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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1)
    这个下午,我刚刚离开病房,打算去羊下城政府,报告一下父亲的病情。再怎么说,父亲也曾是这儿的一届长官,他的病应该受到更多方面的重视。苏婉却打来电话,要我立刻去银城。电话里的苏婉口气很怒,完全不像一个嫂子跟小叔子说话,倒像,像什么呢,我一时不好比喻,也没心思比喻。

    三子,你要不马上来,出了事可别怪我们。大安这女人,真是不要脸!

    大安,大安她怎么了?

    你来就知道了。

    瞬间,我的思维全凝固在了大安身上,我几乎一分钟也没思索,马上就往银城赶。

    大安跪在大哥家的客厅,谁拉也不起。她的脸被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遮着,衣领处的扣子崩到了地上,我想一定是苏婉强行拉她时崩掉的。那片白以非常痛苦的方式呈现在我眼前。大安的手上有两道血口子,血正在往外流。

    到底怎么回事?我忽然就冲嫂子苏婉吼。

    你问我,我问谁呀?你们家的破事,凭啥要跑我们家闹?!苏婉的口气远比我凶。

    破事,到底怎么了?大哥呢?

    他当然忙啊,哪像你们,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苏婉扔下这话就进了卧室,呯一声,她把愤怒摔在了门上。

    大安,大安你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边拽边问,大安的身子虚脱无力,跟棉花一样令人手软。

    我要钱,钱,三子,他们不给,他们居然不承认欠了老二的钱。

    谁欠了他的呀?苏婉猛地拉开门,钻出半个头,恨毒毒说。就算欠了又咋的,也轮不上你来要,你算什么,自家男人都看不住,还有脸跑这儿闹。

    呯!门又闭上了。

    我忍住愤怒,硬是将大安拉起来。大安的身子倒在我怀里,她就像一片被风吹得东摇西飘的树叶。

    是不是那笔钱?我不安地问。大安点点头,三子,我要拿钱去救老二,他在大狱里,我不安心,可是,可是他们不承认。大安的脸让泪雨淋得一片稀,上面有几道泪痕,是老二抛弃她时流下的,那上面留有我抚过的痕迹。

    大安说的钱,就是大哥当县长时出的那次事。

    都怪父亲。当时老二承包了县上的一项重点工程,当然,大哥帮了一定的忙。工程修到半途中,大哥突然提出撤借一部分资金,说是有急用。老二起先不答应,毕竟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三百万,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一笔资金。父亲出面了,先是将老二臭骂一顿,问他怎么承包的这项工程,要不是家里出个县长,他揽工程有这么容易?接着,父亲便像过去处理公务一样,跟大哥说,你只管忙去,钱明天就到账。大哥走了,老二还是坚决不松口,他的理由是,大哥啥理由也不讲,开口就要三百万,怎么给?给了工程还修不修?

    他是县长,他说撤借就撤借,问什么理由?父亲的逻辑是领导说话是不需要理由的,有些理由能讲给你?

    可是,可是将来要是还不上呢?老二担心的是这个,他似乎从大哥的情急中看出什么,他相信不是什么好事。父亲压根不管这些,什么还不还的,有他就有你,没他这个县长,你屁也不是,撤!

    父亲最后以砸了老二的公司为要挟,硬是逼老二按时划出了三百万。那时父亲刚刚退下来,火气大得能烧着天,老二怕他真把天点着,只好忍着性子将钱给了大哥。没想这笔款成了一笔孽债,不但毁掉了老二跟大哥原本就很脆弱的亲情,也让大安跟苏婉成了仇人。重要的是,此事以后,父亲突然间垮了,再也不像以前那么自信,他常常独自坐在残留着母亲体味的屋子内,发久长的呆。

    父亲当然不会过问这笔钱到底走了哪里,他坚信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用不着怀疑。当老二告诉他让三百万逼得走投无路时,他却在替大哥着急。大哥真的闯了大祸,他将县上的救济款好几百万借给姓吴的男人做生意,结果血本无归。情急中他才想到跟老二挪工程款,就这,还是让对手抓住了把柄。大哥像热锅上的蚂蚁,见谁他都大叫,就连父亲去看他,也照样吼得震山响。父亲一看这阵势,马上找老二,要求老二再给大哥挪款,差点没让老二赶出来。

    这笔钱便成了一笔孽债,到现在老二也没能大哥手中要到。

    我正在劝大安离去,大哥回来了,一看我也在,大哥没好气地说,三子,我对你咋样,你怎么能唆使她干这事?

    大哥,我的嘴唇动了几动,才说,要说这钱你也该还她,大安现在这样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要我怎么管?你一个人管她还不够?大哥话里突然有了别种意味,三子,不是我说你,她是你什么人,这事用得着你在后面操心?

    大哥你?我惊得眼球都要跳出来。

    苏婉突地从卧室跑出来,三子,你们之间的破事我不管,往后,谁走谁的路,少往我这儿跑。

    嫂子你——

    少叫我嫂子,你害了小安还不够,还要害我?三子,做人可不能这样,没听过兔子不吃窝边草么?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我拉上大安就逃。我怕再呆下去,钱要不到,却要出一场血腥来。

    我想,我该把那个秘密告诉大安了。可我还是拿不定主意。老二在信中再三叮嘱我,这事绝不能告诉大安,他是把我视做惟一可以信赖的亲人才将这个秘密交付给我的,难道为了大安,我可以背叛老二?

    老二在某个地方藏了一笔钱,巨款。老二说,当他发现有人企图借红河大桥想置他于死地时,他突然想到应该留下一笔钱。这笔钱到底该派做什么用场,老二没说,但他再三强调,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大安。你先替我保管吧,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进去了,或者被那个了,你再按自己的意思去处置。但是在我的事没了断以前,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这钱就是红河大桥的工程款。

    刘莹曾说,红河大桥的事她一点也不知晓,完全是老二,假借她的名义,将承包该标段的公司强行挤走,以转包的形式掠夺了此项工程。但老二却没自己修,他将红河大桥低价转包给江苏一家工程公司,自己吃过水面。几层剥皮后,江苏工程队到手的钱便少而又少,只好偷工减料,谁知关键部位他们也敢用次品水泥,大桥通了没几天,便发生垮塌事件。

    当时刘莹的表情是非常痛苦的,她甚至抓住我的手,说,三子,我爱老二,真的爱。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男人。他有胆略,有智谋,办事利落,而且有大将风采。我是被他一步步迷倒的,我承认,一开始我们只是那种关系,这关系你也懂,现在都这样,官离不开商,商离不开官。可日子一久,我便发现,老二他以顽固的方式走进了我心里,我赶不走,也不想赶。你们都认为他是个另类,是个无情无义的人,那是你们的家族,你们家族始终都以排斥的目光看他。可我是女人,一个在官场里摸打滚爬的女人。我渴望爱,也渴望被爱,所以三子,我真的想过要嫁给他,想要抓住这一份爱情。别人眼里,我刘莹早已不是女人,包括我的丈夫,也把我当官看,当男人看,只有老二,老二他懂我,他懂我呀……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红河大桥,不是一般的工程呀,他毁了自己,也毁了我……

    三子。

    我到底该信谁?老二,还是刘莹?

    此时,老二留给我的信就在眼前。这是红河大桥垮塌的那天晚上老二写的,显然,他已知道脱不了干系,甚至,有可能把命也搭进去。所以他才急匆匆留下这封信,还有那笔钱。

    都是刘莹。当大桥轰的一声塌掉时,我知道,我的丧钟敲响了。是这女人,一步步为我挖好陷阱,又亲手为我敲响丧钟。而我,居然愚蠢地舍弃掉大安,幻想着能跟她同枕共眠。

    三标段我原本是不想插手的,我刚栽过大跟斗,气力还未恢复,能把二标段拿到手就已谢天谢地。工程刚动工,三标段的马老板找我,说有要事相商,喝酒当中,马老板提出要把三标段转包给我,他一次性提走工程造价的百分之十便行。这事要说也好,比费心费力招标还划算。但我不明马老板的底,没敢轻易答应。马老板笑眯眯说,佟老板,你我都不是外人,眼下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三标段就算你替她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