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落在泉水里,又是一滴,古蒙儿泪流满面。
肖沐天喃喃地说:“她有自己的泥土。她在交响乐团拉琴。她热爱她的琴,热爱她的音乐。我把她拔起来,让她离开了她的泥土,却没有种活她,她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这是绝境,”
古蒙儿哭得非常伤心,只是她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离开了地热带,肖沐天和古蒙儿回到平坦的河床上,河床的一边,可以看见地泉流淌出的水在那儿汇集,流出一段就消失了,结成冰凌。古蒙儿洗了个热水澡,人清清爽爽,脸蛋儿绯红,心情舒畅,肖沐天和古蒙儿谈到了李娜,那是他心灵深处的一道伤口,话说出来,人显得轻松了许多,两个人走得很快,只是肖沐天好几次脚下不稳,踩滑了石头。
古蒙儿笑肖沐天,让他洗个热水澡,解解乏,他不听。累得走路都走不稳。肖沐天的确累,这一段发生太多事,他能不累?刚一说话,又被一块石头绊住,差点儿摔倒,古蒙儿扑过去搀住肖沐天,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这回肖沐天小心了许多,古蒙儿向肖沐天给她讲肖沐云的事。肖沐天知道是郝大地告诉古蒙儿,郝大地这个人性格爽快,愿意帮助人,到哪儿都有好人缘。他到哨所的时候是郝大地带的,郝大地教了他不少东西。他俩同年兵,都从广州军区过来,可肖沐天得叫他老兵,不过,郝大地也有他的问题,守不住,有什么冒什么。军队不是秀场,什么都拿出来炫耀。军队需要蓄积智慧和力量,蓄积企图和大志,很多时候,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没有这种经历的军队,在战场上不会是胜利的一方。军队必须现代化,可也得守住古典精神,肖沐天只顾讲话,又踢中一块石头,人往前踉跄出去,古蒙儿扑上前去抱肖沐天,没抱住,两个人一起跌倒在雪地里。
肖沐天爬起来,把笑着的古蒙儿拉起来,古蒙儿问他:“怎么回事?你今天状态不对,像是喝了酒。”肖沐天没有说话,往四下看,看完伸出手看自己的巴掌,再认真的看古蒙儿,古蒙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肖沐天说:“我可能患雪盲了。”
古蒙儿愣住了,脱下手套拿巴掌在肖沐天眼前晃动,肖沐天反而笑了,把古蒙儿的手从眼前拿开,帮她套回手套里说:“没那么厉害。能看见,就是有些模糊,老起云。”
古蒙儿把肖沐天搀扶着在一根倒木上坐下,肖沐天的雪镜给杨扬了,他有一种能力,是练出来的,走路的时候把眼睛半闭上,靠着光感掌握路况,路况好的时候很管用。昨天和今天事情发生得太多,没顾上闭眼。肖沐天得过雪盲,雪盲一来会很快,他担心一会儿就看不见了,古蒙儿掏出自己的雪镜往肖沐天脸上戴,肖沐天不要,古蒙儿非要给他戴上,肖沐天说:“你得留着,我要真看不见了你得给我当导盲犬,别弄的我看不见了你这个导盲犬也看不见了,我俩就得在这儿……”肖沐天话没说完,古蒙儿流泪了,根本管不住自己,也不是想管住自己的样子,恨恨地抹一把泪,再抹一把泪。
肖沐天安慰古蒙儿:“哭了?这……这又何必?雪盲不是什么大问题,出了雪区休息两天就好。别这样,啊?”
古蒙儿说:“我恨你!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也不心疼自己?你就是一个自虐狂!”肖沐天愣住了,两个人都不说话,雪花无声地落下来,落在两个人头上。古蒙儿隔着飘落的雪花看着肖沐天,无声地哽咽着,然后她颤抖地伸出手,把手伸向肖沐天。肖沐天没有动,古蒙儿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轻轻抚去肖沐天帽子上的落雪。
2
肖沐天和古蒙走到一片开阔地上,这回走得很近——古蒙儿拽着肖沐天,她走在前面,不断地提醒他路况,肖沐天的脚步越来越犹豫,有些踉跄,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肖沐天开始讲肖沐云,沐云小他三岁,他妈生她的时候骗他说是弟弟,他高兴坏了,等回家知道是个妹妹,他不干,非让妈妈陪他个弟弟。他上小学,她上幼儿园,他上中学,她上小学。他考上军校后去了广州,她每星期给他写一封信,问他什么时候带她去看大海。他们小时候不大在一起,父母那时忙,没人管他们。有时候他会跑到幼儿园里去看她,也没什么可送的,给她带一个馒头,骗她说是爸爸妈妈给她的,她也信,回去就给小朋友说,这是爸爸妈妈送给她的。
他们走累了,也讲累了,就坐在一棵倒木上休息,古蒙儿掰葛根,掰不动,用石头砸,葛根断了,她捡起一块用牙咬,没咬动,差点儿没嘣了牙。她气呼呼收起葛根,从怀里摸出水壶,拧开壶盖给肖沐天,肖沐天喝了一点水,就站起来,古蒙儿扶他,把水壶揣进怀里,他们继续往前走,还是她搀着他。
下冰雹了,肖沐天几乎是挟着古蒙儿向河谷边踉跄着奔去,冰雹打在他们身上,溅起来,他们就像两只被不断击中的鸟儿,跌跌撞撞地掠过地皮向前飞去。他们终于冲进一个石洞,冰雹被挡在外面,他们互相拍打身上的落雹。两人安顿下来后,坐在石洞里看洞外的落雹。
古蒙儿冻得发抖,肖沐天听见了,“来,到我这儿来。”肖沐天说,古蒙儿挪到肖沐天身边,肖沐天把大衣解开,古蒙儿犹豫了一下,让肖沐天把她搂住,搂进怀里,盖上大衣,古蒙儿有些生硬,不习惯,紧张,却感到无比温馨,“你的心跳真有力量。”古蒙儿说,肖沐天让她不要说话,他们就不说话了,古蒙儿把眼睛闭上,好像她非常满足她的眠床,打算就那么睡去,从此不再醒来。只过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肖沐天,她要肖沐天把火给她,她从石洞口拖过两根干枯的树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