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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压垮了山地,山地一片坍塌,兄弟班的成员被阻止在这一片坍塌的山地前,不知所措。郝大地把一身雪泥的泥人拉上来,焦急地看着泥人问:“怎么样,能走吗?”
泥人摇头,接过曹仁递来的毛巾,揩去脸上的雪泥,这才看出是肖沐天,他说:“山体滑坡得非常厉害,半座山塌下来,合抱粗的树压得七零八落,我在边上转了转,没能进去,那边的情况不知道,听声音还在断断续续滑,不可能过去。”
郝大地傻了,回头看看时,发现兄弟班的人都看着自己,他不再回头,也不看曹仁,只看肖沐天问:“一点儿可能都没有?比雪崩和达坂还严重?”
肖沐天说:“雪崩埋了路,雪上还是路,把握住通过时限,通过的机会有。达坂再高再陡,它是静止不动的,拿万变应不变,怎么都能想出办法。山体滑坡根本没法下脚,我在边上试了试就差点儿陷下去,情况又是瞬息万变,比雪崩和达坂严重。”
郝大地恼怒了,骂了起来:“我操,走到这儿了,朗则的军号声都听见了,让个破滑坡给堵住,憋气不憋气!”
曹仁说天色不早了,提议再找地方宿营,先歇下再想办法,郝大地同意了,肖沐天反对在这儿宿营,他说:“暴风雪到现在是头十个小时,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风雪会不断加剧,山上的气候将更加恶劣。兄弟班上山三天了,体力透支已经到了极限,老曹和杨扬的身体都拖不起,朱天明也有感冒症状,不能在山上逗留。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得考虑,恶劣的气候会让山上的地质变化更加频繁,我们无法断定明天早上宿营地还在不在,我们还在不在,就算我们在,大雪会不会把山封住,而我们会因为大雪封山再也下不去。”
郝大地和曹仁面面相觑,肖沐天继续说:“这么说吧,朗措如果活着,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是能活到明天早上,很难说。就算他活到明天早上,我们谁也抬不动他,抬不起他,他下不了山,我们也下不了山。”
肖沐天的话让大家震惊。不是震惊他话里透露出的形势严峻,是他平静地说出了朗措的名字,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古蒙儿本来没看这边,猛地转过头来看肖沐天,郝大地和曹仁也吃惊,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郝大地也认为山上的确不能逗留,可又能怎么办,他也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来,他拿眼睛去看肖沐天,肖沐天说:“有一条路,可以试试。”
众人再一次震惊,肖沐天接着说:“我在鞍口和转山的老乡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有转山的老乡走过河谷,还有人在那儿淘过黄金,连设备都运进来了。”郝大地明白了肖沐天说的是杜鹃林旁边的那个河谷,谷底有一条季节河,雨季有水,旱季没水,河通往朗则。肖沐天核实了,地图上有,它不是路,可沿着它走错不了。这也证实了老乡的话,能把淘金设备运进来,它就能走。如果选择这条路,第一,能绕开滑坡,第二,能避开恶劣天气。谷底的气温比山上高,风雪也不会这么大,最重要的是,谷底的地质变化不会像山上这么频发,封山也比山上晚,安全系数较大。探路的时候肖沐天已经看过了,峡深大约三四十公尺,有下脚的地方,树和古藤一直生长到谷底,能搭上手。如果现在返回杜鹃林,加上下到谷底的时间,全队能赶在天黑之前下到谷底。不过,转山的老乡告诉我,他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年,知道有人走出过河谷,也有人留在河谷里了,没能走出去。
整个兄弟班的人都安静了,都在等待郝大地做出决定,郝大地说:“回杜鹃林!”兄弟班的成员往回走,他们来到下河谷,自上而下,有悬索,有下脚的地方,又有生长在峭壁上的树和古藤,比翻越大坂时要轻松得多。这回是肖沐天头一个下,他把九毛九背在背上,用保险带绑好,检查着悬索,朱天明和多戛负责照看悬索,曹仁和另两个兵站在一旁,不是不熟悉,是在肖沐天这儿,再熟悉也搭不上手,能搭的手就是拉拉绳子头,检查背上九毛九是否绑得舒服。和一群男人共同行走了几天,两个女人已经有了默契,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往前凑,默默地留在后面,能帮着搭下手就搭下手,不能帮处不碍事,连先前总会有的叮咛也不要了。
郝大地不是班长干着班长的事,当着尖兵又让别人取代了,下河谷的决定虽说是他做出来的,但却是由肖沐天先替他做了主张,而头一个下河谷的人又不是他,一时有些失去了主张,人在一旁,好像怎么都不对,失去了先前的色彩。肖沐天要下去前,郝大地冲动地叫住他,郝大地往前去了两步,手从裤兜里掏出来看了看,没把手伸出去,半天说了一句:“下到谷底摇摇绳子。”
肖沐天静静地看郝大地,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班长,我下去了。”郝大地也点了点头,看着肖沐天上到悬崖边,开始下河谷。肖沐天拽着悬索,在朱天明和多戛的帮助下,倒退着下到崖边,先没了脚,再没了腰,最后连脑袋也没了。悬索不断紧绷着,摩擦着一棵垫绳子的树干。
古蒙儿过来了,看郝大地,郝大地说:“我他妈说了一句废话。丢人。”郝大地往一边走,摊开手心,手心里,摊着两粒石子,他实在是悔及了,他其实想对肖沐天说的并不是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