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怎么回事?”陈阿娇站在楼梯扶手旁,满脸的担心。
江景阳回头望着在大厅里的警察,眸底寒意骤起。“我给刘铭打个电话。”
“不用了,江先生,刘副队长已经被调离这件案子了。据抓到的人口述,孟久久就是和楚晴明一伙的地下党员。”
刚刚走出来的孟久久,看着楼下的警察,不由得一愣。
江景阳视线盯着孟久久,见她目光躲闪,神情呆滞,心中就已经猜测了大半。
“各位警官,我向你们是误会了,孟久久是我的夫人,我自然也清楚我的夫人是清白的。”江景阳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挡住警察望向楼上的视线。
陈阿娇走下来,想了想,便道:“你们的拘捕令呢?”
“还未批下来,不过事情很快水落石出了,犯人都招供了。”
陈阿娇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你们没有拘捕令就来抓人,恐怕不合理法吧。调查局的现任局长是叫罗松吧?他都没有提供出什么证据,你们就凭犯人的一面之词,未免武断。”
阳刚和罗松被分到上海的地界上,陈阿娇也是前几日才知晓的。
“一张拘捕令而已,相信你们的办事效率,等走完真正的程序,该配合的我们一定会配合。”江景阳抬眸,定定的望着对峙的警察。
警察们犹豫着,今日局长说过一定将人带到,显然江景阳是在拖延时间。
几分钟后,前来的警察商量着,派一部分的人看守这里,等拘捕令拿下来之后,便来抓人。
警察退出屋子之后,孟久久浑身有些疲软。
“随我进书房来。”江景阳牵着孟久久,走进书房。
一到房里,孟久久紧紧拉住江景阳的胳膊,心里都是担心害怕。“景阳,我实话跟你说了,其实我....”
“你什么?”江景阳仿佛看穿一切的眸子,让孟久久愧疚不已。她连累了江景阳。
“我是地下党的人员,如今虽然抗日取的初步胜利,但是我们吃了不少败仗,国民军队眼看着情势大好,便突然攻击起我们的军队来了。楚晴明逃到上海,我救他时,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漆黑的小巷子里。在他的影响下,我加入了组织,我愿意为我热爱的事业奋斗。马广先生就是爱国人士,和我一起完成解密一三三的案子。可是突生变故,便不了了之,之后我们的据点被人发现,大多数人都被抓进了警察局。”
孟久久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她不是怕死,她只是舍不得死,舍不得才来的大好时光。
认真听着的江景阳,乌黑浓墨的剑眉蹙起,随即江景阳抬头,一脸坚定。“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身份,现在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作为丈夫,我有理由有责任,扛起你的一片天。”
孟久久红了眼眶,小声道:“你把我交出去吧,这件事与你无关。”
“孟久久。”江景阳的嗓音清冷。“我都说了,我是你的丈夫,天塌下来,我替你扛着。”
孟久久摇头,如今警察都找上门来了,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走?要是她离开了,江景阳不是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孟久久的焦灼,印在了江景阳的桃花眼中,江景阳正色道:“孟久久,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你得忘记你有组织这个身份,你只是我江景阳的妻子,无论是谁问起,你都得这么说。剩下的你不用管,交给我就行了。”
“真的会没事吗?我不想你拿什么去赌。”孟久久眼里黯淡。
江景阳叹了一口气,转身搂着孟久久,大手轻轻的拍着孟久久的背,眼神柔和又深邃。“孟久久,结婚那天,我们已经宣誓,不离不弃。就算我拿什么去赌,我也不后悔。”
孟久久头搭在江景阳的胸膛上,一颗忐忑的心,因他低沉有力的话音,变的安心。
陈阿娇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瞧着两人走下楼梯。江景阳披上大衣,对着陈阿娇道:“妈,我出去一趟,对了,你给罗松叔叔打个电话吧!”
“我知道了。”陈阿娇担心的看着低埋着头的孟久久。
“妈,这件事一过去,你和小安,久久就去国外吧。”江景阳利落的穿好大衣,显出几分行程的匆匆。
“那你呢?”陈阿娇问道。
江景阳眸色一暗,抿着嘴唇。“我要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才行,到时候我再将公司进行转型,迁往国外。上海这里的环境,已经不适合我们这种商人了。”
“你小心点。”陈阿娇担心着。
“放心吧,妈。”江景阳递给一个安心的笑容。
陈阿娇与罗松通话时,罗松正好在府邸。罗松位居军统总务处长,手下的情报,自然是不计其数。孟久久与他们而言,其实并不能掀起什么风浪,警察局的人之所以抓她,无非是想着孟久久手上有楚晴明的消息。
罗松和楚晴明曾经共事过,罗松知道楚晴明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才不为他们所用,那就弃去。
江景阳来到府邸铁门前,看着守卫森严,想着罗松叔叔其实也怕有一天,死的不明不白。
跟着仆人,来到二楼的书房里,江景阳终于看见了罗松,这个昔日是父亲老师的男人。关于罗松,江景阳的印象是,他很有识人之才。不然现在在国民政府里,也不会有大多高官,都对罗松礼貌恭敬了。
“罗叔叔。”江景阳开口道。
罗松半白的头发,透出疲惫之态,但是眼中如同鹰般的目光,射的人不寒而栗。这些年来,在罗松手下死的地下党员,恐怕连罗松本人都记不清楚。
小时候,江景阳记得罗松来到水灵镇,诚恳的请父亲出山,当时自己还未懂父亲的犹豫不决。父亲心怀天下,但是不想内战,可是胜者只有一个。现在想来,倒是觉得庆幸几分,若是当初父亲听了罗松的劝,现在恐怕也得被逼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罗松探究的目光扫过江景阳。
一晃多年,江城的影子始终在江景阳上,父子的神态,英气,气质,大致相同,罗松暗叹自己老了,分不清眼前的人,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喝些什么?”罗松放下手里的笔,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江景阳再清楚不过这样的人,整日里,他们都是在猜测着别人,按照危险性最小的条件去生存,以至于他们忘记了本来应该开怀大笑的模样。
罗松这些年来,的确很劳累,但是也是他的野心成全了他自己。
江景阳桃花眼微敛,笑道:“罗叔叔,茶就不喝了,我想跟你说些事。”
罗松没有什么表情,毕竟来这里寻他的都是有求于他。
“我的妻子叫孟久久,今日警察来到家里,说是她涉及地下党组织。上海的形势错综复杂,我妻子她涉世未深,容易被哄骗,无端的陷入了别人的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她一个小女子,只想着如何陪在我身边,其余的心思倒还真的没有。”江景阳边说边打量着罗松的表情。
罗松眼神深邃,他是听说最近有一个地下党的据点被查封了,想来是牵扯出一批人。不过最重要的是,楚晴明这个领袖没有被抓到。所以秉承着一贯的原则,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凡是能够扯出楚晴明行踪的人,他们都不能放过。
于是罗松笑笑,老练回道:“景阳,你知道我平常事务处理的忙都忙不过来,这样的小事情,我怎么清楚呢?”
“罗叔叔,现在我给你讲清楚了。”江景阳坚持道。
“景阳,你知道法不容情吗?尽管她是你的妻子,尽管你多么光明正大的来这里为她求情,我都不能因为和你父亲交情的缘故,放了她。”罗松讲明自己的原则立场。
江景阳低头,突然不解道:“罗叔叔,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如此的疯狂的扑灭他们的火焰?”是害怕吗?所以才会如此丧心病狂的绞杀着一切的可能性。
罗松仿佛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沉声道:“景阳,你也说是火焰,要是不扑灭他们,我们就会引火烧身。”一山不容二虎这道理,小孩子都懂。
江景阳点头。“但是罗叔叔,我今天来,不仅是想要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那不懂事的单纯的夫人,而且还想告诉你,强权之下,并不会出现平静。能打赢胜仗的军人,想的绝对不会是,我要如何打赢他们,而是就算知道他们会死,他们也要怀着必胜的决心,不顾一切的赢下战斗。”
罗松面色肃冷,冷笑道:“我真不敢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商人,竟然教身经百战的军统如何赢下战斗的胜利。小兔崽子,这话要是你父亲对我说,我还听听,但是你,还不够格。”
江景阳自然知道自己还不够资格,在罗松面前评头论足,他只是希望,罗松能够意识到,杀戮并不会平息人们心中的怒火,反而还会使怒火越烧越旺。
“罗叔叔,我记得父亲说过,他刚去军校的时候,是你一直在照顾他。他最后的成就,也有你的功劳。他敬佩在军校时候,在演讲台上壮志未酬的罗老师。”
很久以后,当他们发现,他们离自己最初的目标,相差甚远的时候,他们是否会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
很久以后,物是人非,很多人也会变得面目模糊,再也不是当初的青葱烈马。
“是我对不起江城,如果没有我,他也许会陪着你和你母亲,好好的在水灵镇里生活。”罗松心中涌出内疚。
江景阳摇头。“相信吗?罗叔叔,我父亲他最后是感激你的,是你实现了他的人生价值。而他明知道他再次上战场,依旧会有生命危险,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你,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会带领他,你们一定会看见胜利的曙光。”
罗松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对江城,的确有愧。
罗松很敬佩江城,能够急流勇退,又能够在国家危亡之际,挺身而出。
“景阳,你能到这里,和我谈你的父亲,我很惊讶。那位夫人,对你一定很重要。来我这里,求我办事的人有很多,但是只有你是为一个女人而来的。如此儿女情长,我很担心你。”
罗松这一生,对于女人,没有多大的执念,他前半生跟随着孙中山先生,后半生却一直追随着权力。所以当看见有男人会为了女人,不顾一切时,心里陡然升起不屑和费解。
世间男欢女爱之事,不过如此。江城为了陈阿娇,冲关一怒,反而为人传为佳话。如今他的儿子江景阳,又是为女子,冒险前来求他。
罗松心想,是他太冷清,还是这世间太多情?
罗松和江景阳僵持着,气氛一点点降温,窗外冬天的冷气,嗖嗖的往人脖子里钻,罗松皱着眉,缓缓道:“当是我还你父亲一个人情,你那位夫人的事,大可放下心。既然她是涉世未深,我们自然酌情处理。”
“多谢罗叔叔。”江景阳深呼一口气,又不免感到惆怅。
罗松站在窗户前,背手道:“景阳,新秩序的建成,是要有人流血牺牲的。如果你父亲在世,我想他会理解我的。”
“我只是希望,罗叔叔能够明白,其实我们这些百姓,想要的很简单,而从古至今,根本就没有哪个人,哪个君主能够给予我们。”
罗松笑笑。“这世界上本来就不是公平,你作为商人本应该清楚。所谓公平,不过是一厢情愿,而我们则认为,谁赚的多,谁有资格,有能力,谁就可以将幸运的天枰朝自己倾斜。”
江景阳转头望着罗松,仔细思考着罗松的话,最终道:“罗叔叔,竞争和合作都能够促进发展,但是我认为合作才是促进社会进步的主力。分享共有,很难做到,但是不代表不能完成,我们始终是人,始终有感情。未来的归属,是一个整体,不是个人。“
”你这孩子...想的未免太美好了。“罗松抬头,望着乳白色积聚的云彩,心里竟然因这个小子的三言两语,就生出这么多的感伤,果真是老了,经不起推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