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沐天走到郝大地面前,站住了,看郝大地怀里的九毛九,九毛九艰难地想抬头看肖沐天,没能做到,只是轻轻地哀鸣了一声。
肖沐天对郝大地说:“给我。”
“不。”郝大地无比坚决。
肖沐天又说:“我没有和你商量,我在命令你。”
郝大地吼了一句:“老子不执行。”
肖沐天慢慢把脸转过去,向远处的森林看了一会儿。什么地方传来鸟儿无忧无虑的啾鸣声,像是歌唱。然后,肖沐天慢慢把脸转回来,向前跨出两步,不看郝大地,伸手慢慢把郝大地怀里的九毛九抱了过去。九毛九很顺从,卧进肖沐天怀里。郝大地也很顺从,一点儿都没反抗。这让古蒙儿和曹仁都没有想到。肖沐天小心地抱着九毛九,低着头看它。九毛九也看肖沐天,一眨也不眨,眼里有一颗泪水盈出,慢慢滚落下来。
肖沐天脸上抽搐了几下,他转身向一旁的林子里走去。他的脚踩动了乱石。乱石互相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停了一下,让脚步稳住,然后再走,尽量走得平稳一些,不颠动怀里的九毛九。
郝大地突然拔腿向肖沐天奔去。他追上肖沐天,试图从肖沐天怀里抢过九毛九。肖沐天不给,用肩膀扛开郝大地。郝大地疯了,一拳打在肖沐天肩膀上。肖沐天踉跄着,差点儿没跌倒。九毛九连着哀鸣了好几声。
古蒙儿和曹仁冲上去。曹仁护住肖沐天和九毛九。古蒙儿拦腰抱住郝大地。郝大地拼命挣扎着,踢得脚下的石头乱滚动。古蒙儿不肯松手,被郝大地拖倒在乱石上,连着甩了好几圈。郝大地骂着:“松手!我杀了他个狗娘养的!松手!”
古蒙儿也喊:“大地你别这样!九毛九它会更痛苦!”
郝大地突然停住了,站在那里大喘着气,泪水从郝大地脸上流淌下来,古蒙儿紧紧抱住郝大地的腿,抬起头来,一颗眼泪滴落到她脸上,是郝大地的泪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古蒙儿说:“大地,放九毛九走。”
肖沐天面无颜色,呆呆看着两个人安静下来,转身抱着九毛九走进林子里,古蒙儿从乱石堆上爬起来,三个人像定格似的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了,三个人颤抖了一下,郝大地疯了似地拔腿向林子里冲去,踩滑了脚,重重地跌倒在乱石堆上,他什么也不顾,爬起来再往林子里冲,古蒙儿和曹仁跟着冲向林子,三个人冲进林子里,他们站住了,肖沐天双膝跪在地上,步枪丢在一旁,怀里紧紧抱着九毛九,脑袋和九毛九的耷拉着的脑袋靠在一起,浑身颤抖着。
曹仁一把抱住郝大地的肩头。郝大地并没有动,古蒙儿动了,她慢慢向肖沐天和九毛九走去。
肖沐天喊:“走开!——别过来!——”肖沐天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古蒙儿站住了,几片树叶飘落下来,落在她脸上。
在乱石堆古蒙儿带着多戛和杨扬在搬运石头。他们挑得很仔细,挑那种非常周正的石头。
九毛九静静地躺在草地上,身上盖着郝大地的军装,草地上已经挖出一个深坑,深坑挖得非常规矩,线条整齐,堪称精致。郝大地趴在地上,一脸一头都是泥土,十指都渗着血,仍在用一根树枝专心致志地修理着坑壁。
朱天明躺在一个用树枝做成和简易担架上,也在用一根树枝修理着坑壁。曹仁用一块片石在一根剥掉了树皮的树枝上一下一下刻着墓文。古蒙儿和几个兵抱着石头过来了,古蒙儿放下石头,往一旁的林子里看,几个兵再去运石头,古蒙儿朝林子里走去,她看见肖沐天倚坐在一棵大树下。她朝他走去,在他身边坐下。她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肖沐天浑身发着抖。古蒙儿挪过去,慢慢把肖沐天搂进怀里。肖沐天的身子是僵直的,眼睛也是僵直的,古蒙儿没法温暖他。
肖沐天喃喃地说:“他们还是会离开,他们还是会离开,是我杀死了它……“
古蒙儿说:“不是你杀死了它,不是……”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九毛九回到森林里了,没有人会再看到它,它回家了,我送它回家了,我不会再害怕了,不会了……”肖沐天说,古蒙儿抬起脸,看肖沐天,肖沐天脸上有一种坚定的神色。
九毛九的坟茔垒好了,那是一座精美的坟茔,坟茔前竖着那块用树木刻成的墓碑,上面刻着:一只狼埋在这里,它是我们的兄弟……
古蒙儿跪蹲在坟茔前,把一束鲜花放在墓碑下,兄弟班全体成员静静地站立在坟茔前,肖沐天率先,郝大地跟着,然后是其他军人,他们以军人之礼向他们的兄弟告别。
古蒙儿和几个兵奉命留在乱石堆上,肖沐天带着郝大地和曹仁滑下乱石堆,几个兵不解,古蒙儿默默地看着肖沐天三人的背影,肖沐天把郝大地和曹仁领到枯枝前,掀开枯枝。
那个男人瞪着眼睛看着他们,郝大地问:“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