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江城习惯早起，轻手轻脚的走下床，套好衣服，提起大衣，回头望了眼陈阿娇，许是心情大好，嘴里轻哼着曲儿。

    床上的陈阿娇，发丝凌乱，浑身香痕，似乎还在酣梦之中。

    江城一出房间，白刚就提着一大抽屉的小笼包，从厨房走出。

    “爸，我来。”接过蒸煮的笼屉，江城大步流星。

    父子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过小街，来到白家包子铺的门口。

    在店里守着的沈如慧，瞧见江城过来，便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江城回道：“醒了睡不着，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爸妈你们还开着铺子？”

    沈如慧一边擦着小餐馆里的桌子，一边道：“你不知道，今年我们镇有很多外来的人口，他们好这一口。我在想，背井离乡的，不容易，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过的成年的。索性就将这铺子开到最后一天，明日算是给自己放假。”

    江城点头，暗自叹着父母的体贴，接过饭桌上随意搭着的围裙，将大衣放在凳子上，睫毛颤了一颤，转头对白刚道：“爸，今天我来卖包子吧！”

    “还是我来吧。”沈如慧一脸平静亲近，想着自己这儿子卓然超群，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的长相，更别谈让儿子卖包子了。

    不知为何，江城总觉得父母与自己之间还存着疏离，想必是自己不常在他们身边，还没有适应的缘故。

    “没事，妈。”江城套好围裙，肩宽腰瘦，穿起围裙来，依旧玉树临风。

    沈如慧和白刚对视一眼，白刚摆摆手，就放手让江城去做。

    陈阿娇是被小太阳哭闹声吵醒的，睡眼惺忪的套好衣服，来到内屋，就看见小太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哭。

    小太阳瞧见屋里终于有人，哭声渐小，伸出手喊着：“妈妈，妈妈。”

    陈阿娇心疼的小跑过去，坐在床上，抱起小太阳，轻轻拍着小太阳的背道：“乖，妈妈在这里呢！亲一下。”

    小太阳嘟起小嘴，亲了陈阿娇后，心情渐渐平复，水汪汪的大眼睛，扫视了一圈，显然在寻找着什么。

    “在找你爸爸对不对？”陈阿娇心领神会。

    小太阳顿时开心的，重重点头。

    陈阿娇便抱着小太阳，在家里找了一圈，发现没人后，想着江城肯定去找爸妈去了，便抱着小太阳前往店面。

    一路上，家家户户，红红火火，四处都是腊肉的香味。住在镇子里的人，都会腌腊肉，味道极其不错。

    走近店面，陈阿娇才发现站在店前吆喝包子的人，竟是江城。江城放下少帅的面子，隐于市中，当着普通的包子店店员，还真是不容易。

    都说豆腐有西施，那包子应该也有潘安。

    “阿娇。”沈如慧招手，笑着唤道。

    陈阿娇露出大大的微笑，走上前去，挑着下巴，打趣道：“哪来的小二哥，模样长得可真俊。”

    “厨房里留的早饭，你吃了吗？”江城清淡一笑，捡包子的动作倒是熟练。

    陈阿娇摇头，一起来就顾着找他来了，哪还记得吃饭？

    江城拿着盘子，捡上几个包子，轻飘飘的开口：“你先拿这个吃着，这里还有稀饭泡菜。”

    见江城这么照顾自己，陈阿娇接过盘子道：“江老板，你这样做生意，可是要亏本的。”

    “我是怕儿子饿了。”江城桃花眼一瞥，冷酷视线扫过陈阿娇得意的脸庞。

    才不管你狡辩，陈阿娇抱着小太阳，坐在凳子上，先喂小太阳一口稀饭，自己再咬一口包子。白家包子，远近闻名，也算是间老店了。

    早上的人最多，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注意到了新来的帅小伙，虽然冷漠了点，但是看着很勤练。

    为了不妨碍做生意，陈阿娇便对白刚道：“爸，我抱着小太阳先回去了。”

    闻言，江城百忙之中抽空抬起眸子，欲言又止。

    捕捉到江城的眼神，陈阿娇俏皮的用唇形夸张的道：“舍不得我啊！”

    “嗞”江城嘴角不由得勾起，是舍不得，可就是不想让这女人这么得意。

    回到家后，小太阳直奔到果盘，拿着橙子，一直跟在陈阿娇身后，口里喊着：“要，要。”

    “又吃橙子？”陈阿娇苦笑不得，只好接过橙子，剥了开来，喂给小太阳吃。

    陈阿娇坐在火炉前，抬头看了眼屋子，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屋子好像还不够喜庆。于是陈阿娇拍拍手，挽起袖子，将家里多的春联，鞭炮，年画，统统拿了出来。

    小太阳十分乖巧，坐在椅子上，嘴里鼓鼓的果肉，乌黑命令的眼睛，一直随着陈阿娇的身影。

    白家包子铺主要经营的是早餐的生意，几乎每日都是爆满。

    江城和白刚夫妇回来的时候，陈阿娇已经将屋子收拾了一番。

    “爸爸。”小太阳伸出手，江城单手便抱了起来，小太阳便继续在江城怀里，吃着橙子。

    江城走进屋子，陈阿娇正在灶房里，煮着饭。

    沈如慧笑道：“看来我们这媳妇儿，还真是找对了。”

    “阿娇，你太瘦了。”江城一进灶房，看见的就是陈阿娇单薄的身子。

    陈阿娇白了江城一眼，漫不经心回道：“我还嫌自己胖呢！”

    “多吃点，又不是养不起你。”江城皱起眉，语气极其认真。

    陈阿娇敷衍的应了声，又推了推江城道：“你要是没事干，就给我切点葱，还有剥蒜，剐姜。”

    “哦。”江城将小太阳放了下来，寻找着葱蒜。

    陈阿娇偷偷瞧着江城，故意将语气放的平缓。“很无聊吧！以后每天你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小镇里的生活，平凡也无聊，陈阿娇担心江城的性子，适合了杀伐果断的疆场，不适合这样的小镇子。

    陈阿娇很怕，很怕江城面上露出的喜欢，是勉强他自己，才做出来的。

    江城手一顿，内心迟疑，巨大的身份落差，他开始时，的确不适应。但是因为家人在这里，因为家乡在这里，所以排斥的心理，也就消散开来。

    久久的沉默，让握着勺子的陈阿娇，手上竟感觉到了滚烫的温度。

    桌子上，陈阿娇没有说话，江城也不开口，注意到奇怪氛围的沈如慧开口道：“我来尝尝这鱼汤。”

    陈阿娇在屋子里已经做过几次鱼汤，手艺不错，因此她没有什么担心。倒是一想到江城会因为回来，而感到不自在时，心里有几分难受。

    “大家在吃着呢！”

    熟悉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陈阿娇瞪大了眼睛，先前心头的烦闷一扫而光。

    “子汝！”陈阿娇站起身来，跑进院子。

    果然，陈子汝提着大小礼包，笑意盈盈的拱手道：“新年快乐。”

    陈阿娇惊喜的抱着陈子汝，忍住不哭，她们姐妹，好久不见了。

    “过年了，当然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爸妈，你都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剪了短发的陈子汝举止投足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干练。

    陈阿娇抱的紧，陈子汝提满东西的双手都无处安放。

    江城走过去，默默的接过礼品，任陈阿娇抱着陈子汝，享受喜悦之情。

    “子汝回来了，快进来吃午饭。”沈如慧招呼着陈子汝，走进房间内。陈子汝望着熟悉的院子，心里一阵暖意，从进水灵镇开始，她就压抑住内心的情感。

    她回来了，无论是带着伤口，还是带着荣耀。

    小太阳见了陈子汝特别欢喜，一个劲的小姨，小姨叫。

    陈子汝也欢喜这个小侄子，一个下午都爱不释手。

    “姐姐，这孩子长得像姐夫，就是古怪的性子随你。”陈子汝感慨道。

    正在剥橙子的陈阿娇，立马反驳：“随他爸。”

    正在洗碗的江城，眉头一挑，眼皮一跳，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说他。

    陈阿娇领着陈子汝，一起在镇子里逛着。

    “姐，听姐夫说，胡一希进了军队当文职了，过年他都不回来吗？”陈子汝问道。

    “你也知道他，他怀有一身抱负，自然是拼命一些。镇子的人，有的离开了，有的回来了，恍然一瞧，是不是感觉和小时候的水灵镇不一样了？”

    “姐，世事无常，就算曲终人散，也是情理之中。时间过的好快，一眨眼小太阳都一岁了。”陈子汝立在杨柳堤岸上，生出女子的多愁善感来。

    陈阿娇低眉，口中的雾气，逐渐消散。“我听说你和杨杰斯的事情了，子汝，这是你的情劫，你不必自责。”

    “他视我稀世珍宝，我却害他而死。我这一生，只爱过两个男人，都是都不得善终。”陈子汝低头苦笑，果真是情劫，身心俱疲。

    陈阿娇胳膊泛冷，便环着胸，目光深远。“大过年的，我们就不要像林黛玉那般了，说些开心的事吧！”

    从街的对面走来一对母子，母亲揪着七岁大的儿子的耳朵，气愤道：“你说你，砸人家水缸干什么？”

    “司马光砸缸嘛，他砸缸就成了英雄，我砸缸为什么就要被打啊？”小儿子还挺不服气。

    “人家砸缸，是因为救小孩，你砸缸就是胡闹！”母亲一边教训着，一边还得算着赔缸的钱。

    小孩抬头，瞧见陈阿娇，眼中一喜。“陈老师，快救救我。”

    “你砸缸还好意思让别人救你。”

    陈阿娇记得这个孩子，是她正在教的学生孟军虎，虽然调皮捣蛋，但是画的一手好画。这孩子还常常囔着：“都是学习耽误的他，不然他早成画家了。”

    “你为什么砸缸？”陈阿娇问道。

    孟军虎小小年纪，便装作老成的叹气。“陈老师你不知道，那缸就放在我家后院墙下，我每次翻出去玩的时候，都得提心吊胆。有一回，我大哥孟久久来我家做客，我带她出去玩，我提醒了她一遍，但是她就是马虎，一个不注意，就掉进缸里了。幸亏救的急，为了以后小伙伴们的安全，我就砸了这缸。”

    孟久久是孟军虎的远房亲戚，她们一家子，才搬来水灵镇。

    这个孟久久是个女孩子，模样水灵的紧，可就是性子太野，一般的人都降不住她。

    陈阿娇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问孟军虎道：“那你可知你砸缸和人家司马光有什么区别吗？”

    孟军虎摇摇头。

    “人家司马光砸缸，是临危之际的灵光一现，你砸缸，两个字，赔钱。”陈阿娇说完，自己先乐了起来。

    孟军虎的母亲一听，连忙道：“就是，那户人家一直扯着我闹，邻里街坊的，我又不好说什么。”

    “那我怎么做，才能成为英雄？”孟军虎稚气的脸庞，充满着期待。

    孟军虎的母亲，一时哑言，转头求助陈阿娇。

    陈阿娇作势想了想，便道：“孟军虎，我觉得你做一件事，对更多人有利，便是英雄了。”

    小小的年纪，似懂非懂，孟军虎被母亲领走时，还在思考着陈阿娇这句话的含义。

    陈子汝看着孟军虎的背影，笑道：“孩子们就是有趣，年龄这么小，就想当英雄。”

    “水灵镇的孩子，天真无邪，他们用最干净的心灵，勇往无前的去做梦。”

    姐妹两人，游历故景，早早的回了家。

    江城单独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知道今晚姐妹两人肯定有私房话，便自己主动抱着小太阳，睡新收拾出来的屋子。

    姐妹俩，吃着红薯，烤着火炉，脸照的红扑扑的。

    “姐，你说白苏哥哥和你，能够遇见，还是挺不容易的。”陈子汝吃了一口红薯，烫的嘴巴直呼呼，但就是喜欢这样的味道。

    陈阿娇随即点头。“我想这就是命。”

    “依我说，现在你们这样也好。身处高位，不胜寒。而且现在还在打仗，姐夫要是一直在那个位置上，就算有一天不在沙场上玩完，也得在权力谋算中牺牲。”陈子汝一番见解，陈阿娇不禁挽了挽陈子汝的耳边的发。

    “祸福相依，你倒是成熟不少嘛！”

    闻言，陈子汝俏皮的抬起下巴，短发在火光中，明媚动人。

    “快些上床吧，明天就是新年了。”陈阿娇吃完红薯，利落的爬上床。

    陈子汝跟着上来，搂着陈阿娇，贼笑道：“姐，老实说，让姐夫一个人去那间旧房间里睡，真舍不得。”

    陈阿娇瞧了一眼陈子汝，装，继续装，于是坐起来道：“那我去找他。”

    陈子汝一瞧，连忙拉住陈阿娇，赔笑道：“舍不得也得舍得啊，谁叫我们是亲姐妹，是不是？”

    “你啊。”陈阿娇无奈的笑笑，便平躺着，进入了梦乡。

    新年伊始，爆竹声中，逢人见面，便是一句新年好。

    陈阿娇是镇上的女先生，很多学生的家长便提着礼物，前来拜年。白家大院，一时好不热闹。

    江城和小太阳在门口，倚着门框，小太阳伸手，江城便将剥好的橘子给他，小太阳接过，一把塞进了嘴里。

    “你妈妈，很受欢迎。”江城的话里听不出喜怒。

    小太阳抬头瞧着自己的父亲，嘴里嚼着东西，一动一动的。

    “也是，我看上的女人，哪里都好。”江城说完，自己径自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