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哭喊着跟看护她的警察说,我要见江大刚。
那天苏悦从老榆树下回来,便做好坐牢的准备。她收拾好东西,坐在窗前等警察的到来,那一刻她的心情格外平静,丝毫没有恐惧和不安。
但是等了一夜,警察并没有出现,直到第二天中午,一男一女两个穿便服的警察敲开门,问:“你是苏悦?”
苏悦嗯了一声,把手伸给了他们。两个年轻人互相望了一夜,说:“有件事想请你协助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苏悦心想他们终于还是来了,便无所顾忌地跟着他们下了楼。
苏悦被带到一家宾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审她,而是替她从外面弄来午餐,说:“你一定饿了,先吃饭吧。”
一连三天,苏悦等待的事并没有发生,两个警察像是很友好,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白天他们两人轮流陪她,晚上刚由比她年轻几岁的女警察看着她。苏悦终于耐不住了,“你们为什么不审我,要审快点审,审完了送我上路。”
女警察笑笑,“谁说要审你了?”
苏悦一惊,“不审抓我来做啥?”
“我们没抓你,我们是奉命保护你。”
“保护?”苏悦越发吃惊。两个警察说到这儿,便不再多言,苏悦问急了,他们便互相笑笑。直到有一天,于岩来看她。于岩开口便说:“有什么误解不能消除,犯得着冒那么大的险?”
苏悦被于岩的话问得突然低下头,这时候她才知道江大刚并没死,正在带伤工作。
“你想过没有,要是那一枪打中了,你后悔不后悔?”于岩又问。
“没想过。”苏悦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动了一下。当时她是气疯了,豁出命了,事后静心一想,还是很害怕,也有点后悔。
“不,你想了,也后悔了。”于岩像是成心气她。
“想了又咋,反正我打了,你看着办吧。”
“脾气还挺大,我要是江局,就不会这么爱你。”
“他爱我?”苏悦吃惊地盯住于岩,声音像是在问自己。
“不爱你还能替你想这么周道?”于岩这才告诉苏悦,一切都是江大刚安排的,怕她事后惊慌,做出傻事。
苏悦不说话了,脑子里闪出那晚的画面。当她把枪顶到江大刚头上时,江大刚一动不动,“你开枪吧,如果这样你能解气,我死了也值。”
“你说谎!”苏悦又吼了一声。
“我没说谎。”江大刚固执得要死。苏悦此时已根本听不进他解释,脑子里只有恨,对这个世界的恨,对男人的恨,还有对自己的恨。她扭过头,不愿看到江大刚倒下的样子,就在扣动扳机的一瞬,她的手有些颤抖,仿佛不情愿要掉这个曾走进她心底的男人的命。拿着枪的胳膊微微一软,只听怦一声,像是从她心里发出的,紧跟着是江大刚倒地的声音。她丢下枪,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片树荫。
于岩走了,再也没来过,两个警察嘴又捂得很严,她一点江大刚的消息都听不到。终于,苏悦忍受不住了,冲他们吼,让我见见他!
江大刚出现在她面前,他比以前瘦了,脸色有些苍白,肩上的伤很明显,那条胳膊还不能动。
江大刚静静地看着她,苏悦眼里涌出泪水,这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深爱着这个男人,她不能没有他。
苏悦向江大刚说出了老蒜头。
两路人马立刻包围了马家庄子,老蒜头还在睡梦中,陆子浩便牢牢摁住了他。
老蒜头挣扎着睁开眼,“干什么你们,好好说不就得了。”
“王晓渡呢?”陆子浩拿枪顶着他,老蒜头一把打开陆子浩的枪,“我穿好衣裳行不?”
老蒜头顽固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放弃了那丝幻想,可谁能想得到,就是这一天一夜,给了王晓渡再次逃跑的机会。
警察荷枪实弹包围住牛洼山时,第二天的太阳已照得草原一片明亮。草婆婆好像刚从午睡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望望警察,原又进了帐篷。
黑子的吠声令宁静的草原发出被骚扰的不满,陆子浩提着枪,一步步逼向帐篷。黑子像是预感到不祥,狂叫着扑向陆子浩。呯!枪响了,江大刚用他的伤胳膊举着枪,打响了缉捕的第一枪。
黑子倒下了,草婆婆惊愕地跑出来,疯狂地扑向黑子。
陆子浩带人冲进帐篷,帐篷里静静的,除了那件鲜艳的绣花衣裳,陆子浩什么也没搜到。
搜捕队员很快从山头下来,手里提着王晓渡避过寒的皮袄,还有放在乱草中的五万块钱。
“又让他跑了。”江大刚沮丧地叹气道。
江大刚亲自提审草婆婆,可是这个草原上生活了一辈子的女人一走下草原,便变得不会说话了。她理也不理江大刚那一套,两只眼睛像是永远昏睡了般,再也不愿睁开。
江大刚知道,就是这阵拉出去把她毙了,这个女人也会跟草原一样保持沉默。
“他到底能去哪?”办公室里,江大刚一次次忍不住这么问。陆子浩始终沉默着,老蒜头跟草婆婆的表现太令他震惊,他们为什么会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王晓渡?难道他们不知道王晓渡是一个身负三条人命的凶犯么?
“子浩,我们不能按常规出牌,好好分析一下王晓渡的个性,看看还有哪些人值得他报答?”江大刚突然说。
“你是说王晓渡不是在逃命,而是报答别人?”陆子浩似乎有所顿悟,不过他还是想不太明白。
“你想想,他带着钱不走远,而是找老蒜头,草婆婆,每到一处放下五万,主人都不知道,这算哪门子事?”
“兴许他感到最终死路一条,不如拿钱还份人情。”
“不,王晓渡绝没有绝望,你想想,他会是一个轻易绝望的人么?”
“不像。”陆子浩肯定地说。
“但也绝不是一个简单逃命的人。”
“逃命的人最知道钱的重要。”陆子浩终于跟江大刚想到了一条线上,看来王晓渡的确不简单。“那他下一步到底会?”陆子浩似乎已经号准了王晓渡的脉。
“苏悦!”两个人几乎同时说了出来。
江大刚迅速跟苏悦问清了家庭住址,苏悦嚷着要同去,江大刚厉声说:“他见了你,还不疯掉?!”
苏悦望着江大刚离去的背影,心里再次掠过一层内疚和悔恨。24小时后,江大刚和陆子浩摸进了苏悦的老家。按他们的判断,王晓渡一定会来这儿,要么是看一眼苏悦的父母,要么就把身上所有的钱留下来,然后悄悄的走开。
王晓渡是不会让江大刚他们抓住的,他宁肯选择死亡,也不肯第二次走进监牢,这一点江大刚算是看准了,看狠了。可是对他和陆子浩,不抓到王晓渡,就撬不开郑义的嘴,这案永远结不了,那两具尸体就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们没敢打草惊蛇,而是静静守在苏悦家门前的小船上,借着石桥的掩护,等待王晓渡的出现。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王晓渡仍然没有出现。难道又判断错了?江大刚禁不住嘀咕。
江大刚判断的并没错,王晓渡果真到了江苏。
就在陆子浩带人冲进老蒜头家的那一瞬,王晓渡的眼皮突然连跳几下,兴许这就是预感,王晓渡果断地起身,他知道该离开了。草原的夜呈现出一如既往的美丽,星星仿佛在做着挽留,王晓渡不敢眷恋,他必须赶在草婆婆醒来前离开草原,否则他是走不出草原的。草婆婆是一个把信义看得比命还值钱的老人,既然接受了老蒜头的嘱托,就是豁上命她也会看护好王晓渡。
怕是谁也想不到,正是草婆婆这么一位老人,彻底改变了王晓渡,让他放弃了亡命天涯的愚蠢想法。草婆婆跟王晓渡说的话并不多,就那么有限的几句,却字字砸在他心上,把他从困顿和迷茫中砸醒了。王晓渡身上的确缠上了魔鬼,是草原的星星和草婆婆那双粗糙的手为他驱走魔鬼的。
王晓渡打算去看一眼苏悦父母,他知道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苏悦了,爱情让他亲手埋进了坟墓,丁香花再也不可能为他开放。这么想着王晓渡的眼泪就下来了,那是忏悔的泪,是不甘心的泪。他对不住苏悦,如果说刘成明毁了苏悦的前半生,王晓渡则毁了苏悦的未来。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林月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