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鱼鱼回到家中,不出闺房一步,也不哭闹。
薛夫人走进房间,问道:“你怎么回事?这几天一直闷在房里,过几日你就要和景阳结婚了...”
“妈,别说了。江景阳他悔婚了。”薛鱼鱼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对江景阳没有任何的情意。
薛夫看着女儿满眼的恨意,面容一愁,两个人几天前还开心的商量着婚礼,怎么说悔婚就悔婚了呢?或许是这两个孩子闹别扭,一时说的气话。于是薛夫人拍着薛鱼鱼的手,柔声道:“两口子免不了有吵嘴的时候,你以后要做人家的媳妇,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不是的,妈,江景阳他不喜欢我了,他说他遇见爱情了,你说好不好笑,乱世之中他跟我讲爱情!”薛鱼鱼忍不住委屈道。
刚进来的薛亭山听到女儿的这话,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鱼鱼便将那天的情况和薛亭山婉婉道来,薛亭山怒不可遏,他的女儿岂能被别人戏耍,妄他以为江景阳是个可造之材,想要好好栽培。
“你放心,鱼鱼,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恶气。我就不信,全上海滩只有他江景阳一个男人。”薛亭山皱着眉,手里紧紧攥住两颗龙珠。
江景阳一走进公司,项目经理走上来,面容忧愁。“江少,原先跟我谈好的几个合作商,不知什么原因反悔了。即使我们将价格提上来,他们都不肯为我们的项目提供材料。”
江景阳手里拿着文件,面容冷静从容,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薛亭山开始打压这几个合作商在上海的商业环境,合作商不得不放弃和自己的合作。
“那就从外地引过来,大不了提高成本,这个项目不能中断,我一定要做成。”江景阳开发的娱乐城,包含了美食,商品,休闲等等,是上海最大的娱乐化的商城。
“这件事要跟马董事说吗?”经理问道。
江景阳摇头。“我先处理,处理不了,再救助他。”
全城期待的薛鱼鱼和江景阳成亲的消息,如同沉入海底,不见一点消息。众人自然是纷纷猜测起来,都说江景阳和薛鱼鱼这婚礼办不成了。
孟久久习惯了一个人的街道,吃着桂花糕,看着弄堂里被爬山虎铺满的粉墙,冬天来了,竟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孟久久路过绣庄的时候,看着苏绣,不禁出了神。
绣庄摆出来的苏绣,栩栩如生,但是没有她的娘亲绣的好,她的娘亲是苏州手艺极好的绣女,却看上了打杂的店铺伙计,然后嫁到了四川。
娘亲喜欢绣梅花,也只绣梅花,娘亲绣的梅花,图案秀丽、色彩清雅。当年娘亲的梅花双面绣,一面红色梅花,一面黄色腊梅,引得名家追逐。
而孟久久从小被熏染,手艺学的三分。
孟久久深呼吸,狐狸眼露出无奈,她始终还是要平静的过日子的,得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不能像以前那般游手好闲,坑蒙拐骗了。
绣庄的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叫罗艳玲。说巧不巧,罗艳玲正式当初和孟久久娘亲一起学艺的绣女,两人有过一段友情。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罗艳玲打量着孟久久,道:“虽说你说你学得你娘亲几分手艺,但是我也得看看你的本领。若是能过关,我便留你在绣庄,若是不过,我也只能打发你三枚大洋,当是我念着与你娘亲的情谊。”
“谢谢老板娘。”孟久久开心满足道。
孟久久坐了下来,随即有人递上现成的阵线,绣布。
好久没有刺绣了,还真怕自己忘了,在众人尤其是娘亲故友眼前出丑。孟久久活动了十指,眼神突然认真起来,白皙的手指,握着银针,穿针引线。
没有底稿,罗艳玲只是让自己绣个样子,孟久久脑海中只能浮现出娘亲绣的梅花来。
小时候,孟久久曾经趴在娘亲的腿脚边,不解的看着绣料上的精致的梅花问道。“娘亲,你为什么这一生只绣梅花啊,其他的事物也可以绣的。”
那时候,娘亲总是淡笑,如同天边清闲的云朵。
“傻孩子,术业有专攻,即使是一朵梅花,想要绣好不容易。我单绣梅花,就已经钻研了一辈子,哪还有时间绣其他的东西?”
那时候的孟久久,懵懵懂懂,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说,就算要绣一辈子的梅花,也不能精透。
指尖五彩的针线穿梭着,半个小时的时间,一枝梅花便印在白色的绣料之上。
听人说,苏绣山水能分远近之趣;楼阁具现深邃之体;人物能有瞻眺生动之情;花鸟能报绰约亲昵之态。孟久久惭愧,达不到这种境界。
罗艳玲拿起绣料,瞥了眼梅花的纹路,又翻过绣料,背面则是另一株梅花,虽然手艺欠缺,但是比起绣庄里的女子,算是中等了。
罗艳玲笑道:“你比起你娘亲的手艺差远了,当年你娘亲可是我们绣庄最好的一位绣女。”
孟久久低下头,自己确实是给娘亲丢脸了。
“不过,留你在绣庄吃口饭,足够了。”
闻言孟久久抬头,眼中露出惊喜。“谢谢老板娘。”
“以后你就跟着韩师傅,好好的学习苏绣吧,刺绣非一朝一夕练成,也非一朝一夕就能扬名立万。”罗艳玲穿着红色大衣,梳着当下流行的卷发,笑的眉眼盈盈。
罗艳玲说完,转身对着一位师傅道:“明晚有慈善晚会,我会拿出绣庄最好的仿真品《八仙祝寿》来,你准备一下。”
孟久久凑到一旁的绣女面前,好奇道:“刺绣也可以做慈善生意?”
“是啊,明晚慈善晚会,上海的各大商家都会在商行里挂名,拿出一件珍品拍卖,所得的善款,大部分捐给前线,小部分则帮助上海的难民。”
这么好?孟久久不免问道:“是不是绣的好,就可以拿出拍卖?”
绣女神色古怪。“说了是珍品,不是随便人拿出随便的东西都能拍卖的。”说完绣女便自顾自的离开。
“一定要是珍品吗?”孟久久小声地嘀咕着。虽然商行挂名,而且要交押金,不过因为是慈善,所以来参加的商界人士不在少数。
孟久久随着韩师傅来到纺织间,韩师傅开始介绍道。“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看你刚才的绣法是直绣,就坐在这里吧!以后得空,你还要问其他的绣女,多多学习盘绣。不过来我们绣庄的人,大多都是贵妇,所以你的绣法不仅要好,而且要快。”
“知道了。”孟久久回道。
兴许是遗传了娘亲,孟久久一进入织绣中,心神都十分集中,再抬头时,天已经全黑了。
“孟久久,吃饭了。”门外的绣女道。
“马上来。”孟久久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便跑出门外。
薛家
薛鱼鱼冷冷的看着,来到家中的富家公子易修。
薛夫人连忙招呼易修道:“快过来吃饭了。”
薛鱼鱼很是无奈,自己虽然和江景阳断了关系,但是没必要这么快就去寻找另外一个男人吧,而且她对易修没有任何好感。
薛夫人则不这么想,既然江景阳不合适鱼鱼,那么就不要江景阳,反正她一早中意的女婿就是易修。
易修的彬彬有礼,让薛夫人越看越欢喜。但是薛鱼鱼只觉得易修的笑容,很虚假,都看不进他的眼底。
薛鱼鱼环着胸,对桌子上的山珍海味,没有任何的兴趣。
易修努力找着话题。“鱼鱼,明晚有场慈善晚会,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薛鱼鱼脱口就像说不愿意,但是望了眼母亲期待的眼神,不禁冷静下来,算了,还是如母亲的意,先应付一阵子,好让母亲不陪着自己担忧。
看见薛鱼鱼点头,薛夫人心里更是欢喜,一个劲的为易修添菜,笑道:“多吃点,上一回来家里时,可比你现在要壮一点。”
薛鱼鱼勉强的露出笑容。
慈善晚会在德杨酒店厅堂举办,这是薛鱼鱼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车子停下时,薛鱼鱼显然不想下车。
易修打开车门,问道:“你不会介意吧?”
“易修,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想要测探我和江景阳是不是?我告诉你,本小姐不喜欢江景阳,是本小姐甩了他。”薛鱼鱼扬起下巴,不屑道。
“所以你更的来这里啊!”易修露出玩味的笑容。
薛鱼鱼这时才正眼瞧着易修,丹凤眼半眯,笑道:“易修,你想要看我笑话,没门。告诉你,本小姐什么都不怕,进了德杨酒店又怎样?”
薛鱼鱼抬脚,走下车,整理了身上的貂毛,大步走了进去。
德杨酒店大厅里,逐渐坐满了人。
拍卖会上,主持人拿着话筒,十分激动。
“欢迎各位来到拍卖会的现场,大家应该知道自从日军侵犯以来,我们每年都会开展一次这样的晚会。首先感谢江景阳先生,赞助了本次拍卖会的场地。其次感谢在场的各位善心人士。现在我宣布,我们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灯光骤暗,台上只有一处光,印出一个小盒子,盒子内是一枚光滑透亮的玉扳指。
“第一件拍卖的物品,是由聚宝德拿出的白玉玉扳指。玉扳指又叫玉谍(音同射),本意是拉弓射箭时扣弦用的一种工具,套在射手右手拇指上,以保护射手右拇指不被弓弦勒伤的专用器物。后来引申为能够决断事务,具有身份和能力的象征。相信大家对这件象征着尊贵的物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现在开始拍卖。”
“一百大洋。”
“二百大洋。”
“....”
“好,这枚玉扳指由安少奇安少用五百大洋夺得。”主持人宣布道。
安少奇嘿了一声,转头对着江景阳,笑道:“我拿这个回去送我爸,你说他会不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江景阳冷笑,桃花眼余光瞥着安少奇的得意面庞,忍不住打击道:“我怕你爸,会拿着拐杖追着打你,说你败家。”
安少奇一愣,想了想,不禁懊恼,着实冲动了些。
“第二件展品则是狩猎刀,相传这把刀是清代某皇帝狩猎所用。这款精致的狩猎刀刀柄是由羚羊角制作,刀鞘由犀牛角制成,呈尖形六三爪龙扭动。刀身由金子打造,鞘中镶嵌有绿松石,珊瑚,琉璃。现在拍卖。”
黑妞转身问身旁的刘铭。“你喜欢不?我给你买回来,你也学着狩猎玩?”
刘铭和黑妞相处久了后,渐渐习惯了这个女人的强势霸道,也变得不像先前那么抗拒。
见刘铭同意,黑妞举手,豪迈宣布道:“一千大洋,谁敢跟我抢,都试试。”
黑妞这般说,都没有人敢出声抬价。
黑妞满意的看着这把刀,归属她们。
“第三件展品是....踏雪寻梅?”主持人看着介绍,不由得一愣,罗家绣庄送来的绣品说是八仙祝寿,怎么还有这一件踏雪寻梅?
见惯了珍宝的主持人,推了推眼镜,仔细鉴别,这也不是名家的绣作,连自己的章都没有。
“请问罗家绣庄的庄家,这幅踏雪寻梅出自何处?”主持人想了半天,也编不出来词曲赞美这种来历不明的作品。
罗艳玲也感到奇怪,谁这么大胆子,敢用她的名号?
只见最后面的位置,有人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来。
“是...是我绣的。”孟久久站起来,她没有想到今晚的珍品,当真是稀世珍宝的级别,她真的是班门弄斧了。
孟久久本想着凭一己之力,也拍卖出善款,可是看来,自己真是想多了。
薛鱼鱼听到熟悉的声音,不免转头,看见是孟久久时,内心怒火升起,不免冷笑道:“我当是谁?这幅画不会是你绣的吧!”
“是我绣的。”孟久久绣了一晚上,自认为绣的还不错。
“这幅刺绣,没有任何名家的风范,踏雪寻梅,哼!果然什么样的人,绣出什么样的东西,想要飞上枝头的麻雀,我劝还是省省吧,小心飞太高,被摔死了。”薛鱼鱼顿时有种舒心的快感。
孟久久咬着下唇,反驳道:“我这幅苏绣,名为踏雪寻梅,是单面绣。踏雪寻梅典故出自张岱的《夜航船》。这本书曾记载孟浩然情怀旷达,常冒雪骑驴寻梅。我很欣赏这种对理想的执着的最求和向往,这是坚贞不屈,不畏严寒的品格。”
孟久久说完,沉默了一下,随即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大家去比,我只是认为这是个拍卖会,也不知道拍卖会上的东西,需要多名贵。梅花如血的颜色,与雪地,雪景融入,这就是我的意境。”
江景阳抬眸,桃花眼情意一片,抿着的嘴唇勾起笑意。
踏雪寻梅,孟久久,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给我?
主持人清清嗓子,救场道:“好,既然这位小姐有心,那么开始拍卖吧!”
场下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不屑。
“一百大洋。”
众人一愣,无名小卒的刺绣,竟然也能卖出天价?
眼光及处,江景阳俊逸的侧颜,似笑非笑。
江景阳支着下巴,眼光微闪。“既然没有人跟我叫价,我就收下了这幅刺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