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军队层层围住大帅府，季雨挟持着沈明忘，小心警惕的缓缓走出。

    军队中间让出一条道，江城凌厉的眼神扫过季雨。

    “都给我让开，否则我杀了他。”季雨手劲发狠。

    第十二军纷纷将枪瞄准季雨，江城拦住身边两旁举枪的人，冷静从容：“你以为杀了大帅，你就可以平安逃脱了吗？”

    季雨淬了一口，骂道：“江城，老子跟你真的是八字相克，总是坏老子的事情。”

    季雨手下的十几个警卫兵围着季雨，形成一个包围圈，季雨在包围圈中，拿着枪指着沈明忘，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沈明忘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开口道：“季雨，你以为你挟持我就有用了吗？他们的目标是你。”

    季雨半信半疑的望着江城，江城突然接口道：“不错，你不会以为我会为了一个人，放虎归山吧？”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他，省的我们麻烦。”江城桃花眼寒意阵阵，话语极其慵懒。

    “你杀了我吧！”沈明忘忽然说道。

    “快点杀了他吧！”江城步步紧逼。

    “你杀了我吧，不然就杀了江城！”沈明忘迅速接上江城的话。

    “那就杀了江城吧！”江城接道。

    “你还是杀了我吧！”

    “不，还是杀了江城吧！”

    “那就杀了江城吧！”

    两人一来一往，声音越提越高，气势越来越逼人，季雨不由得怒喝道：“都给我闭嘴！”

    就是这个时候！沉着季雨分神的功夫，沈明忘反手一个擒拿，季雨手腕发痛，枪迅速被夺。同一时间，江城一脚踢开身旁举枪的警卫兵，凌厉的闪到季雨的另一旁，拔出枪，指着季雨，冷漠道：“不想你们军头爆头的话，开枪试试。”

    小五和刘副官分别悄悄移到警卫兵的身后，呈包围之势。

    江城继续吸引注意力。“季雨，你没想到有今天吧！”

    大势已去，季雨冷笑。“要杀就杀，废话这么多。听我的吩咐，开枪，我一命换江城和沈明忘两条命，也算值得。”

    警卫兵面面相觑，犹豫的举着枪。

    江城和沈明忘对视一眼，小五伸出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

    “砰砰砰”一阵乱响，只见江城和沈明忘向后趴去，火光在警卫兵和季雨身上四射。

    季雨“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朝江城瞪大了眼睛，似乎死不瞑目。

    他恨江城，恨他在他宏图大业上拦上一脚，更恨自己能力不敌。岁月山河，他终是力不从心。

    江城扶起沈明忘，沈明忘拍拍身上的尘土，眼里深邃异常。“江城，我对不住你。”

    “江城迎将军归队！”江城说的响亮，并朝沈明忘行军礼注目。冬日光影照下，江城侧颜轮廓分明，眼含星辰。

    众人一愣，功绩是少帅打下来的，却拱手相让大帅。

    江城面上清冷，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将身上的军绒大衣一把扯下。“大帅，你有风湿，先披上我的大衣吧！”

    接过江城的大衣，沈明忘面上难以捉摸，他不是没有想过江城是国民军队那边的人，不然怎会磨合的如此巧妙？但是江城对他也算是尽职尽责，连他早年的风湿，都记得这么清楚。

    沈明忘不由得释然一笑，现在看来，江城是不是那边的人，都已经不重要了。江城还记得他的恩情，便使他心生愧疚。

    沈明忘突然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场景。军中一年一度的摔跤大赛，几乎全军的人都报了名。

    那时的江城还是少年，但是凭借着如同猎豹般的狠决和爆发，闯进了决赛。

    决赛上，比他经验老道的兵不在少数。

    江城在台上，被摔得鼻青脸肿，可就是不认输。沈明忘仿佛都可以感觉到，台上传来骨头碰撞的声音。

    被一次次摔倒的江城，面上不改冷漠从容，一双眸子，紧紧锁住对方，就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于是等待一个时机，江城摩拳擦掌，蓄势而发，像只野兽一般，狂吼一声，狠狠的撕咬着对方，直至对方毙命。

    最后江城赢了去年的摔跤冠军，成为了军中最年轻的获得此殊荣的人。

    沈明忘也是看了那场决赛，才发掘了这个少年，督军江海也是看了那场嗜血的决赛，才以为找到了亲弟弟。

    最后不辜负沈明忘的期待，江城成为了他最得意的少帅。

    沈明忘不后悔栽培江城，毕竟是他亲手培养的英雄。

    恶战之后，第十二军开始收割战利品，江城却独自一人，来到了易翩然居住的小阁楼中。

    熟悉的沙发，散发着醉人的薰衣草香，江城坐在沙发上，双手搭置在膝盖上，抬眼恍如隔世。他有股错觉，下一秒，易翩然便会从楼梯上走下，身姿婀娜，巧笑言兮。

    江城十指合拢，指节泛白，他欠易翩然的，一条命也还不清。

    藤原和松岛在前天就离开了建苏，像是知道了自己会攻打建苏的消息，哼，倒是跑的快！

    楼下兵荒马乱，江城却心如止水，战争有时候是为了和平，他并不愧疚。

    不知不觉，江城走到了少帅府前。季雨重新修建的少帅府，还没有竣工，断壁残垣间，江城桃花眼一阵迷离，这里曾是自己和阿娇的家。

    罗松和梧桐前来寻江城，发现江城在少帅府前发呆。

    梧桐便上前道：“待在外面做什么，怕进去触景生情啊？”

    江城清隽硬朗的侧脸，露出几分悲伤。“男人若生在乱世，尚且还可以拼一个做英雄的机会，女人若生在乱世，可就活的很艰难了。”

    罗松看着被火烧的灰黑的牌匾，想了想，便对江城道：“江城有一件事，原谅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你的夫人陈阿娇，曾到过我们营地，后来我与她商量，她便带着孩子回到水灵镇去了。”

    闻言江城猛地抬头，浑身都在颤抖，不由得退了几步，一双桃花眼满是不可置信。忍住欣喜若狂，心跳加快，江城一字一句问道：“你说的当真？”

    “是真的，我是不是该早点告诉你？”罗松瞧着仿佛毛头小子一般的江城，心里不禁懊恼。

    江城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竟痴痴傻傻的笑了开来，他原以为他家阿娇和孩子，埋身荒野，没想到上天眷顾，将阿娇和孩子还了回来。

    定是要惩罚自己当年的假死，令陈阿娇伤心。

    江城欢喜的抱过罗松，又抱过梧桐，像是分享喜悦一般，整个人都无处安放起来。

    江城眼里的光是什么？像黎明之后的曙光，像死而后生的大幸。梧桐低下头，苦笑，心上一阵失落。她被在大帅府中，恶惩日本人的江城吸引，被江城对妻子的一往情深感动，以至于她情根深种。

    这世间，好男人本就不多，她好不容易遇见了，却为时已晚。

    得知陈阿娇在水灵镇等他，得知陈阿娇带着孩子回到了家乡，江城突然看透世间几分。

    庆功宴上，江城和沈明忘坐在上席，沈明忘举起酒杯道：“我愿助国民军队南下扫除宋洲际。”

    罗松也举起酒杯，笑道：“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沈明忘眸子一转，意味深长问道：“其实我听闻北伐战争的领导者，有两位。不知罗将是哪一派的？”

    “罗将是黄埔军校的第一届优秀毕业生，还是中山先生亲自推荐的。”梧桐回道。

    沈明忘暗自想道：一山不容二虎，北伐战争过后，谁来摘取果实？他是军阀，所以看的比他们要清透一些。在他眼里，这分明就是两个领导者合作，等胜利之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不过中山先生威望如此，他理应是跟着中山先生的。

    沈明忘笑笑，举杯道：“罗将有勇有谋，我相信北伐一定胜利。”

    “我也相信。”罗松回道。

    喝完酒，罗松和江城散步在街上，罗松从酒席上就发现江城的异常，便问道：“你今天表情一直很严肃，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解甲归田，回水灵镇陪他们。”江城眸色暗淡，他欠他们的实在太多，连最起码的孝道都没有遵守。

    罗松皱眉。“江城，其实我很不理解，你本可以直接挂帅，为何给了沈明忘。第十二军是依着你的名气建起来的，没有你，谁能服众？”

    “依着国民军队的气势高涨，我想放眼全国，哪个军阀都没有抵抗之力。我也该功成身退了。”江城风轻云淡的开口。

    罗松抬头，望着静黑的夜空，这江城莫不是想学张良，范螽？谁能够在激流中涌退，独善而其身？

    “我会和沈明忘说清楚的，现在只要老师开口就行了。”江城背着手，步子走得又轻又慢。

    罗松笑道：“你让我怎么放你，你这么能干，我放了你，上面怎么交待？”

    “我再能干，将来也只会守着一家店铺，平平凡凡的过着日子。”江城眸子漆黑深邃，心意已定。

    罗松叹气，痛失爱将，自己教出的这个学生，有兼济天下的心怀，有救国的本领，但是就是没有野心。没有野心，所以就会像现在这样，看到形势一片大好之后，选择归隐田园。

    也好，也罢，就让江城选几亩良田，悠哉游哉的过着他的小日子吧！

    江城观察者着罗松，见他表情有松动，便立定步子，向罗松深深鞠了一躬。“学生谢谢老师。也请老师善待第十二军，大帅调兵遣将，并不比我差，北伐终将胜利。学生在此，提前祝老师，马到成功。”

    “你啊，你自己的军队都不上心。”罗松无奈摇头。

    江城唇角一勾，回道：“我的军队我知道，他们渴望胜利。我会带他们最后一程，攻下洛阳后，我便回水灵镇。学生向老师保证，国家若是危亡之际，学生必将挺身而出，血洒疆场，在所不惜。”

    “好，我记着你这句话。”罗松拍了拍江城的肩膀，继续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罗松于江城，亦兄亦父，亦师亦友。得到罗松的肯定，江城心里舒了一大口气。

    水灵镇

    隆冬的寒冷，袭击着这座小镇。

    陈阿娇不停的哈着气，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巷。

    白苏家外橙子树上的橙子，早就被白叔白婶摘下来，给小太阳吃了。也是怪，小太阳就喜欢吃橙子，跟他父亲江城一个样，吃也吃不饱。

    “白叔，我来接小太阳了。”陈阿娇说完，忍不住跺了跺发冷的脚。

    “快进来烤火，阿娇。我给你烤几个番薯吃。”白婶的声音从小院子传了出来。

    陈阿娇应了声，便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就看见小太阳躺在椅子上，像个大老爷们似的。小太阳看见陈阿娇，欢喜的眯成月牙眼，伸出手，唤道：“妈妈，抱！”

    陈阿娇扑哧一声笑开，连忙走过去，抱起小太阳。陈阿娇皱着眉，憋着嘴，一脸嫌弃道：“江景阳，你又胖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白婶拴着围裙，拿着番薯放在烤炉上，笑道：“哪有母亲嫌自己孩子又白又胖的？”

    “可他真的好胖，好圆，像个毛绒绒的线团。”陈阿娇说完，小太阳仿佛抗议似的，小嘴撅起，在陈阿娇白皙的脸蛋上，一个劲的亲着，口水沾的脸蛋，到处都是。

    “江景阳，你好多口水。”陈阿娇将头往后仰，不让小太阳亲她。

    可是小太阳不满意，索性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按住陈阿娇小巧的脸蛋，“吧唧”一声，又亲了上去。

    白婶乐呵呵的看着母子，问道：“今天课程怎么样，孩子们没有跟你皮吧！”

    “没有，他们啊，比起白猴子，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陈阿娇边说边坐在火炉前，抱着小太阳烤着火。

    小太阳的脸被烤的红扑扑的，小手一直摸着自己的脸蛋，又张着萌萌的大眼睛，指着桌上的橙子，抬头期待的看着陈阿娇。

    陈阿娇一口拒绝：“别想吃了，就没看过哪个人把橙子当饭吃的。”

    小太阳一听，嘟起嘴巴，满是委屈。

    白婶扯了扯陈阿娇的胳膊道：“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母亲，得，奶奶给你剥好不好？”

    “好。”小太阳欢喜的鼓起手来，顺便还抬头瞧着陈阿娇，眼中竟然带着挑衅得意的光茫。

    好你个小版的白猴子，找到了奶奶这把保护伞是不是，陈子汝瞪着小太阳。

    晚上，陈子汝吃完饭，本来是要回自家的小屋，但是天气太冷了，回去还得生火，于是便在白婶家住下。

    陈子汝抱着小太阳，小太阳在自己的怀里睡得很熟，火炉里的火忽明忽暗，但是房间照的十分温暖。

    江城，白猴子，我等你回来。白叔白婶也等你回来。说也好笑，当初我等你等了七八年，现在分别了不过五六月，便思念成疾。不过，也对，感情总是在等的路上，我等一个春暖花开，等一个你回来。

    想着，陈阿娇便进入了香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