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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2)
    她?从马老板的神色中,我立马明白这个她是谁。果然,马老板跟她通电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尽管她啥也没明说,但那意思,分明就是让我接手。我傻啊,怎么就想不到这是个套呢?还以为她曲线救国,用这种战术帮我呢。谁知接手后才发现,我被他们牵住了。三标段的工程款必须先打到姓马的账上,然后才能付给我,名义上工程仍由姓马的负责,我只是替他干实事。工程进行到一半,钱一分不兑现,问姓马的,说钱在她手上。问她,她笑嬉嬉说,你就先拿二标段的款搞吧,缺口也不会太大。钱我先周转一下,到时一并跟你算。见我诧异,她又说,反正放我手里就跟放你手里一样,工程一完工我们就结婚。

    我这傻子,居然这样的话也信!这也罢了,款再紧工程还是有办法搞,谁知她又弄来一个工程队,说要把红河大桥给人家搞。还说这家公司是专门做桥梁的,没一点问题。我正愁甩不掉这个包袱呢,没怎么想就把红河大桥转包了。天啊,这家工程队竟拿着她弄来的水泥修大桥,那水泥的底细我一清二楚,是省里一个人物介绍的,当初正是因拒绝了这批水泥,才让我在工程招标中吃尽了苦头,没想她竟这么爽快。这女人,为了当官竟啥也敢做!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让钱逼住了。她将一千万工程款挪给丈夫做生意,谁知竟让那家伙拿到澳门赌掉了。情急之下,她才四处撒网,对自己的过失做补救,没料想越补救窟窿越大,她丈夫输掉的远不止一个一千万。走投无路之际,她才想出这么个臭主意,把恶毒的手伸向我,将我当作殉葬品。而我,竟相信她所说的爱情……

    我读不下去了,如果老二所言是实,那么……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刘莹啊,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忽地,我脑子里跳出去年老二跟南方老板合伙开发工程的事,如果不出所料,卷走老二钱的绝不是南方人,是刘莹,一定是她。刘莹唱了一出好戏呀。可怜的老二,他居然能舍弃大安,去跟这样的女人奔爱情。

    可老二,老二他为什么还要相信刘莹,去搞银万高速呢?

    蓦地,我的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天呀,老二他,老二他——

    我望着眼前一大堆钱,明白了,啥也明白了。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大安再次发病。从大哥家回来,大安睡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她突然就发病了。钱,我的钱,三子,快抓住呀,我的钱跑了。老大,你给不给,不给我就把你的丑事说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哈哈,我啥都知道,你们这个家,瞒不了我的。钱,我的钱呀——大安笑着,哭着,喊着,忽儿跑向阳台,忽儿又奔向我,她的目光发出尖锐的寒光。

    我赶忙给老张打电话,求他再帮我一次,把大安送进那家医院。老张却说,三子,我现在在羊下城,正在全力抢救你父亲。

    父亲是在半个月后死去的。他死得很狰狞。两手奋力乱抓,像是要拼命抓住什么。我和老张一人抓着他的一只手,仍不能让他平静下来。老张说,老人家一定是有啥遗憾,想想看,你们啥地方没让他如意?我们?我结舌地盯住老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小安从外面跑进来,扑向父亲,她扑的姿势就像当初我扑向母亲。父亲的手仍在空中舞着,不过,一听到小安的哭声,他脸上的表情开始转向宁静,慢慢的,闪出一层雪后阳光的颜色。小安拿出让我收起来的毛衣,一件件的,往父亲手里递。父亲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一棵树,手剧烈抖颤着,幸福的抖颤,痛苦地抖颤。终于,他抓到了所有毛衣,紧紧地,将它们搂怀里。父亲搂得是那样的忘情,那样的满足,他笑了,最后露出一层笑,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小安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和老张都哑在那里。

    老张后来跟我说,毛衣,你们都是他的一件毛衣。

    安葬掉父亲的那个晚上,小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平静地跟我说,分开吧,三子,这样对你我,都算是公平的。

    我突然抱住小安,哽咽得说不出话。小安替我抺掉泪,三子,我不该到你家来,这一趟路走的,大家都累,好在现在都过去了。三子,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也不欠她什么了,我答应过她的,总算办到了。

    说完这句,小安便夺门而出。

    我终于明白,小安说的她,是死去的母亲白美伊。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从医院推着大安出来。大安瘫了。

    她从精神病院跑出,跑到对面的神女山上,对着悬崖下的河水喊,我不是疯子,我没疯,我要回自己的家。然后纵身一跃,蝴蝶一样展开翅膀。我看到一片美丽的天空,然后是血,然后是谁也说不清的爱情,还有恨。

    还有像河水一样哗哗流过的我们家的家诗。

    银城很静。冬日的银城把什么都藏在了雪中,圣洁的雪,光芒四射的雪。

    刚到怀水巷楼口,突然冒出四个警察,恶汉一样扑住我,我的脸被蹭在水泥地面上,冰冷的水泥地,带着雪,还有刺痛。我听到一个声音,快说,老二跑哪去了?!

    我被反剪着双手上楼时,看到对门的女人,她一脸坏笑,正恶毒地冲警察挤眼睛。

    一定是她教唆警察这样做的。

    警察跟我说,老二逃走了。

    哈哈,老二就是老二,只要他想逃,警察是挡不住的,谁也挡不住。高墙深狱算什么,能从我们家逃出去的人,还有什么能阻挡住?

    大雪再次落下的时候,我抚着大安的长发,心说,如果她真的该死,就应该死!

    大安傻傻地笑了笑,她的笑化去一大片白雪。

    这话我没跟警察说,这是我跟老二之间的默契。

    雪落雪融中,我果真看见那个女人倒在了血泊中。

    雪纷纷扬扬,像飘逝的爱情,我看见裤裆巷,看见裤裆巷中那个一脸白雪的女子。

    猛地,我吓了一跳,老二会不会也把大哥那个掉?