那怎么办?”陈阿娇反问道。
谁知江城下一刻变脸,指着院子,拔高声音道:“女人,去扫院子去,不扫干净没饭吃。”
没饭吃?闻言陈阿娇嘿了一声,柳眉微蹙,转头瞪着江城,叉着腰,准备发怒,到底谁不让谁吃饭!
江城望着陈阿娇,但是眼里明显的底气不足。给点面子,给点面子,江城祈祷着。
陈阿娇挽起袖子,和江城眼神对峙了几秒,便忽而笑开,一双月牙眼里,明媚如春。
“行,我们家里你做主。”陈阿娇无奈的摇摇头,走到院子里,开始收拾昨晚的残局。
立在门口,似乎看穿一切的小五和刘副官,满脸都是嫌弃。
“少帅这戏有些浮夸。”小五做出总体的评价。
刘副官也表示满意。“看少帅这么得意,我也不忍拆穿他。”
装,继续装,看你那么宠夫人,恨不得将夫人宠成自己的缺点,还想做一家之主?笑话。
小五看了眼周围,问道:“阳刚呢?”这婚席要摆上三天三夜,还有的他们忙的时候,难不成这小子临时退缩了?
刘副官目露羡慕。“翠翠早把人弄到她那里去睡了。”
小五不敢置信的道:“妈的,这小子下手也太早了吧,哥哥我都没有看中哪个妹伢呢?”
“说实话。”刘副官稳了稳,瞧瞧江城,又瞧瞧小五,犹豫着开口道:“其实,我们一直怀疑你和少帅有一腿,因为少帅不沾女色,肯定就是喜欢男色。你长得还不错,我们也想得通。不过....说归说,你掏枪做什么,开玩笑都不行啊!”
刘副官赶紧拔腿就跑。
第二天来做客的乡亲们,与第一天兴奋的态度截然不同,脸色带着倦意,坐在桌子上,就只等着上菜。
“六叔公,喝点酒吧!”小五故意的笑道。
六叔公一脸憔悴,砸吧着土烟,说什么也不喝了。他这一生,铁公鸡的外号不是乱叫的,可是昨晚上,被这群兵伢子下套了,将自己珍藏了许久的腊肉和甜酒,全都搬出来给大家喝了。
悔的六叔公今早上清醒时,差点心态崩溃的哭了。
第二天晚上,虎头带着苗小鱼,为长辈敬着酒,酒席上,章雪九也来了。
章雪九是章雪珠最疼爱的妹妹,于情于理,她也该来看看小鱼。
章雪九解下自己挂着的银锁,为小鱼系上,满脸都是欣慰。“小鱼,成家以后,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考虑的事情也多了。小姑希望你能幸福。”
“谢谢小姑。”小鱼抱紧了章雪九,因为只有在章雪九的怀里,她才能依稀寻到点母亲的味道。
这时,院子外的狗吠了起来,不是那种欢喜的吠叫,而是撕心裂肺的狂吠。
众人赶到院子外,发现狗子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少当家,猎鹰带着机枪大炮,攻击了排帮,快去救...快去救大扛把子。”狗子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木村先生连忙将狗子抱进屋子。
二叔公眯着眼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是被鞭炮炸着了吗?”
一时激动的虎头,准备站起来,苗小鱼担忧的按下虎头,劝道:“你先别急。”
江城对着虎头道:“你不便行动,木村先生说现在是关键时机,我们帮你去看看。”
“少帅我跟你去。”小五放下筷子,带着刘副官和军人们一起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