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同还在电话里说了一些话,肖沐天听着听着,一颗泪水快速地从他脸上滚落下来,电话打完后,他在电话机前长久地默默站着,然后他意识到什么,快速擦拭了一下脸,回头,古蒙儿靠在门口,默默地看着肖沐天,肖沐天的脸上已经没有泪水了。
肖沐天和古蒙儿坐在木桥上,山沟里非常安静,只有鸟儿无忧无虑的啾鸣声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风徐徐吹着,两人一时无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肖沐天告诉古蒙儿他父亲是癌症晚期,古蒙儿震惊,扭过头来看肖沐天,他父亲没有几天日子了,他会很快和他妈见面的。
肖沐天和古蒙儿各自谈着对父亲的感受,肖沐天说:“我的专业不是边防,是海防,和大海打交道,那也是我的兴趣。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想考海洋专业,我父亲说军队需要有志青年,要求我考军校,我和他吵了一架,没能拗过他。当排长的第二年,我父亲说边防需要有志军人,要求我进藏,我又和他吵了一架,还是没能拗过他。
我们是被塑造出来的,被自己,被他人,被我们生活的时代。塑造是痛苦的,甚至是绝望的。有时候你会觉得那不是你,有时候你会觉得你做不到。”
肖沐天说完了,两个人沉默了,不再说话。午休的起床号响了,号声让肖沐天和古蒙儿都有些讶然,肖沐天站起来向交通站里跑去,古蒙儿跟在后面。肖沐天跑到操场旁,停下来了,古蒙儿站在他身边,
起床号的声音继续,李貌衣着整齐,束着腰带,在操场上笔直地站立,雪白马从伙房后面碎步跑出,熟练地站到李貌身边。
起床号停下来,李貌喊:“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歇,立正。”
李貌自己给自己喊口令,以雪白马为基准,扭脸向右,碎步挪动,与雪白马站在一行,随着自己的口令声,李貌一丝不苟地开始操练,操场边,肖沐天默默、古蒙儿惊讶地看着李貌,宿舍里的人赤着脚从宿舍里出来,站在门口好奇地看李貌出操,李貌拳端在腰间,目不斜视,绕着不大的操场跑步,一圈又一圈。
肖沐天看着李貌对古蒙儿说:“你必须塑造自己,否则你会消失在阳光下。”
“下雨啦!”古蒙儿惊喜地叫出声来,果然下雨了,雨点儿打在石头上,打在他们身上。他们没动,因为李貌还在操场上奔跑,众人被越来越大的雨点儿淋回宿舍。
屋外大雨倾盆,几个兵脑袋摞脑袋挤在窗前,看屋外在大雨中奔跑的李貌,李貌全身都湿透了,他在大雨中眯着眼奔跑,头昂着,胸挺着,雪白马跟在李貌身后,一路小跑,一双胶鞋踩出一朵朵水花,两对马蹄踩出一朵朵水花,李貌在喊: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娜叶趴在窗前看操场上,曹仁进来了,走到窗前,和娜叶一起看在大雨中奔跑的李貌,娜叶问:“他不能停下来吗?”
曹仁回答说:“他给自己的作习要求,没完成任务不会停下来。”娜叶心疼了,眼里有湿润。
李貌停下来了,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眯着眼,任雨水顺着脸膛往下流淌,他在喊:“李貌!——坚持住!——你表现得很好!”他在大雨中吼叫着鼓励自己,他的声音盖住了雨声。
几个兵眼圈红了,杨扬流泪了,用力揩了一把泪。朱天明突然吼道:“李貌!坚持住!你是好样儿的!”
多夏、吴欢也跟着吼起来:“李貌!坚持住!你是好样儿的!”
多戛涨红了脸,突然朝门外冲去,娜叶流泪了,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滚落下来,曹仁的眼圈红了,在雨中的操场上除了李貌,又多了一个奔跑着的兵,是多戛。
李貌和兵们的吼叫声在山沟里回荡,“李貌!——坚持住!——你表现得很好!……”
屋外雨声大作,肖沐天在给几个兵布置任务,郝大地给刚洗过澡的九毛九梳理毛,多戛在换湿衣裳,肖沐天说:“晚上你们都给家里挂个电话,报个平安。这是分区首长专门批准的。”
兵们高兴坏了,欢呼雀跃,肖沐天笑着看着孩子似的年轻兵说:“一会儿你们先去陪李貌说说话,晚上的饭我们自己做,吃完晚饭我们开一个联欢会,每个人都表演一个节目。”
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声,然后是另一声,杨扬脸色大变,“快,站到床上去!站到床上去!”肖沐天喊:“都上床。”几个兵跳上床,郝大地抱着九毛九上了床,肖沐天往外走,曹仁匆匆进来问:“你们谁看见蒙儿了?”
肖沐天惊问:“她不在宿舍?”曹仁摇摇头,肖沐天匆匆离去,闪电划过,惊雷不断。
娜叶坐在床上,李貌抱着烤干的鞋子进来,把两双女鞋放下,肖沐天和曹仁进来,肖沐天问娜叶:“蒙儿呢?”
李貌回答说:“在伙房后面。”肖沐天匆匆离去,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肖沐天冲进雨帘,像是被闪电抽着在雨水中奔跑。
白马阳光静静地站在屋檐下,四蹄训练有素的踩在四块木板上,肖沐天冲来,他在大雨中寻找,他看见了古蒙儿,古蒙儿被暴涨的山水困在山涧的那一头,怀里抱着一束花,肖沐天朝山涧边奔去他冲古蒙儿大叫:“快过来,一会儿水就下来了!”古蒙儿朝肖沐天的方向转过脸,雨水在她脸上流淌,她很茫然,肖沐天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看不见了,是再一次看不见。
惊雷劈头盖脸地下来,不远处,一棵杜鹃树被雷劈中,在火光中拦腰倒下,肖沐天奔向古蒙儿,他下到山涧边,山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肖沐天拉着一从野蔷薇向山涧那头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